隨後珠玉二人剛行出大門, 便見賴大、林之孝二人引着炎煜等人前來,他二人忙上前見禮,敘了寒溫, 便聽炎煜對煦玉不客氣地說道:“珣玉, 還不快快賞小王一杯茶喝, 近日裡小王爲了你之事, 忙得腳不沾地, 幾日未曾回去府裡。”
珠玉二人忙不迭將炎煜迎入書房,賈珠揮手令潤筆奉了好茶來。此番分賓主落座,炎煜方道來意:“此番小王從刑部歸來, 周家椽之案至此總算塵埃落定,刑部並大理寺已一併將奏摺上達天聽, 聖上閱罷亦是龍顏大悅, 只道是此案諸人皆依原判。且小王私下亦聞禮部尚書孫大人道聖上對此次珣玉對贛省科場的整治導正之舉讚賞不已, 想必仁弟不日便當高升。”
此番煦玉聞罷此言尚且無可無不可,一旁賈珠倒也真心替煦玉高興, 忙拉了煦玉一道起身對炎煜長揖道:“此番當真賴王爺相助,幫襯這許久,可謂是幫了我等的大忙。此番大恩不言謝,莫說這茶,在下便是包下匯星樓孝敬王爺亦不爲過。”
炎煜擺擺手, 示意不必多禮, 又道:“聞珣玉臥牀將養, 小王今日方得空前來瞧上一番, 看他可是大愈了, 即刻便可高升上任去。順道前來將此事之果告知你二人,令爾等皆可安心。”言畢又頓了頓, 似是念起一事,遂接着道,“對了,小王忽地憶起,當日聖上召見我等,出大殿之時,那周家楣正行於小王身後,意有所指地道了句,是對珣玉說的:‘且請轉告林詹事,莫要萬事做絕,斷了他人後路,將人趕盡殺絕……且念着你亦有那晚節不保之日,屆時看你當如何是好……’彼時小王身側尚有旁人,亦不知他是道與小王聽還是說與他人。”
煦玉聞罷不以爲意,惟道句:“窮途末路之人,所道之言不過聳人聽聞罷了。”
賈珠聽罷卻深以爲然,只道是人之一生何嘗沒個起起落落,然不欲多言,轉了話題道:“此番且多謝王爺費心,王爺來得正是時候,若是兩日前,他尚還起不了身,見了王爺恐怕失禮,今日方纔好轉些許。待他痊癒後,我等方一道往王爺府上登門拜謝,並給太妃請安。”
隨後三人又談了別事,期間炎煜詢問賈珠道:“鴻儀既跟了五殿下當差,可知下月例行的步兵統領閱射之日,殿下有何吩咐部署?”
賈珠聞言踟躕,心下暗忖曰聖上此番雖令五皇子居府養傷,又指派心腹代理這步兵統領之職,然城中大小諸官仍是如之前那般,皆依了五皇子鼻息眼色行事,何嘗在意這代理的步兵統領。遂答曰:“殿下並未特別吩咐,我只聽殿下道‘不過隨常,聽任代理統領之便’。”
炎煜聽罷賈珠之言,暗自忖度半晌,又道:“聞說職位交接之初,代理步兵統領黃元善曾前往五王府拜見五殿下,尋求指示,態度甚是恭謹。彼時殿下似是亦下了許多指示,可有此事?”
賈珠則道:“抱歉,彼時在下正休假在家,吏部放了我等南征歸來的官將一月的假,遂當時並未前往當值。不過據聞確有其事。”
炎煜聞言方又暗自尋思片晌。
之後三人又聊了幾句別事,炎煜方起身告辭,珠玉二人送至府門口登車方還。
卻說炎煜前來賈府拜訪後不久,城中便出一事。一日,兩名巡捕營的士兵前往戲院聽戲,與代理步兵統領黃元善的親兵發生口角,進而鬥毆,登時戲院一片大亂。彼時黃元善正於城外公幹,未能及時接管此事,此事由統領之下的左翼尉接管。話說五皇子南征期間,景治帝念及步兵統領之職不可空缺,彼時便已令這黃元善代理其職。而五皇子離任不久,原來的左翼尉回鄉丁憂,遂那黃元善隨即將自己親信安入此職,作爲自己的左膀右臂。此番京中頂頭上司並了同僚右翼尉皆出城,衙門中爲首者惟有自己一人,遂便也由着自己做主。道是這巡捕營的士兵蓄意滋事,隨即便按軍法處置,將二人杖責一頓。二人不服,道是既是滋事,參與四人皆有責任,何以惟責他二人而不罰那兩名親兵。那左翼尉自知理虧,然面上自不會承認,隨即命加重責罰,將那二人打成重傷,其中一人當夜便因重傷不治身亡。此事一出,巡捕營衆軍登時不服,將此事鬧得沸沸揚揚。隨後由巡捕營守備李汝弼出面與了那左翼尉交涉,一面將此事告知出城的黃元善,一面令參將嚴辰向兵部、督察院並了休養在家的五皇子告狀。
嚴辰前往五王府,五皇子命長史官拒客,道是自己既休假在家,一切皆尋了代理統領商議。嚴辰念及南征之時與賈珠有些交情,此番賈珠亦在五王府中當值。遂私下命人請來賈珠詢問五皇子動向,賈珠不敢透露,惟對嚴辰道句你們依律上訴便是。嚴辰遂依言退下。
幾日後,打死士兵一事尚未提審,巡捕營又發生把總打傷監軍之事。這監軍乃是黃元善遣來督查巡捕營訓練之人,因與營中把總髮生齟齬,進而雙方動手。此事一出,巡捕營登時停止演練,雙方衝突不止,鬧得很是不堪。
