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工作已經結束，絳攸並沒有急着回去，隨手翻閱着官吏的材料，凝重的神色慢慢的浮現出來。
門被意外的推開了，出現在門口的人讓絳攸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頭——明明說過這件事情讓她不要插手的。
“一切都安排好了嗎？”看到了絳攸相當不愉快的表情，秀麗有點生氣，爲什麼把自己排除在外啊？
無奈的嘆了一口氣，輕輕推搡着妻子，“不是說過了嗎？全部交給我跟楸瑛就行了。”
“……”非常不高興的皺起了眉頭，秀麗並沒有理會丈夫的隨口敷衍，“不要說的這麼隨便啊，一不小心的話，燕瀟閣下他……”
“……如果這樣的話，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啊。”
啪的一聲拍上了桌子，絳攸不得不去撿掉下來的書本筆墨。
“不要開玩笑了！”憤憤地神色爬上了秀麗俊俏的側顏，“說得這麼隨隨便便！那個臭小鬼多半也沒有保護他的……難道你們這些可惡的大人把希望全部寄託在一個女孩子身上嗎？”
“沒有啦……”微笑。
“……”垂下眼簾，秀麗緩緩地擡起了手。
“啊啊啊，痛痛痛痛……”
“那個爽朗的笑容是怎麼回事？這樣就想矇混過關嗎？”面無表情的拉扯着絳攸的麪皮，“適可而止吧，真的會送命呢……”
“小雪可是那個龍蓮的繼任者啊，沒有理由那麼輕易的敗下陣來……”揉了揉自己被拉得發紅的臉，絳攸無比怨念的看着秀麗。
“你讓我下次見到茗夜小姐的時候應該怎麼說啊？”
聽到這個名字，絳攸的臉頓時白了。
“啊啊啊啊啊啊！你難道要把這裡發生的事情都告訴她！”
“當然咯，小雪是她的女兒啊……”
想象到那位可怕的女性，絳攸不覺得嚥了一口唾沫。
幾乎要叫出“怎麼能這麼對我”的絳攸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哀憐的神色——因爲好奇紅秀麗究竟是什麼樣的人而曾經來到貴陽拜訪的女性，白茗夜，即使是藍家的幾位公子也沒有見過。
——明明兇悍到了一個可怕的境地，但是卻和秀麗意外的投緣。
“……”雖然只是見過一次，卻是以“絕世美女”的第一印象開場，以“曠世惡魔”的最終印象而收尾。
“琦攸應該也見過茗夜大人吧。”若有所思地秀麗忍不住笑了起來，見到小雪的琦攸一臉嚼碎黃連的鬱悶表情看起來是這樣。
“……”出於事情太過於可怕，絳攸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不過茗夜她多半也很清楚吧，她和龍蓮是同一類型的人嘛。”
琦攸的紅州一役太過搶眼，無論是否是黑狼，身份是否暴露，都已經沒有太多追究的意義，劉輝爲燕瀟把敵人基本肅清，但是卻也沒有爲他留下多少盟友——
楸瑛的武術大賽，多半也含有試探的成分……紅琦攸究竟站在一個怎樣的立場看待新王，在這一場比試之後，已經相當明瞭了；並且暴露了自己能力的他，也沒有任何繼續侍奉下一味王的打算。
“現在的主上，如果還天真到認爲琦攸是跟他站在一起的，那麼，也就沒有什麼試探的意義了。”一臉無趣的絳攸淡淡的說出了這番話。
抿了抿嘴脣，擔憂的神色劃過秀麗的眉角——不僅是絳攸，恐怕朝堂上的大多數官吏都是抱着這樣的想法。
——最壞的情況，只能通知藍州方面了。
“……劉輝交給悠舜的東西究竟是什麼？”沉默之後，秀麗認真的問道。
“抱歉，這個不能告訴你。”冷冷淡淡的口氣，卻包含了不能讓步的東西。
“……”即使是自己也不能說出的理由，恐怕只有一個。
“不用擔心，藍家不會再做什麼多餘的事情了……紅家也一樣……”絳攸眉宇間劃過一抹奇怪的神色，紅風絮的暴斃，讓紅家最後的頑固分子銷聲匿跡，早已不問的黎深更是長期不在桐寓……現在的紅家，非常平靜。
給了每一個人最後的指示之後，劉輝離開了，跟絳攸和楸瑛一樣，秀麗也接到了一條指示——但是，如果可以的話，秀麗並不想執行。
“……至少別的人需要保護吧？如果放任不管……”
