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痛。”
她很快的把手指塞入口中,輕輕吮吸着,那落在琴上的鮮血,很快的消失在了琴絃之上。
有些鬱悶的漂亮紫眸輕輕眨了眨,好像賭氣一樣的把琴推開在了一邊。
“又怎麼了?”容貌俊秀的絕世男子走過來,輕輕地摸了摸她的腦袋,露出了寵溺的笑容。
“我討厭月嵐琴。”她撅起了嘴巴,拉扯着男子的衣袖,“它又弄痛我了。”
男子低下頭捉住她的手,輕輕地吹了一下。
麻癢的感覺讓她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把腦袋埋在了男子的身上。
“……最喜歡父親大人了。”她笑着抓住男子的手。
“那麼,月嵐琴呢?”他輕輕撫摸着她黑色的長髮。
她皺着眉搖了搖頭,“果然還是很討厭。”
他立刻抱着琴站了起來,她急忙伸出手抓住了父親的衣袖,“父親大人……生氣了嗎?”
紫眸男子輕笑一聲,捉着她的手,在脣邊輕輕一吻,“因爲它弄痛了我的寶貝女兒,我當然饒不過它。”
“……真的嗎?”她的喉嚨咕嘟的動了一下,漂亮的大眼睛望着古琴。
“怎麼了?”
“覺得稍微有一點可憐吧。”她嘟囔一句。
“……”男子輕嘆一聲,“我說過吧,不希望你碰這把琴。”
“……”她心虛的耷拉了腦袋,小心翼翼的望着父親,“但是,只要動一動琴絃,花園裡的鮮花都可以開放呢。”
男子立刻就露出了嚴肅的表情,“……不要忘記,雖然這把琴和我們一族的血液可以換來無窮無盡的力量,但是……一旦使用,就必須付出相應的代價。”
“代價?”
“嗯……比如說,那一滴血,就是你彈奏琴絃的代價……”男子淺淺一笑,“內心的願望越強烈,使用的力量也就越大。”
“……”她不懂他的意思,那個時候,只是心不在焉的望着庭院裡盛開的鮮花。
“那最爲強烈的願望,會讓你彈奏它……”男子露出了嘆息般的微笑,“唯一的一次,也是最後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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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絃姬坐在那裡,輕輕撫摸着月嵐古琴,好像相識多年的情人,讓人留戀。
用小指輕輕勾抹琴絃,她冰冷僵硬的脣齒間,忽然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甜笑——從那個時候,爲了花園裡美麗的花朵而弄破手指,到失去了身邊的一切……那個時候的年幼少女,已經不再會露出昔日幸福的笑容。
——最爲強烈的願望,唯一的一次,也是最後的一次。
你的願望,究竟是什麼?
是復仇……嗎?
她問自己。
“父親大人……”她輕輕地道,“如果只是任性那麼一次,你會不會怪我?”