事發當日,正是五皇子生母貴太妃壽辰,五皇子進宮請安祝壽。彼時皇上、太上皇與太后並太妃飲宴,遂即便城中發生大事,官員亦不敢入宮驚駕。兵部侍郎未曾請示皇上、尚書大人,斷然不敢擅自行動,只得暗地裡偷偷告知皇上的貼身太監,令其私下告知皇上。景治帝聞知只得下令先行命代理步兵統領前往處置。待黃元善趕至此處之時,巡捕營部分士兵幾近譁變,全然不聽指揮。其間數十人將監軍等人扣押,彼時黃元善惟率領一衆親兵,見人多勢衆,險些不敢下轎應對。此番黃元善只得以滋事爲由,將雙方各杖責一百軍棍。
待當日宴罷,景治帝面見五皇子,此二事皆發生在巡捕營中,命五皇子與黃元善一道調查處理此事,五皇子則以尚有代理統領理事而自己尚未痊癒、正將養在家爲由推諉,惟在之後慢條斯理地挪往兵部遣了兵部左侍郎並了兵部郎中二人前往協助平息紛爭,表明已盡其責。而自己對此事則不聞不問,亦不表明應對之法。便是事後黃元善親自前往五王府拜訪,五皇子亦推託不見。
與此同時,南安郡王炎煜攜家人出城狩獵,於狩獵期間不慎從馬上摔下受傷。歸京之後忙不迭向吏部告假,於府中養傷。賈珠與煦玉聞罷隨即前往南安王府探望,只道是如今京城當真乃多事之秋,三天兩頭的便有事發生。刑部只怕又添諸事,王爺這刑部侍郎竟碰巧受傷需得將養,真可謂是忙裡偷閒。炎煜聞言亦對賈珠道如今貴太妃壽後染恙,五王爺每日皆入宮問安侍奉,對其餘諸事便也更加無心料理。甚至於連王府亦不常待,倒令賈珠這一典儀趁機得閒,已是多日不曾入府當值。遂京中至少多出兩名忙裡偷閒之人。賈珠聞言倒也無言以對,惟有承認此言在理。
之後不久便是步兵統領照例閱射之日。校場位於步兵統領衙門之後,與校場之間相隔一條大街,從這條街上正可步行到達衙署門口。當日,自是由如今的代理統領黃元善前往檢閱。素昔步兵統領閱射之時皆允百姓圍觀,遂辰時未到校場周遭已圍滿了擠看熱鬧的百姓。清晨黃元善步出衙門前往校場之時天色陰霾,心下登時升起幾許不祥之感,只道是這般看來怕天會落雨。果不其然,未過多久,大雨忽降。校場周遭登時一片混亂,閱射只得就此中止,黃元善隨即率領一衆親兵步行回到衙門。
雖說閱射之地距離衙署所在惟隔一條大街,然若欲就此從校場回到衙門則需穿過中間的大街再經過衙署高牆外的一條弄堂方能到達衙署門口。此番只見因了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百姓因事前皆未曾攜帶雨具,遂只得匆匆奔走,尋覓避雨之處,一時之間校場周圍的大街上皆是三三兩兩狼狽奔散的百姓。黃元善的親兵上前喝令道上百姓避讓,百姓只得慌忙往了道路兩旁躲閃以爲統領大人讓道。只見前方推搡着避讓的百姓中忽地竄出一人,似是因了跑得太急,在道路正中跌了一腳,便連鞋子亦脫了腳飛出老遠。事發突然,黃元善一行人只得停下,黃元善的親兵正待前往將那跌在道路中央的貧民趕往一旁,便見那貧民似是見自己攔了官爺的道,駭得渾身亂戰,忙不迭連滾帶爬地翻身坐起,隨即便靠近黃元善這處,拾起那掉落的鞋子。衆親兵見那貧民只是爲拾鞋,便也吆喝那貧民快滾。
不料正值此時驚|變陡生,只見那貧民從地上拾起鞋子的須臾間,伸出一手從腰際拔出一柄尺餘長的匕首,磨得刃利鋒亮,在空中飛快轉了個方向,將那尖頭對準了跟前的黃元善,一步健步上前,一刀扎入黃元善心窩。只見黃元善胸口處登時血流如注,隨後倒在地上難以動彈、氣若游絲。彼時那黃元善的衆親衛見黃元善被刺,皆僵立當場,呆若木雞,未料那拾鞋的貧民竟是刺客。
而更令人始料未及之事便是那刺客刺傷黃元善之後竟未趁着衆親衛呆愣之際逃遁,反倒是立於原地仰天大笑,口中大喊:“養兵千日,用在一朝。我左雋一人做事一人當,今日拼命,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隨後黃元善的親衛方回過神來,一擁而上,將左雋手中匕首奪過,反扭雙手,用繩子捆縛結實了。期間左雋不僅口中高呼,自報姓名,且不躲不逃亦不反抗,任由衆親衛將自己擒下。而黃元善的家人忙不迭將衙門門板卸下,做了擔架將黃元善擡入內宅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