絳攸輕輕瞥了一眼門外，沒有說話。
什麼東西悶哼一聲，門被輕輕推開了，一臉不爽的兒子站在外面，手臂中圈着的，是一個黑衣男子——臉色發白，看來已經殞命了。
“……不是讓你們帶好影的嗎？這個樣子的話，很容易送命的。”
“已經是這個月的第六個了。”秀麗平和的面容有些發白。
“影的話，我已經全部派出了，目前還有一些別的事情需要做……雜魚的話，你也可以解決吧？”絳攸淡淡的道。
“不是這個問題，如果發展下去的話……”
秀麗低頭看着刺客的屍體，沉吟道，“他們的目的不是我和絳攸，來這裡，恐怕也是刺探你的多數……”
聳了聳肩，琦攸平靜的道，“我是無所謂啦，他們想把我引出來的話也沒有什麼問題，但是想滅口或者是拉我入夥就不太可能了……我也沒有長期留在朝廷的打算。”
“……警戒的話，楸瑛會佈置，”絳攸露出了嚴肅的神色，“現在，你的任務就是去保護那個人，至少不要在這種時候讓他被人殺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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琦攸的額上跳起了青筋，“爲什麼要我去啊？”
“因爲摸不準對方要對付的究竟是誰啊~~”
秀麗笑眯眯的樣子讓琦攸不甘心的轉過頭去——搞什麼啊，我現在的官階可是比你們高呢。
“……好，我知道了。”不耐煩地拖起刺客的屍體，正要出去。
“琦攸！”尚書突然開口了。
“嗯？”
“劉輝給你留下的指示……是不是……”遲疑着，絳攸似乎不知道應該怎樣開口。
“放心吧，”琦攸沒有回頭，“就算失敗，我也不會殺掉藍雪的，這一點我可以跟你保證。”
“是嗎……”
看着鬆了一口氣的丈夫，秀麗不由得睜大了眼睛。
——難道說，給絳攸的指示是……
“你今天好像很悠閒呢。”看着坐在月色下刺繡的的男子，瓏珊露出了相當不爽的神色，自從這傢伙留在這裡白吃白喝之後，藍家似乎就麻煩不斷，而且不知何故，還引來了紅家的大魔王，以至，現在的藍府，每天都上演着相當可怕的情景。
“貴陽，不知道怎麼樣了……”微微眯起眼睛，遙望着天際，男子笑了起來。
“虧你還笑得出來，”在他的身邊坐下，瓏珊立刻皺起了眉頭，“紅琦攸大概很快就會送來消息吧。”
“他不會的。”
“這麼肯定？”瓏珊有點驚訝的看着他。
“嗯。”劉輝低下頭，繼續十分投入的玩起了刺繡，接着道，“畢竟，被盯上的還有其他人呢。”
“是嗎？”涼涼的青石板，傳來了讓人舒緩的倦意，瓏珊輕輕的把頭靠在了劉輝的肩上。
“……對不起啊……”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劉輝露出了歉意地神色，“如果不是我，你現在也許已經跟燕瀟……”
“算了吧，你認爲我真的是不願意嫁給一個國王才離開的嗎？”輕輕彈了一記劉輝的額頭，溫柔的少女露出了哭泣一般的微笑，“我做不到啊，如果真的跟這燕瀟去了貴陽，我就一輩子都沒有辦法面對那個傢伙了……就算是有婚約，放我離開的那個混蛋……”
真的很可惡，明明已經下定了決心，最後還冠冕堂皇的讓自己離開……他究竟要遲鈍到什麼地步？
“……劉輝大人。”
“嗯。”
“燕瀟會是個好王的。”
“嗯。”
輕輕呼出一口氣，劉輝有點猶豫了，“瓏珊，如果你不想去……”
“不要小瞧我哦，現在的我可是藍家的宗主呢。”
自信滿滿的起了身，瓏珊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不過你這樣真的好嗎？你如果不去的話，不知道那個傢伙會幹出一些什麼樣的事情來呢……”
“我去了的話，他纔會這麼做吧。”劉輝不由得笑了起來，瓏珊的上的鼻子眼睛快要皺到一起去了。
“……現在出發的話，還能趕上茶會呢~我不會忘記向那兩個白癡男人討還你在藍家期間的花費的！”
惡狠狠的拋下這麼一句話之後，瓏珊轉身離去。
“好舒服的風呢……”涼涼的冷風吹在身上，劉輝露出了滿足的微笑。
“……差不多，琦攸也該到這裡來了……”
“啊，真早呢，主上今天也這麼用功~”輕輕瞥了一眼來到府庫的燕瀟，紅宇一臉無趣的反動着書頁。