有的時候選擇並非是好事,但是當一個人面臨沒有任何希冀的選擇時,希望也變成了絕望。
黑暗中,秀覺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一切的感覺,全部沉在黑暗中,往日的喜怒哀樂……全部化作了灰土,等待在未來的,只有悲切罷了。
——哥哥……
脣齒間的呼喚,變成了眼淚的苦澀滋味,沒有回答。
依然可以感覺到那冰涼的溫度,淡淡的藥草氣息充斥着鼻腔,少年無力的身體被琦攸架在身上,內心脆弱的防線也一點點地隨之消失殆盡。
深愛的男子,那沒有焦距的雙眸,冰冷的讓人窒息。
冷玉色的長髮柔軟的不成樣子,漂亮好像玩偶一樣的身體,無法給出自己任何的答案。
軀體的無力,眉宇間的輕吟淺笑似乎也不復存在。
黑暗之中,被某種麻痹所襲取,心之水面也漸漸趨於平靜……
忽然間,一滴水珠落在中央,隨之緩緩散去的冰涼,振顫的空氣,如同撕裂大氣一般的開始了顫抖,散落在地的白色羽毛,輕輕晃動的水面,仿若正在喚醒着什麼。
抹弦的聲音,變得通透,冷然沉寂的夜,忽然間回到了光明。
音色愈來愈近,從遙遠的空響,一點一點地回到了少年的心中,清澈,見底。
光亮逐漸散去,他看到了站在那裡的人影。
站在湖水中央的少女,平靜而安然,那隨之散開的漣漪,溫柔的冰冷,輕輕觸即少年的身體……引起淡淡的惆悵。
“爲什麼……”不知道爲什麼,他似乎感覺到了那一刻的悲傷,輕輕呢喃,迷濛的雙眸,似乎籠上了淡淡的水汽。
“爲什麼呢?”彷彿確認着什麼一般,她輕輕重複道,銀色的眼眸微微沉下,“不知道……”
“我喜歡你呢,就算你喜歡的是哥哥也一樣。”他垂下腦袋,輕輕一笑,“果然是個笨蛋吧,明明不知道這是不可能……”
“我……並不討厭你。”她冰冷清淡的聲音在耳邊迴響。
“……”他聽到自己的嘆息,無力的雙手甚至無法去將她緊緊擁在懷中。
她邁着步子,水花在腿邊緩緩散開,白色的紗衣在水中沉浮,“……願望……”她擡起眼眸,輕輕地抓住了他的手,“這是你的願望……對吧?”
“我的願望?”他露出了迷惑的表情。
少女沒有回答,只是靜靜的望着他,然後轉過身,消失在瀰漫的霧氣中。
七絃姬捂住脣舌,忽然間,紅色的液體順着蒼白的五指落了下來。
月嵐發出了無力的悲鳴,她的身軀緩緩地倒在了琴上,那紅色的斑駁,勾勒出一片美麗。
破碎的身體,終於已經到了極限。
她的腦袋靠在古木製成的琴上,用手指輕輕撥弄着金色的弦,露出了溫柔的笑容。
我的願望……應該不僅僅是復仇那麼簡單……吧。
對了……那個時候,確實說過吧……
自己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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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的願望?”那個時候的年幼少女,露出了可愛的笑容,“但是,我的願望,可不止一個啊。”
“那麼,到底有哪些呢?”
“變成和父親大人一樣優秀的琴師,然後找到一個溫柔英俊的男人做丈夫……唔,還要一個很大很大的花園!”她笑了起來,拽着男子的衣袖,一前一後的晃盪着,“吶,父親大人,我的願望,可以實現嗎?”
“可以,”男子溫柔如水的表情,好像漣漪一樣散開,美的好像櫻花吹雪一般絢爛,“一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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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發出了很輕很輕的嘆息,然後,銀色的眼眸中,流下了冰涼的淚水。
——好想……活下去……
月嵐終於滑落在了地上,滿身是血的少女,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水滴落下的輕盈聲響,美麗的不可思議。
火焰的灼熱撕扯着自己的感覺,好像一切都變成了熱炎,少年緩緩地睜開眼眸,看到了蛾顯然不怎麼愉快的表情。
一個冰涼的身體倒在他的懷中,映入眼簾的,是琦攸蒼白的面容。
“哥哥……”
他呼吸驟然一緊,感覺到琦攸微弱的呼吸時,總算吁了一口氣。
疲勞到幾近虛脫的身體,依靠着枯焦的圍牆,秀的心情,不可思議的平靜下來。
“愚蠢的人類。”蛾美麗的面容之上浮現出一絲冷笑,“以爲自己的死亡就可以解決一切了嗎?”
