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試發榜是在二十二日,衆士子於那日五更入朝,至午門等候傳臚。待皇上升殿後,將衆士子傳入太和殿前跪下,此番無論賈珠還是煦玉俱已是興奮難安。
只聽禮部官員唱名:“第一甲第一名,趙熊詔。”隨即響起一陣鼓樂,只見賈珠後方一人猛然擡頭,只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樣,愣了片晌方纔踉蹌着爬起來,慌忙上前跪了。
而一旁煦玉見狀元不是自己,面上立即顯出無限失望。
隨後又唱:“第一甲第二名,戴海空。”此番又一鬚髮半百之人歡天喜地地上前跪了。
而煦玉見自己連榜眼亦未曾中得,頓時便已垂頭喪氣失落至極,撐在地面的雙手拳頭均拽得死緊,竟如落榜一般。
一旁賈珠見狀心下嘆道:“這小子犯不着如此吧……”
之後臺上又唱到:“第一甲第三名,林煦玉。”
而此番唱名之後賈珠頓時鬆了口氣,心下只道這要命的小子總算還中了個探花,否則還不一副尋死覓活之狀。然卻見一旁煦玉半晌均無反應,賈珠遂忙用手肘撞了煦玉一下,煦玉方纔回過神來,上前去跪了。
而這邊賈珠見自己已排在一甲之外,心下亦不禁一陣沮喪。只道是若非鼎甲三名,狀元授編撰,榜眼與探花授編修之外,其餘之人不過是各部待業抑或外任罷了。
如此自顧自想着,不料卻忽聞臺上傳來一聲“第二甲第一名,賈珠”。
乍聞此聲,賈珠不禁一陣恍惚,心下只道是這算什麼?一名之差?!他與煦玉的待遇便要差之毫釐謬以千里了!可知這第三名與第四名雖只差了一名,然而運氣好便也點個庶吉士,進入翰林院見習;運氣差點便只是待業。念及於此,心中這口氣便直梗在那兒難受,然到底無法可解,遂只得上前跪着受了。
此番衆人於太和殿跪了許久,總算待到禮部官員將二百九十二名進士排名唱完。唱完名後便是將鼎甲三人中狀元授了翰林院編撰,榜眼與探花則授了編修之職。其餘進士則待日後分派。
而對於此種結果,自是幾家歡喜幾家愁,只不過歡喜之人佔了絕大多數。煦玉自是於一旁忿忿不平,畢竟取試中進士只有一次機會,不若現代高考那般可復讀再考,此番中即中了,再無重考之理。而這也意味着他永無狀元及第的機會了,此生斷無趕超侯孝華的可能。而賈珠亦是默默不語,然低迷的情緒不過片晌便也漸漸散了。先前還受了些許煦玉情緒的影響,到底有些少年意氣,因了未能高中鼎甲而垂頭喪氣。隨後轉念一想,只道是此番自己的名次亦不算太差,僅次於鼎甲三名,大抵之後便是選爲庶吉士入院見習,而古往今來有多少名臣顯宦不是通過庶吉士提升而入翰林入內閣。自己不過是將取試作爲躋身官場的途徑,此番亦算是完成了此既定目標,念及於此,心下稍感釋然。
隨後衆士子照例是恭聽聖上臚傳聖訓,座上景昌帝庭訓吩咐衆士子在入了朝堂之後當需爲君盡忠、爲民效力。而此番景昌帝還特意提到多年以來科場之上因了師生、同年、同科之間所滋生的結黨營私、朋黨爲奸之類的現象,告誡衆士子勿要不念君恩、不顧綱常、不循大禮,需得忠貞向君、兢兢業業。賈珠一面聞聽聖訓,一面便也忍不住於心下暗道:“道理誰不知曉?然而結黨營私之事又是何朝何代能夠倖免的?即便是在自己曾生活的現代,不也還是靠着裙帶關係、姻緣結親上位的嗎?”
待此番景昌帝慢條斯理地訓畢,隨後便宣“新科狀元率諸進士上表謝恩”。只見趙熊詔答應一聲,起身向御座行了幾步,隨後又行三跪九叩大禮,戰戰兢兢地從袖中取出黃綾封面,將早已擬好的謝恩摺子當衆朗讀起來。不過是粉飾太平、華麗空泛的頌聖文章,每屆科考的固定程序,隨着最後那句“謹奉表稱謝,以聞”結束。隨後衆士子一齊伏首高呼:“臣等恭謝天恩!”期間賈珠偷空斜睨了身旁煦玉一眼,只見此番煦玉面無表情,然以賈珠對煦玉的瞭解,只道是這人此番定於心裡暗自鄙夷這摺子寫得不盡如他意了吧。
隨後將摺子呈遞於景昌帝,只見景昌帝將其打開隨意覽視了一番,頷首說道:“甚好,不愧是狀元手筆,文辭尚可入眼。”
座下趙熊詔聞言忙叩首答道:“臣惶恐,臣不敢欺瞞,此謝恩表乃臣與一甲第二名進士戴海空一道合議,由臣執筆寫成。”
景昌帝聞言垂首望了跪伏的趙熊詔一眼,隨即說道:“原是狀元與榜眼合力所爲,只不知如今謝恩摺子如此,今後入了廟堂,你等是否亦是合作無間呢?”
一滴冷汗從趙熊詔頭上滴下,他惟將身子跪伏得更低,一時間無法斷定聖上之言是褒還是貶,亦不知該如何作答。
好在之後景昌帝又徑自說道:“記住朕之言,爾等今後只管忠心耿耿爲朝廷辦事即可,爲朕效忠朕自會嘉獎重用;而若是結黨營私、惑亂朝綱、圖謀不軌,則罪不容恕,朕定不輕饒!”
此言一出,不僅前方的趙熊詔,連同後面一衆新科進士均齊聲作答:“是,臣等謹記。”
之後景昌帝亦不多言,惟道句:“爾等跪安吧。”
衆士子聞罷此言,俱是暗地裡鬆了一口氣,亟亟地叩首,高呼“萬歲”,恭送皇上離座升輿。隨後鼓樂大作,由禮部官員擡出幡龍金榜,再經禮部尚書孫家鼐護送,衆士子隨行,從午門正中行出,走向天街,開始御街誇官。此番一甲三人皆是披紅戴花,身跨白馬沿街而行。道路兩旁圍滿了爭相瞻仰新科鼎甲進士風采的民衆,誇官隊伍過處萬人空巷。只見當頭的三人中,其中兩人均是已過不惑之年,鬚髮半白,弓腰佝僂,面色蠟黃;惟有煦玉,乃翩翩公子,少年登科,嶽嶽清才,英年折桂。可謂是玉堂金馬、才子神仙,神光似玉、寶氣如珠,圍觀之人爭睹其容,皆是歡呼雀躍,只道是此屆探花郎,真真好不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