“跟你比不算早吧……”環視周遭，他揉了揉太陽穴——那傢伙今天又不露面嗎？
“哦，紅琦攸的話，他讓我告訴你，大概他最近都不會來了……”
“這是什麼？請假嗎？”額角跳起的青筋非常形象地訴說了燕瀟此刻的心情。
“如果只是把希望寄託在他的身上，你的人生也太渺小了吧。”
“……”被無論是年紀還是個子都比自己小了很多的紅宇教訓，燕瀟有點沮喪的開始遊移視線。
“不過，你如果能駕馭他的話，又是另外一種說法啦。”咬着包子的紅宇說起話來有點含含糊糊的聽不清楚。
包子嗎？拿了一個塞進嘴裡，燕瀟露出了微笑，“這是秀麗大人做的吧？”
“是啊……喂，我說你不要這麼隨便吃別人的東西好不好？”紅宇不滿的蓋上了食盒。
“紅宇……”
“嗯？”
“你知道薔薇公主的故事嗎？”嘴角浮現出溫柔的笑意，燕瀟的眼眸變得很奇怪。
“……小時候聽父親說過，怎麼了？”
“那麼，你相信嗎？薔薇公主最後愛上了那個帶她離開的男人，兩個人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沉默片刻，紅宇悠悠的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
“雖然覺得不可能，但是，我還是希望這種美好的東西能夠存在，所以，我只是說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一點偏執啊？”少年很快的笑了起來，看起來很憂傷的笑。
“是嗎？相信這種童話故事還真是愚蠢呢……我一直以爲自己相信有美好的未來存在……”
少年愛上了美麗的女子，然後他們一起離開，在一個沒有人打擾的地方幸福的生活着……自己曾經嚮往過這樣的人生。
“……可是，現在我才知道，”一抹苦笑溢出脣瓣，“自己從來都不曾相信過這些東西……比起紅琦攸那個現實主義者，我算是很差勁吧。”
“完全沒有呢，陛下。”
非常認真地口氣讓燕瀟不由自主地轉過頭去看他，紅宇微微一笑，“如果連嘗試着去相信都放棄，那麼，您纔是差勁的人……故事終究是故事，現實不可能向故事那樣有着完美的結局，但是，如果連您都不去爲了美好的結局而努力……哪怕是犧牲掉自己所珍視的價值與道德，也不斷努力着去創造……只有有了這樣的覺悟，才能成爲優秀的君主吧？”
“……”燕瀟沒有說話，看着紅宇的眼神也越發深邃。
“啊，今天不是還要準備櫻花茶會嗎？”怪怪的笑容出現在紅宇的臉上，參雜着一抹促狹之意，“在這裡繼續耗下去可以嗎？主、上、”
“啊，我都忘了！”急急忙忙的奔出了府庫，燕瀟想起什麼似的又轉了回去。
“……作爲你說的那些話的謝禮，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好了~”
“啊，不用了……你的秘密……”
“不是我的哦，”燕瀟悠悠的道，“是紅琦攸的……弱點……”
“請您務必告訴我！”一個九十度的大鞠躬，紅宇就差下跪了。
“……”心情轉變的好快——燕瀟沒來由的想着，還是說那個男人給別人造成的心理打擊已經到了這個地步？
——拉二胡給我聽吧
想要提出這個要求，但是，注意到那冰冰冷冷的清秀面容時，燕瀟驟然收住了語聲。
——我沒有任何侍奉你的意思，請不要會錯意了……我留下，只是因爲和龍蓮叔叔的約定而已。
非常的單純，也非常殘忍的理由。
哪怕只留下我一個人也無所謂吧，還是……我在你的心中，從來什麼地位都沒有。
朋友？這個稱呼讓他自己都向笑，他什麼時候把自己當成朋友看過，最多就是可以利用的藍家男人而已。
駕馭……嗎？
想到紅宇對琦攸的評價，他忍不住輕笑出聲，真是有趣的傢伙……
櫻花瓣飄蕩在空中的時候，燕瀟才記起，離上次乞巧節，已經過去了一年的時間……
狼狽的從亭子的頂上跳下來，那個時候，紅琦攸纔是第一次看到她。
命名自己比他擁有更多關於她的記憶，明明自己纔是她愛的男子，明明……
算了，她走得那麼灑脫……開始總是自己把她丟下，可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就已經不能接受她不在身邊的日子了呢？