“你這個怪物,我會讓你付出代價……”
身體的殘破不堪,數個穿透身體的洞,泊泊的冒着鮮血,幾乎已經無法動彈的秀,咬着牙關,任由那漫天的邪魔之火,肆虐其中。
火焰越來越旺,吞噬了村莊的魔炎,似乎已經瘋狂。
緊緊抱住兄長的身體,秀的眼眸中掠過一絲哀傷。
就算曾經相信,他也許還是會葬身在這火焰之中,有哥哥陪在他的身邊……也許,他不會再遺憾了。
——唯一的……也是永遠無法替代的深愛之人……
“對不起……哥哥。”他壓下嘴脣,在琦攸耳邊輕輕地道,溫柔的將他耳邊的柔軟長髮捋在了一邊,好像每一天晚上就寢之時一般,在那冰冷的臉上輕輕印上一吻,“違反了……我們的約定呢。”
“飛んで火にいる夏の蟲……這便是人類,明明知道不可能,卻還是一如既往的愚蠢之物。”蛾的眼眸中掠過一絲奇異,似乎有些不解,又有些迷惑。
“……”秀沒有說話,只是緊緊地抱住琦攸的身體,冰冷的身軀,隔着衣服,送來淡淡的藥草清香。
琦攸的眼眸依然緊閉,那眉宇間的溫柔,看起來卻好像睡着了一樣。
火焰叫囂着,蛾露出了美麗的笑容,手指輕輕動了動,黑紅色的可怕魔炎,飛向了秀。少年低下頭,把腦袋埋在兄長的懷中。
猖狂的火焰,好像毒蛇一樣,吞吐着焰舌。
在那短暫的瞬間,火焰卻好像裝在了一堵無形的牆上,散開,變成了深紅色的火星。
秀原本凌亂不堪的衣衫,被燒出了幾個小小的紅點,露出了白晰的皮膚。
用力咬在脣上,灼燒的疼痛感讓他的額上滲出了冷汗。
“竟然失去了意識還想要保護你,”蛾露出了殘酷的微笑,“但是,你認爲他現在還可以做什麼呢?”
秀微微垂下眼眸,想起了七絃姬告訴過自己的事情。
不知火也好,玉蠶也好……全部都是以血液爲食的妖魔。
刀刃已經被打到了一邊,彷彿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秀用力咬破了自己的舌尖,然後低下頭,輕輕地吻上了哥哥的嘴脣。
不熟悉的腥甜味道讓他的身體微微顫抖,好像很久之前做過的那樣,輕輕撬開哥哥的口腔,舌尖生澀的探入其中……
那紅豔豔的火焰,讓這一切變得悽迷而迷惑……
敏感的舌尖因爲疼痛而變得火辣辣,這種徘徊在死亡邊緣的吻……讓人窒息,讓人心顫。
將血液一點一點地送入琦攸的口中,一種奇異的感覺慢慢的浮上水面,他笨拙的攪動着,苦澀和香甜的味道,毫不留情的刺激着口腔。
忽然間,那根冰涼的舌動了起來,一點一點,好像一個生澀的孩子一半,緩慢,卻沒有遲疑的吮吸着他舌尖的傷口。
痠麻的感覺讓秀有些不舒服,他下意識的退後,卻被一雙手緊緊地抱在了懷裡。
神志在逐漸遠去,血液好像受到了召喚一般,從秀的身體內遠去……所剩不多的理智,讓少年開始掙扎,但是……如同受到了蠱惑一般,他口齒間流露的,只有那破碎的□□。
驚喘之餘,秀的眼眸中出現了恐懼……也許這樣自己的血液會就這麼毫無顧忌從自己的身體內全部逃走。
吮到發麻的舌尖,一切好像都脫離了控制,對血液的渴望讓秀被緊緊地禁錮在他的懷中,也許是一種本能……也許……
不知道過了多久,無心去想那個站在自己面前的敵人;因爲大量的失血,少年終於眼前變成了一片空洞的白色,無力的仰起腦袋,倒在琦攸的身上,細碎的喘息,蒼白而無力的少年,在面對這一切精神和肉體上的打擊之後,終於差不多到了極限。
然後,他看到了那雙美麗的淺褐色眼眸,蘊含着淡淡的笑意,還有……
感激?
