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輓歌站在年畫絨房間的窗外,她不是故意想要偷聽父母講話的,只是想聽聽母親的決定。
楚晏說的話,紀輓歌表面上感謝,心裡卻也是跟年畫絨想的是一樣的,無論是夜宸帝還是紀霆,都不會就這麼放年畫絨走的。
也不是沒想過紀霆會放棄一切帶年畫絨一起走,可是紀輓歌也不是不知道,讓紀霆這樣的男人放棄一切功名利祿,甚至是勳國公府的百年基業,跟着年畫絨走,那是怎麼都不可能完成的事。
難道她就這樣眼睜睜的看着母親赴死?
紀輓歌心情沉重的走回自己的閨房,她要想想,好好的籌劃一下,這件事該怎麼辦。紀輓歌的心神都在年畫絨的事情上,沒有注意前路,一頭就撞進了彭厲鋒的懷裡。
“你?”紀輓歌有些吃驚,他怎麼還沒走。
楚晏不走,彭厲鋒怎麼會離開呢,事實上楚晏到來後發生的所有事,彭厲鋒都已經知曉,看紀輓歌一幅失魂落魄的樣子,他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
“你母親.......”彭厲鋒有些難以啓齒,他知道紀輓歌與母親的感情,他們之間可以說是沒有任何秘密的,她的一切,他都知道。
聽他提起年畫絨,紀輓歌突然就脆弱了,抱住他的腰就有了哭腔,“阿鋒,我不能看着她離開我。”
彭厲鋒猛的閉了下眼睛,不知爲何眼前就浮現出恭王當時那決絕的模樣,可能是心中的傷痛,讓彭厲鋒無論如何都不想讓紀輓歌在經歷一次這樣的悲劇,他是男人,要承擔的東西太多,所以他抗得住,可紀輓歌不同,別看紀輓歌平時倔強又熱烈,是個好似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子,彭厲鋒卻是知道她的柔軟與脆弱,只是恭王的離世,都能讓紀輓歌心疼的茶飯不想,更何況是她最愛的母親。
“這件事由我來安排,定會保你母親離開京城無礙。”彭厲鋒輕拍着紀輓歌,輕聲細語的安慰着。
他並不認爲說些什麼安慰的話就能讓紀輓歌心情舒朗,彭厲鋒從來都是實戰派,能解決問題纔是他的目的與處理方法。
紀輓歌聽他這麼說,心口一直盤踞着的鬱氣消了些。
問他用什麼辦法,彭厲鋒只說要先問過紀夫人。
紀輓歌知道他一向有自己的主意,也就沒有再問這個,只問另外一個問題,“楚晏說他是跟着師父學的醫術,你們不是同一個師父嗎?爲什麼你沒有學。”
如果彭厲鋒學了,是不是早就能救年畫絨,那樣的話,她是不是也不會欠楚晏這麼大的一個人情。
彭厲鋒沉默下來,終於還是在紀輓歌詢問的眼神下開了口,“他當年學的並不是醫術,而是毒術。”
師父一生三個徒弟,只有楚晏學了毒術,當年大師兄爲人光明磊落,對這樣上不了檯面的東西完全嗤之以鼻,並沒有學習,而彭厲鋒則是他在師父身邊的時候歲數還太小,那麼小的小孩子,師父並不想讓他學這樣的東西,生怕生性暴烈的彭厲鋒走上歪路。
後來想教的時候,突發變故,彭厲鋒也就沒有學了。
不過這些年彭厲鋒還是自學了一些醫術,總覺得師父沒教他,但是若是他肯學應該也不錯,在軍營裡會些基本的醫術無論如何都是好事。
但這也只是醫術,並不是毒術。
與楚晏學的,還是有所不同。
紀輓歌楞了楞,沒想到楚晏當年竟然是習過毒術的,怪不得他能一眼就看出年畫絨中了毒。
“楚晏那個人,還真是讓人看不透。”
堂堂一國太子,何等的尊貴,竟然小小年紀就研習過毒術,這樣的人未免太過深不可測,往往深不可測的人都會讓人生出恐懼來。
彭厲鋒眉一挑,“你要看透他做什麼?”