“主上……”
“……”
“主上！”
猛地回過神來，燕瀟歉意地看着爲自己整理服飾的女官，“啊，對不起，我只是在想一些別的事情……”
“啊，真是的，今天可是有許多貴族小姐要來呢……您也要多多打起精神啊。”
“嗯，真是讓人期待啊……”
不在這裡……
也不在這裡……
紅宇不耐煩地在人羣中搜尋着——可惡，那個傢伙究竟跑到哪裡去了，如果找不到人的話，也就沒有意義了吧……
被無數武官用“熱切”的目光注視，紅宇非常幸運的以前三位之一的身份得以出席這場茶會，相比之下，本來就有資格出席的尚書令和國王，遭到了武官們發自內心的憎恨和怨念。
“……”對那些公子和小姐完全沒有興趣的紅宇，一邊悠哉遊哉的大吃茶會上的糕點，一邊注意着目標的動向。
終於發現目標的紅宇嘿嘿的笑了起來，顧不得塞了一嘴的糕點，急急的跑了過去。
“喂，我說，爲什麼要帶這個小鬼一起來啊？”
“琦攸哥哥真過分呢，小秀是你的弟弟吧？整天把他丟在一邊，自己到處逍遙快活……這可不是好哥哥應該做的事情呢……”
“什麼啊，這個根本一點關係都沒有好不好，而且這種茶會的話，他來由什麼意義嘛？”
“小秀可以吃點心啊。”
“問題不在這裡好不好……喂，秀！不準亂跑，快點過來！”
非常粗魯的抱起了紅秀，那副鬱郁的模樣讓紅宇不由得笑了……
——其實在做哥哥方面，他還不算很差嘛。
“紅琦攸大人！”紅宇笑意盈盈的走了過去。
“……”抱着小秀的琦攸頭皮一陣發麻——這種不祥的預感是怎麼回事？
“您能來茶會真好呢……”紅宇低下頭，輕輕地道。
“……你……有什麼事情嗎？”
“我這幾天想過了……以前，我對你的態度一直很差，總是給你添麻煩，所以……”像是付諸了很大的勇氣纔開了口，紅宇認真的道，“請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們好好相處吧！”
他同時氣勢磅礴的遞出了茶水，“如果您願意接受我的道歉，請飲下這杯茶！”
“……”
看到琦攸沉默不語，紅宇低下了頭，“果然……不行嗎？”
輕輕地擡起頭，少年的臉上儼然有了兩顆閃爍的淚珠。
“好、好吧……其實……我以往也有不對的地方……”把小秀遞給了站在旁邊的芯苑，他支吾着接過了茶水，然後一飲而盡。
“……”
琦攸握着杯子的手瞬間僵住了。
吧嗒。
杯子掉下來的聲音在大廳內聽起來格外清晰。
終於得逞的紅宇嘿嘿的笑了起來，滿意地看着這個傲慢的男人一臉暈頭轉向的黃晃來晃去。
“琦攸、哥哥……”芯苑一臉詫異。
“出什麼事情了？”聽到聲音的主角走了過來，罪魁禍首心下微微一驚，下意識的把原本搖搖晃晃的琦攸推了過去。
完全沒有弄清狀況的燕瀟尚未作出任何反應的時候，倒下來的琦攸，加上紅宇猛力的一推……
櫻花茶會上，有幾乎彩雲國三分之一的貴族小姐和前途一片燦爛的青年才俊——就是他們，看到了年輕的尚書令和國王一起倒在了地上，而且他們正在嘴對着嘴，甜甜蜜蜜的接吻。
得出的結果只有一個。
——所有人……
石化。
“……”屋子裡異常的安靜。
嗒、嗒、嗒、嗒——
燕瀟的手指輕輕敲擊着桌面，紅宇低着頭，完全不敢去看他的表情——
“……那傢伙的酒量很差……”所謂瞭解了紅琦攸的弱點之後，紅宇帶着精心調配的“超級白酒”給那個傢伙喝——雖然對藥物非常有研究，但是，縮了特殊處理的酒幾乎跟水的味道沒有任何的差別……
——原本想要報仇的……
重重的最後一下，紅宇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隨着越來越近的腳步聲，他只有絕望的閉上眼睛……
“……怎麼了？都不敢看我了？我把他推過來的時候到挺勇敢嘛……”
微微睜開一隻眼睛，他看到了燕瀟冷冰冰的眸子。
完了……在生氣……
“……這個、這個只是意外啦……你看我也不是故意的……而且你看，紅琦攸長得又不是很差，總的來說，你還是賺到了嘛……就算別人覺得你好男色，我也會在精神和心靈上相信你的……”
聲音越來越小，燕瀟翡翠色的眸子也變得可怕起來。
“哦？是嗎？”