“哥哥……”他淺淺的笑起來,虛脫的身體無力的倒在一邊,不管代價是什麼?不管等待他們的是什麼,只要能換回這個重要之人……他都不會後悔。
火焰越來越旺,村子已經完全被吞噬。
此刻,飄來的火星飛到他的面前,卻好像畏懼什麼一般飛快地逃開。
“笨蛋……”抱着嚴重失血的弟弟,他發出細不可聞的嘆息,寵溺的眼神,好像讓秀彷彿回到了八年前那個小小的少年一般。
淡淡的視線掃過站在自己面前的敵人,他的眼眸中有些什麼東西一閃而過。
是的,他發現了。
蛾沒有否認的露出了微笑——就算這樣,又有什麼不好呢?也許,自己在漫長的等待中……那早已經是註定的結局了。
——的確,已經足夠了,所有一切……犧牲已經夠多,該是讓一切結束得時候了。
冷玉色的長髮飄散在空中,柔軟的好像最好的織錦緞一樣漂亮。
他起身,將秀的手臂搭在了自己的肩上,似乎要轉身離去。
“愚蠢……”蛾怔愣的眼眸陡然間掠過一絲嘲諷,十指瞬間伸出的綠色長刃立刻刺向了他們。
好像紙鳶一樣飛起,抱着弟弟輕輕的落在了旁邊,琦攸露出了淡淡的冷然——這通常是他不愉快的前兆。
“竟然對我弟弟的身體動手,看樣子,我們之間互有一筆帳要好好算算了。”那張俊美的讓女人也自愧不足的臉,自從十二歲之後,就沒有少被人當作另一個性別了……不過,此刻看起來,竟然有了幾分妖冶的邪魅。
“不知火……嗎?你還真是足夠自負的。”漫天的碧玉色細針飛向琦攸,他拉着弟弟輕輕躍起,蛾輕輕揮手,它們立刻又改變了方向。
琦攸微微一動,身體擋在了秀的前面,碧玉色的細針立刻刺穿了他的身體。
蛾露出了微笑,緩緩收回手,細碎的碧針立刻匯聚起來,變成了一支粗大的劍刃,他的身體立刻被刺穿了一個巨大的傷口。
琦攸猛地推開了弟弟的身體,劍刃的力道讓他的身體幾乎飛了出去。
“哥哥!”秀慘呼起來,雙手無力地抱住琦攸的身體。
琦攸沉下眼眸,咬了咬牙,用力的抓住了劍刃,然後猛地拽了出來。
鮮紅色的液體立時迸出了體外,濺在外面的血肉碎片,掉落在地上,立刻就化作了紅豔豔的火星。
傷口幾乎立刻就癒合了,被扯破得外衫露出蒼白的肌膚,頸子上紅色的火焰圖騰,好像呼之欲出的血の神祗。
琦攸輕輕躍起,黑色的刀刃電光火石般刺穿了蛾的身體。
秀驚訝地看到了碧綠色的液體順着少年的身體內一點一點地流了出來,可是,少年卻連一絲痛苦的表情都沒有。
“你的弟弟還不知道吧?”蛾清淺的笑容,美麗而動人,“真是可愛的孩子,簡直讓我都不想鬆手了……”
伴隨着一聲嘆息,他露出了懷念的表情,“內心沒有黑暗的人類……自從那個人之後,我就再也沒有看到過了。”
——的確,在那漫長的時間內,少年有的,只是孤寂和等待,甚至連呼吸都忘卻的歲月裡,無意中遇上的一個少女,卻讓他改變了對人類冷漠的仇視,開始去相信,也許在這個世界上,是否有着一個人,讓自己無法忘懷到癡迷的程度呢?
他依舊記得,曾經有一個名喚蒼瑤的女子,在靜寂的夜晚中彈奏着琵琶,曼舞輕盈,美不勝收。
……能再度遇到這樣的一個人類,是否是上天對自己的眷顧?
失去了內心的所愛,對於他來說,就好像命運所開的那一切的玩笑,沒有感覺,沒有溫度……無數個度過的冰冷夜晚,絕望也變成了麻木。
“夕已經死了……她死了。”蛾露出了寂寞的微笑,擡起手,身體飄出數步,刀刃從身體裡抽出,發出嗤嗤的聲響。
“……”琦攸的眼眸中似乎掠過了些許黯然,他平靜的開口道,“如果不是你,她也許不會死。”
“是啊,”蛾輕輕嘆了一口氣,“即使知道這樣,我還是想見她一面……也許我根本不應該醒來。”望着露出迷茫表情的秀,淺笑道,“你還不知道吧,和我一樣,你可愛的哥哥不會死,傷口不管有多大,都會癒合……慢慢的,他會感覺不到痛苦,對血液的渴求也會一點一點的變成不能拒絕的本能……最後,化作魔炎,將一切焚燒殆盡。”
蛾的話彷彿帶上了某種魔咒,讓秀感覺到一陣陣眩暈,不知道是火焰的緣故,還是失血過多的虛脫,他的神志正在離他遠去。
“到底應該怎麼辦!”羽林軍護衛大吼出聲,心頭一陣煩亂的青瓊轉過身,大聲呼喊道,“所有人抵住城門!”
一個有着數十萬居民的城鎮,即使大多數已經死亡,對於羽林軍來說,依然是一個致命的戰鬥力。
“我們不可能撐住很久的!”護衛抓住兵部侍郎的衣服,震耳欲聾的喊聲讓他們可以做的,就只有提高自己的分貝。
——是的,這樣下去,等待他們的,就只有全軍覆沒。
青瓊的嘴脣緊緊的抿成一條直線,似乎在考慮着什麼。
“下達命令棄城吧,大人!”護衛忍不住道。
“我們還有最後一注!”青瓊沉吟片刻,腦海中出現了那個冷玉色長髮的男子,“還有人也許可以逆轉這一切……”
“我們沒有時間了,大人,”護衛眼眸一沉,“你要把三千將士的性命當作籌碼嗎?”
“如果不賭這一注,我們也許會失去整個城的百姓。”青瓊一字字道。
“但是……”
“我們等到天黑,如果沒有任何轉變的話,我們就選擇撤離。”
青瓊嘆了一口氣,飛快地轉過了身。
神魔之力,人所不及。
秀的腦海中陡然掠過這樣幾個字,在空中的少年,蛾,如同一個仙人一般漂浮在空中,美麗的碧綠色眼眸虔誠而淡然。
好像雨水一樣落下的長劍,是由玉蠶的□□而凝成。
天降寒靈,玉蠶化蛾。
秀猛然打了一個寒顫,琦攸輕輕一躍,攜起弟弟,從那火光沖天的村落中躍出。
少年回過頭,看到那被火光吞噬的世外桃源。
沒有了……一切都被毀了,救下他的善良老者,還有那個名喚茶茶的少女。
——那老者說得對,我們自以爲放下一切就可以安然的生活在那裡……其實不可能。
只要還有着那一份羈絆,秀永遠都不可能變得灑脫。
然而,就在自己尚未得到那一份安寧的時候,一切,都已經被焚燬殆盡了。
殘酷嗎?但是這便是人生。
在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情況下,一滴眼淚順着他的眼角緩緩滑落。
幾下起落,他不敢去看那幾乎是擦身而過的碧色刀刃,只有像個孩子一樣把腦袋緊緊地埋在哥哥的胸前。
走出村落,秀並沒有看到七絃姬。
琦攸忽然轉身,眼眸一點一點地變成了紅色,黑紅色的火焰開始聚集,轉瞬間,就像蛾小小的身體吞噬了。
巨大的火焰,好像神話中的聖火,奪目的讓人移不開視線。