在他說完“是嗎”的一瞬間……毫無預兆的，燕瀟抓住了紅宇的手腕，抵在了牆上。
“痛……”
勉強看着燕瀟的眼眸，彷彿變成了濃郁的黑色，深邃不見底……
這個男人……很危險……
紅宇畏懼着，卻又無法逃脫這雙凝視自己的眼眸，似乎有着奇異的吸引，讓人不由自主地去注視……
“你……究竟是什麼人？”輕輕地在紅宇的耳邊說道——如同夢囈一般的聲音讓紅宇不由得縮了縮身子。
“……啊？我？不是告訴過你了嗎？我是紅琦攸的表弟啊……”
“哦？是嗎？”燕瀟面無表情的道，“那麼……爲什麼，紅琦攸的表弟會是一個女人呢？”
“……”
被發現了嗎？“他”幽幽的嘆了一口氣，本來僞裝成男人只是因爲怕被其他人認出來，但是，國王的話……如果他已經發現了，就沒有必要隱瞞了。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燕瀟不悅的眯起了眼睛，這個少年——或者應該說少女，似乎一下子冷靜了下來：不管是貴族派到自己身邊的刺客，還是別的什麼東西，自己都有自信可以處理掉，但是……
“你最好先回答我的問題……”悠悠的聲音，燕瀟的手已經撫上了紅宇的脖子。
“……我是來進入你後宮的。”
這個回答讓燕瀟愣住了，手也鬆了下來，睜大了眼眸，看着這個若無其事的女孩，柔了揉手臂，“不用這麼驚訝吧？別告訴我你不知道你自己現在是一塊大肥肉哦……”
“大、大肥肉……”燕瀟被打擊了。
“因爲紫劉輝幾乎沒有任何的後宮，現在國家易主，你的後宮不會也打算一直空着吧？所有的權貴幾乎都把視線轉移過去了呢……”頓了頓，她接着道，“而且你的狀況要比紫劉輝更加糟糕，不是在皇宮內長大的皇子……說白了，連身份的證明都是問題，就是鄭悠舜他們硬頂下來的……所以，鄭悠舜必須離開以平衆怒，加上殺了不少反對分子，紫劉輝給你用的全部都是高壓手段……你要想自己來的話，必須依附於藍家的力量，可是，紫劉輝把藍雪那趕下了臺，目前的藍家宗主的力量還太弱……”深吸一口氣，紅宇淡淡的道，“但是，只要你權衡得當的話，還是可以扳回來……目前你的政策也都不錯，可是，最有勇無謀的是，你留下了紅琦攸……那個高水準的笨蛋……彩雲國隨便抓一個人都知道他是紫劉輝的近臣……就算沒有鄭悠舜，哪怕秀麗大人或者絳攸大人都比‘紅琦攸’這個選項要好得多……”
毫不留情的指責讓燕瀟有些沮喪——太犀利了，這是自從七年前被藍雪那責罵之後，第一次被人責備的這樣體無完膚，雖然有一點不甘心，一時之間，卻也想不出什麼反駁的話來。
“唔……”扶住了額頭，他揉了揉太陽穴……還真是嚴厲啊。
“唉……最笨的是，你居然去找父……藍龍蓮，雖然幫你說服紅琦攸暫時留下，但紅琦攸這種男人，既不會遵守約定，也不會老老實實的說真話……想要靠他，就像讓藍龍蓮以後過正常的人生一樣白費力氣……你看你現在一個人在處理國事，他有過什麼反應嗎？整天不在貴陽，就算要把他拽出來也要花上不少時間……相比之下，絳攸大人和秀麗大人更加可以依靠吧……”
“我……不想過於依靠紅家的力量。”猶豫片刻，燕瀟說出了自己真正的想法。
紅宇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太天真了，你認爲紅琦攸在紫劉輝的時候可以爲他捨棄紅家，不代表他會爲你捨棄紅家啊……相反，就目前而看一點可能性也沒有，紅家排斥他的力量已經消失，我如果是他的話，乾脆離開朝廷，找個平靜的地方，悠閒的過些日子不是更好嗎？”
“……那麼，你認爲我現在應該怎麼辦呢？”燕瀟索性自暴自棄的抱起了手臂，饒有興致的看着她。
“……喂喂，你是國王啦，怎麼能問別人怎麼辦？這樣的話，不是很容易被人牽着鼻子走了嗎？”
“啊？是嗎？我可以作爲參考意見吧。”燕瀟輕輕地笑了起來，“還有一件事情我也很好奇呢，爲什麼，你要裝成男人來靠近我……從一開始你就知道我是王了吧？”
“……因爲我是來完成一件任務的……如果過早的暴露身份很有可能在之前就被人滅口，或者成爲衆矢之的，”輕輕吐出一口氣，少女露出了無畏的微笑，“我不僅是來嫁給你的，我也是來輔佐你的……幫你完成一件事情。”
“事情？”