秀不由自主地睜大了眼眸,卻換來了琦攸一聲輕笑。
“幹嗎這麼驚訝,這是你的血……也是你的力量。”
那一刻的微笑讓秀迷醉,他迷離的雙眼似乎蒙上了一層莫名的情愫,“哥哥……”
飛翔一般的感覺,也許那一刻,秀的心中尚且有所期待。
黑色山洞在自己的面前,那正是秀和七絃姬來到這裡的入口。
唯一的谷口,此刻看起來,好像是一個黑黑大大的怪獸,等待着他的進入。
“離開這裡,現在。”忽然,琦攸吻了吻弟弟的額頭,淡淡的聲音好像在討論天氣。
“不行哥哥……七絃姬還在那裡,而且……”秀移開視線小聲道,“我不想再和你分開了。”
琦攸一愣之下,微微挑起了眉,眼眸也一點一點地冷了下去,“不要耍小性子,你留在這裡也改變不了什麼……”
“我不要!”秀用自己的不相信的音量吼道,“我不要再失去一次了,如果沒有哥哥……”
啪。
一個響亮的耳光落在少年的臉上,撫着發紅的臉頰,秀詫異的望着自己的兄長。
與自己一樣的淺褐色眼眸淡淡的,漂亮的好像天池中的流水。
在秀的詫異之間,他踮起腳尖,緊緊地擁抱了已經比自己高出半個頭的弟弟,然後露出了微笑。
“相信我,我一定會回來……”他在微笑,笑得那麼可愛,又是那麼可惡。
聞到那淡淡的藥草氣息,秀覺得一陣迷醉,腳下幾乎沒有辦法站穩。
少年還沒有做出反應,他已經被狠狠地推進了山洞之中。
也許是腳下的山石,也許是害怕什麼,他被一下子絆倒在地上,尖銳的山石,讓他額角立刻鮮血淋漓。
“哥哥!”
那絕美的笑容,有一種死亡的殘酷,不好的預感陡然在少年的心中升起……
山脊開始了劇烈的震動,是人爲?還是地震?
這對秀來說,已經不再重要,搖晃的山體讓他沒辦法移動。
“哥哥!不要啊!”
少年淒厲的喊聲並不能改變什麼,巨大的山石落下,灰土飛揚。
那最後的一瞬間,秀看到了那個俊秀的男子嘴脣動了動。
——再見了,秀。
山石終於落定,洞口被石塊所掩埋,那山谷的入口,被毫無預兆的堵塞了。
雙目發紅的少年拼命的推着山石,可是,巨大的石塊根本無法挪動哪怕一絲一毫。
“不要啊,哥哥,求求你……不要啊!”
黑暗的山洞中,少年的哭喊聲在洞穴中久久迴盪,已經滲出血水的十指依舊拼命摳挖着岩石,然而,這一切都是徒勞。
“爲什麼要這麼擅自作出決定!爲什麼要這麼任性……我最討厭哥哥了,爲什麼啊,爲什麼要做這種事情!”
顧不上擦試滿臉的污泥,他發泄般的猛擊岩石,雙手早已被血污所覆蓋。
“爲什麼啊……”
滿臉的淚水順着少年的臉頰落下,沾溼了灰土。
“哥哥……”
虛脫的少年倚靠着石壁,冰涼的感覺,好像在觸碰着他的心。
一切都碎了……
如果可以重來,他寧願捨棄那碧州的百姓;如果可以重來,他只想緊緊地抱住那個身體,然後永遠不離開。
爲什麼要這麼殘忍?連一個機會也不留給自己……
人是不是隻有真的到了失去的時候,才知道後悔?
無力的雙手無法承擔更多,最終得到的,卻遠遠抵消不了失去的……以爲自己很堅強,到頭來,才發現,自己一直被保護着。
不記得自己究竟哭喊了多久,渾渾噩噩從山洞中走出來的時候,那光亮之中,冰涼的雨水落在臉上……那究竟是淚?還是心的碎片?