“藍家官吏的迴歸。”平靜的聲音不知何故卻聽起來擲地有聲，溫柔的笑意盪漾在她的脣邊。
“藍家官吏的迴歸……嗎？”燕瀟露出了有趣的表情——就目前而言，藍家的文官，除了青瓊之外，幾乎沒有；在紫戩華時代就退出政治舞臺的藍姓官吏，紫劉輝努力了二十多年也沒有成功的召回——以至於目前的朝廷，紅家官吏佔了大多數。
——是一件好事，也不是一件好事
這是劉輝曾經的評價，如果紅家把持朝廷，一旦紅家對朝廷發難，事情就會變得不可收拾；但是，由一族掌控的話，在朝廷內部產生的結黨就會很難與其對峙，矛盾也會變得相當的明朗化，對王而言，會比較容易控制。
……現在，似乎已經有什麼人覺察到了自己的目的，紅宇微微沉吟着，從手法來看，多半是紫家的什麼人……但，就目前而言，對方似乎很小心的不讓自己被發現……
紅琦攸是不會保護自己和燕瀟的，他大概只會保證朝廷不被顛覆……
很用力的咬了下脣，雖然自己和燕瀟都不是容易殺死的人……
“看來會是一件很大的工程呢……“揶揄的笑容浮現在燕瀟的臉上，可是眼睛裡，卻一點笑容都沒有。
“……現在的你，還不能依靠李絳攸和藍楸瑛的力量……就連紅秀麗最好也是如此。”
“因爲我還沒有得到他們的承認嗎？”苦笑着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淡淡的瞥了一眼國王，她平靜的道，“如果到了最後關頭，你向他們求助，他們多半也會幫助你……但是你就只能一輩子頂着‘清苑太子的兒子，紫劉輝的侄子’這樣的頭銜治理國家了。”
“……說了半天，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真正的名字呢~”一臉不滿的坐了下來，隨手拿起筆寫了一些什麼東西在紙上——好像從剛纔開始，自己就一直被教訓。
“……小雪，”猶豫片刻，她緩緩地道，“你可以叫我小雪……”
“只是小雪嗎？”微妙的笑容，燕瀟走了過去，“你既然是來幫助我的話，還是坦誠以待會比較好……”
小雪的表情瞬間消失了，淡然到了冷漠的聲音赫然響起。
“藍雪……我的名字是……藍、雪……”
“……”
燕瀟的表情瞬間變了，嘴巴張得可以塞下一個雞蛋——
不會吧……
只是聽雪那提起過的女孩子，比自己年幼一些，卻是被稱爲“藍龍蓮的繼任者”的人，也是那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怪胎，藍龍蓮的獨生女兒！只是有着各種各樣的傳聞，這樣一個人是不是真的存在，大多數藍家之人都不能肯定……想起來，藍龍蓮的女兒似乎應該是插着羽毛在街上走的那一類，而且，有什麼女人會喜歡上藍龍蓮這種……呃，奇特的人呢？
“……”沉默了很長時間，他試探着開口了，“你……是龍蓮大人的……”
“……”小雪冷冷的看着他，“很奇怪嗎？”
“不、不是啦……”悄悄地演了一口口水，燕瀟毫不掩飾的露出了安心的表情——如果跟那個藍龍蓮性格一樣，還不如殺了自己來得乾脆……就這幾個月的相處，看起來沒有神奇奇怪的嗜好。
“……等你處理好了目前的狀況再說吧，現在……已經太慢了喲……”
“啊？”
“藍家宗主。”小雪淡淡的道，“她本來在幾天之前就應該就到達了……”
“瓏珊？她什麼時候說要來的？”
“我的情報源就沒有什麼必要分析了……這個時候，如果藍家宗主出了一點小意外，藍家的人會怎麼想呢？何況，你一直被藍雪那禁錮在藍家吧？”
燕瀟翡翠色的眼眸內劃過一抹凝重，他飛快地起身，急急得走了出去。
“笨蛋。”小雪幽幽的嘆了一口氣，接着忍不住笑了起來，“真是一個又心軟，又天真的笨蛋呢……”
走過去拿起燕瀟剛剛寫得東西——
——看在你千里迢迢來幫我的份上，這件事情暫時不追究，不過你最好躲兩天，我不保證紅琦攸不殺你……
“……”
這種冷的要死的幽默感一點也不好笑……小雪憤憤地把紙握成了一團。
——不過怎麼辦啊……那傢伙說不定真的會……
名爲“紅琦攸爆發構圖”的畫面出現在小雪的腦海中……好、好可怕……
藍家的第一千金，藍龍蓮之女，出師未捷身先死，死在惡魔尚書令紅琦攸的手上……這個設定實在是……
如果是母親的話，多半會不予理睬，多半還會把那個臭小子教訓一頓，但是……
但是……
但是…………
——不管怎樣樂觀積極向上的去想，自己的人生似乎都已經瀕臨尾聲了
小雪突然很想哭。
次日，被門下省再三敷衍的燕瀟親自來到了執務室。
“失去消息是什麼意思？”燕瀟相當不悅的挑起眉，看着負責調查這件事情的男子。
“就是陛下您聽到的那個意思。”微微擡起手，一抹誘人的妖媚之色出現在清雅的臉上，完全沒有任何的恭敬或是愧怍。
“藍家宗主覲見的事情是門下省安排的吧？你們現在給我的就是這樣一個解釋嗎？”強壓怒氣，燕瀟冷冷的注視着清雅。
好笑的神色絲毫不加掩飾的出現在清雅的臉上，饒有興味的看着有了幾分慌亂的燕瀟——這個毛還沒有長全的小子，究竟有些什麼低水準的打算呢？
“陛下希望的是怎樣的解釋？”
無禮的語氣讓燕瀟反而冷靜了下來，童年在藍家的生活，讓他學會了去隱忍很多事情——比如說，怎樣對付那些無視自己的高官權貴。
可是，陸清雅並不比那些沒有頭腦的達官們，這位彩雲國數一數二的能幹官吏，不是什麼隨便可以對付的無腦貴胄。
“……既然陸官吏沒有什麼成果，這件事情暫時就交給御史臺好了。”
冷冷淡淡的回答讓清雅微微挑眉，露出了很不愉快的表情。
——朝廷上沒有人不知道清雅和秀麗的“關係”，燕瀟此舉可以說是公然挑釁了。
特地跑到門下省來挑釁自己，該說這個王是勇氣可嘉呢？還是有勇無謀呢？
總之是無趣透了的傢伙。清雅收斂了笑容，語氣變得冰冷起來，“我知道了，那麼就這樣辦吧。”
“我看沒有必要！”
突然冒出來的聲音讓燕瀟跳起了青筋——需要他的時候，到處都找不到，不想見的時候，反而陰魂不散。
看他疲憊的模樣，顯然是小雪的那杯不知什麼東西研製出來的酒水的緣故。
下意識的擦了擦嘴脣，一臉不滿的看着尚書令。
清雅的眉毛微微跳動——好像強忍住要笑出來的衝動一樣。
看紅琦攸如此平靜的神色來看，多半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可能也是剛剛醒來，所以，大概小雪還健在。
——剛剛醒來就在陸清雅這裡嗎？
意識到了什麼的燕瀟，眼眸中飛快的掠過蔭翳之色，看着琦攸的神色也變得古怪起來。
“……沒有必要，是什麼意思？”燕瀟問道。
“御史臺的調查主要是官吏方面，本來就公務繁重，最近我還有一些事情需要他們幫忙，我覺得主上還是不要加重紅官吏的工作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琦攸看清雅的眼神似乎是有點怪怪的。
“……我知道了，那麼就繼續讓門下省負責好了……不過，我希望可以儘快得到結果。”
丟下這麼一句話之後，燕瀟平靜的走了出去。
清雅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此刻，這種笑容在琦攸看來是格外的討厭。
“……有什麼好笑的？”
“爲了我，破壞你和那個小鬼王上親密無間的信任——這樣真的好嗎？”
“……”短暫的沉默了片刻，琦攸露出了很無所謂的表情。
“我沒有侍奉他的意思……這一點你還需要我多做說明嗎？”
“真是冷血~”輕輕舔了舔嘴脣，“不過，我也很好奇呢，你居然用保護我的安全作交易，讓我不要過問藍家宗主失蹤的事情……可以知道一些理由嗎？”
一時間失去了語言，和這個傲慢的長官這樣平靜的和自己相處卻是有一點不習慣——想起剛剛進入朝廷的時候，雖然被清雅狠狠的刁難了一番，但是，童年生活不是很“正常”的自己，也並沒有遇上太多的問題。
託了下巴，露出玩味笑容的清雅像貓一樣注視着琦攸，“……你的性質實在是很惡劣啊，也許比紅黎深更加惡劣一些也說不定……所以，我一點都不認爲你留在這裡，是爲了那個可愛天真的國王，也不認爲你單純只是被藍龍蓮說服而已……”魅惑的表情出現在清雅的臉上，“還有什麼事情沒有完成吧？王留給你的任務……”
“……反正你早晚會知道，現在的話，知道的越多，麻煩也就越多……”輕輕瞥了一眼清雅，“不過我很驚訝呢，當初來這裡的時候，我已經做好了被你趕出去的準備。”