雨水洗去了身上的污泥,疼痛毫不留情的席捲了自己的身體,終於因爲體力的透支而倒了下去。
——下雨了
嘴脣輕輕的動了動……眼淚終於再度奪眶而出。
馬蹄的聲音越來越近,策馬前來的人影,停了下來,跳下馬,將秀輕輕的抱了起來。
“……是凌十四嗎?”他的嘴脣動了動,發紅的地方,有着泛白的水泡,淺褐色的眼眸,空洞而無力。
“是的,凌主大人。”一個冰冷而沉着的男聲回答了他。
跟在後面的三騎也追了過來,凌一河凌九先後下馬,還有霜十三。
“秀大人……”凌一的臉色慘白,“您……”
“我沒事……”有氣無力的回答,不想讓他們擔心的秀擠出一個勉強的微笑,“我還活着。”
那失色的眼眸說明了一個問題,因爲先後的猜到,所以,四個人誰都沒有開口。
“凌十四……”秀抓緊了那人的衣衫,彷彿帶着飲泣的聲音,“我們走吧……”
“是,大人。”凌十四冰冷的聲音,身上傳來的淡淡香味……跟那個人好像。
“……我們回貴陽……”少年輕輕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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歆韻城。
就在羽林軍已經到了極限的時候,雨水,從天而降,落在人的身上,那些被妖魔所侵襲的百姓,全部都倒了下去。
城中的霧氣,一點一點地散去,山間的清泉重新開始了流動,鮮花開始盛開。
青瓊走進內城,原本的死寂開始了流動,死亡的氣息正在一點一點地淡去。
到底是什麼纔能有這樣強大的力量?
他不解的擡起眼眸,此時,一滴雨水輕輕打在了他的臉上。
驚訝之餘,輕輕地摸了摸,那冰冷的雨,看起來好像眼淚一般。
“下雨了嗎?”小聲嘟囔了一句,他看到羽林軍們開始歡呼,醫生們重新開始忙活起來。
他們勝利了!人類勝利了!
青瓊知道這一點,可是不知道怎麼回事,他無法高興起來。
——是因爲付出的已經足夠多了?死去的生命,失去的微笑……一幕幕在他眼前重現,已經無法再灑脫的回到過去,青瓊發出了很輕很輕的嘆息。
人的劫難,若是註定無法避免,那麼,選擇引頸待戮的話,是不是反而會犧牲的小一點?
他不明白。
“您贏了,大人!”護衛的激動溢於言表,“主上一定會大大的封賞您的功績。”
青瓊脣齒間,陡然露出一個苦笑,他輕輕地拍了拍護衛的肩膀,“準備救災吧,一切都交給你了……”
護衛的眼眸中露出了迷惑的表情,“可是大人……”
“我要回貴陽去。”他再度嘆了一口氣,然後轉身消失在了人們的視線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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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溪城內。
——下雨了呢。
坐在牀邊的鵲瀾微微眯起眼眸,多日之前,被青瓊強行弄回清溪的兩個人,幾乎被軟禁在了府邸之內。
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的少女坐在不遠處,他轉過頭,露出淺笑,“怎麼了?”
被嚇了一跳的馨盈,把茶水灑在了地上,她不悅的挑起眉,“你是笨蛋嗎?不要這麼突然說話!”
“只是看到你有點走神。”鵲瀾聳了聳肩。
“我……”她站起來,走到窗口,眼眸中掠過一絲憂慮,“只是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失去了什麼重要的東西一樣。”
“這樣啊。”他微笑着摸了摸少女的腦袋。
因爲覺得太過於丟臉,所以她一面用枕頭襲擊他,一面飛快地跑了出去。
鵲瀾沒有再說什麼,眼眸中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悲哀,只是靜靜的望着天邊落下的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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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陽。
坐在窗邊刺繡的女子,心驟然一緊,針尖一歪,血珠立刻就冒了出來。
她輕呼一聲,將手指在口中吮了吮,推開窗戶,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爲什麼……這個季節,貴陽會下雨啊?”她小聲呢喃着,伸出手,讓雨水落在白玉般的指間,露出了溫柔的表情。
——這會不會是遠方故人送來的消息呢?