“哦？那麼，我如果這樣做了你準備怎麼辦呢？”
“打暈你，然後關起來。”琦攸答得一點也不含糊。
“真是粗魯的傢伙……真的很難想象你是紅秀麗的孩子，果然童年對人有這麼大的影響嗎？”
“……我沒有想到呢，當初你能認出我來，我覺得，就算懷疑上藍青瓊也不該懷疑上我。”
這次開始敘舊了。
清雅沒有追問他的可疑迴避，反而很有興趣的坐下來開始了泡茶——似乎準備好好回憶一下過往了。
“……差一點也就抓住你的尾巴了，不過，從紅州的事情來看，多半抓住了也沒有什麼用……你似乎比魚還要滑呢。”
“啊……謝謝你的稱讚，我會照單全收的。”
“你有紅秀麗沒有的東西……如果你真心想成爲官吏的話，應該會變得很強吧。”清雅的眼睛霧濛濛的，聲音聽起來也有一點奇怪。
“……可是，她有的東西，我一樣都沒有啊……”嘟囔着嘴，他似乎又變成了當年那個調皮搗蛋的小鬼，“國家、朝廷——對我來說一點意義也沒有，我追求的東西跟她不一樣啦，只要那個人沒有事情，就算彩雲國終結了，人民生靈塗炭，我也不會在意的。”
“真是冷酷啊，你的觀點還真是跟她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呢。”咋了咋嘴，不知何故，清雅露出了很不愉快的神色——有點像被欺騙了的感覺。
“‘熱愛國家的官吏，生下熱愛國家的孩子’這是在小說裡纔有的情景啊，我並不是在他們身邊長大的……而且，小的時候，看到他們做的很多事情，也有一種很愚蠢的感覺……所以，我也有點理解你吧，大概我站在跟你相同的立場，我也會很討厭她。”
熱騰騰的茶水瀰漫了霧氣，清雅遞了一杯過去，琦攸立刻很不客氣地坐下來喝了起來。
“雖然不太願意承認……但我也算是紅家的男人呢，什麼東西對我來說都是可以捨棄的……所以，就算被她討厭也沒有辦法啦。”
小孩子似的低下了頭，輕輕地撥弄着茶杯——似乎小雪的那杯酒起了什麼奇怪的作用。
“這個世界本來就沒有那麼美好吧，被紅家呵護着的紅秀麗其實並不明白……”夢囈一般說出的話，讓琦攸突然很用力的敲了桌子。
“她可不是被紅家呵護着哦，就算被保護着，如果沒有自己的努力，她是不可能爬到今天這個位置的！”
——現在又開始爲母親辯白了。
清雅不置可否的挑起眉，“……那麼你呢？你自己是怎樣努力得到今天的一切呢？”
“我不一樣啦，因爲性格太惡劣，品行又不好，討厭紅家，卻又不知檢點的在外面大肆張揚，所以就被討厭的傢伙盯上了……想活着的話，就要做很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
“你沒有想過把事情告訴……”
“說了又怎麼樣？他們就算想幫我，也做不到什麼嘛……以他們的性格，根本不可能去殺人的，而且，多半很容易就被三言兩語的糊弄了，那個時候，事情反而會變得更加糟糕……”
“……聽起來像是自我犧牲……”
“我沒有自我犧牲的習慣啦……我可是完完全全的現實主義者，討厭信守約定，而且需要的話，我也會說許多的謊……”
“嗯，確實聽說你劣跡斑斑……”
“被你這麼說……一點理由也沒有啊，你不也是一個性質惡劣的傢伙嗎？”
“那麼……爲什麼要那樣守護紫劉輝呢？”清雅突然開口了，“既然不喜歡信守約定，無論什麼時候都可以離開吧？”
“是啊，我原來的打算是這樣，先乖乖的呆一兩年，然後等紅家那邊拿我沒辦法的時候就走人……可是，那個傢伙就是讓人放不下啊，最後不知不覺地呆了那麼久……那個笨蛋，總是幹一羣的蠢事，但是，又讓人沒有辦法捨棄……雖然我每次都要爲他善後……”
“……好了，牢騷的話等一下在發吧。”輕輕拍了拍琦攸的腦袋，“又有客人來了……”
瞥了一眼窗外蠢蠢欲動的氣息，琦攸揉了揉腦袋——剛纔開始就頭痛的要命，昨天的事情也全部都不記得了。
“……又是雜魚嗎？適可而止吧，我都沒有什麼興趣了……”擡起手，或動了一下肩膀，他很快的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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