離別,已經一年多了,何時又能再見?
她露出了嘆息般的微笑。
冰冷的雨滴,從天而降,落在地上,濺起的水花,好似一朵白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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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
趴在窗口的美貌女子嘆了一口氣,饒有興味的看着在這個季節貴陽少見的雨水。
“好漂亮……”站在她身邊的女官發出了驚歎,“藍貴妃大人,您不覺得這場雨來的不尋常嗎?”
“是嗎?”她漫不經心的答了一句,任由雨水打溼自己的衣袖。
“一定是天降祥瑞,禮部的茶大人應該記錄進國史呢。”
“……”她沒有答話,漂亮的藍眼睛,靜謐而美麗,淡淡的掃過那連接天地的雨簾,露出了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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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顛,一個戴着面具的男子靜靜的站在那裡,冰冷的雨水劃過那青滲滲的面具,看起來十分的詭異。
山下的一場大火,被雨水澆滅。
——一切來得突兀,走的匆忙。
他擡起手,緩緩地摘下面具,露出那張熟悉的面容,信手解開長長的黑髮。
風的肆虐,讓那青絲在風中狂舞,那碧色的眸子,似乎帶上了些許複雜的情感。
——是惋惜?還是鬆了一口氣?
不管結局如何,對他來說已經足夠。
他,是最大的贏家。
紅琦攸不過是一個工具,沒有了主人,他什麼都不是;紅秀過於軟弱,沒有紅琦攸,他甚至無法在紅家立足……上官鵲瀾雙手盡毀,藍家元氣大傷。
可是,他卻無法笑出來。
也許失去是一種藝術,可是有一天,當你醒來的時候,你發現身邊已經什麼都不剩了,那麼……會是一種怎樣的淒涼?
何況,事情還有一個不夠完美的,他的眉微微一皺。
紫家,還有最後一個純血後裔活在這世界上。
他的脣角溢出一絲冷笑,然後緩緩重新地戴上了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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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呢,姐姐。”金髮青年微微皺了皺眉,隨意撥弄着雨水——他向來討厭下雨,這會讓他的長髮在洗了之後沒辦法幹。
“真的啊。”探過頭的女子,露出了奇怪的表情,“這個季節也會下雨……很少見的。”
“說明有什麼事情發生了啊。”龍澈轉過頭,嘆了一口氣,“老天不會心血來潮,也許,這只是一個前奏而已。”
“哈,你居然會說出那麼有哲理的話,這才少見。”瓏珊隨意打趣道。
龍澈沒有繼續說話,只是靜靜的望着雨水。
“吶,姐姐。”青年幽幽的道,“這一次,你有沒有覺得……事情有些奇怪呢?”
“奇怪?”瓏珊微微皺眉。
“我不知道,只是覺得,事情好像發展的太順利了……有一種不協調感。”青年轉過頭,微笑道。
“……你是說琦攸嗎?”
“他答應得太快,好像已經和王形成某種共識一樣……其實根本不必如此的,要我看,應該還有解決的更好方法。”龍澈輕輕的道,“而且,好像貴陽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
“你是說紅顏大人要來的事情嗎?”瓏珊揉着太陽穴。
“不僅僅是這樣……母親大人也要來。”他嘆了一口氣。
“上官家……”她低頭沉吟片刻,隨即微笑道,“總之,先等鵲瀾回來了再說吧,好像紅顏大人已經聯繫到他了。”
“嗯……說得也是。”龍澈的脣邊露出一絲微笑,但是,他藍色的眼眸中,卻連一絲笑意都沒有。
——他們,也許應該回來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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