紀輓歌有片刻的失神,回神後說:“何止是他,現如今我連你都看不透了。”
現在的彭厲鋒,可不是之前那個行事粗暴直接的恭王世子了,就比如他此次出京,紀輓歌竟然是完全不知道的,不僅是她,這京城中怕沒有什麼人知道。
彭厲鋒一笑,她有時候還真是天真呢,他們初次見面的時候,就是在太子東宮的屋脊之上,他從來都不是一個沒有成算的人,要是他真的是一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莽夫,早幾百年就死在帝后的手下了,她那些年僞裝紈絝,他何嘗不是僞裝武癡。
不過既然她覺得他之前是那般單純之人,他也沒有自己去解釋的道理,讓她覺得自己純良總比覺得自己心狠手辣來的好。
“你想看透我哪裡?我現在就脫給你看,好不好?”彭厲鋒頗爲無賴的說。
紀輓歌沒好氣的瞪着他,其實她說的看不透,哪裡是表面上的這些,他現在行事越發深沉,來去神出鬼沒的,她知道他以前就不是個善茬,但是現在卻覺得他神秘,神秘可不就是看不透一個人嗎?
“流氓!”紀輓歌現在可不是什麼都不知道的傻姑娘了,黃金給她的那些避火圖,咳咳,她都看的很仔細呢。
看她的臉迅速的紅了,彭厲鋒頗覺得新奇,原本以爲閨閣小姐被這樣打趣會嚇哭了的。
沒想到阿,沒想到,紀輓歌竟然是這麼個反應。
彭厲鋒眼中火光大勝,紀輓歌二話不說就掐他腰上的肉,很結實,掐不動。
“誰讓你的肉這麼硬的。”紀輓歌又羞又惱,惡人先告狀。
彭厲鋒可是在兵營裡呆了幾年的兵油子,說起葷話來,那簡直是信手拈來,不要太自然,他說:“還有更硬的地方,準保你喜歡。”
紀輓歌呸了彭厲鋒一口,轉身就要跑,卻被彭厲鋒拉住,紀輓歌掙扎不開,只能用眼神指控他。
“翻過年,你可就十七了。”彭厲鋒嘆息着說。
紀輓歌眨眨眼,十七怎麼了,他還二十一了呢。
彭厲鋒看着紀輓歌愈加長開的明豔五官,自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感,只覺得自己任重道遠阿,這樣子的一張臉,還是早一日娶進家門方能讓他安心。
想想自己這一次出去安排的事,彭厲鋒的眼底星辰閃耀。
——
當晚,彭厲鋒並沒有走,無賴巴拉的非要跟紀輓歌睡一起,他們也不是沒有同牀共枕過,鑑於以往彭厲鋒都很老實,所以紀輓歌也沒有太過阻攔。
他也是累壞了,這一趟不眠不休多日,竟是抱着紀輓歌連話都沒說兩句就睡了過去。
紀輓歌有些心疼,自恭王去後,他身上的擔子何其重,他從來不說,只是一日比一日深沉下來,也只有在她面前,還保留着當年霸王世子的樣子,在外面可全然不是這般樣子了。
說不上心頭是心疼多還是感慨多,紀輓歌深深知道自己在陪伴着身邊的男人成長,而他,也在加倍的努力能給她一個安享太平的未來。
只不過這樣的未來,真的會到來嗎?紀輓歌有些擔憂。
紀霆在守了年畫絨一夜後,不得不離開去上朝,而他前腳走,後腳獅王就跟着紀輓歌進了年畫絨的內室。
既然楚晏能見,那麼彭厲鋒自然也沒什麼值得忌諱的。
彭厲鋒將自己的計劃說了,年畫絨幾乎是沒有猶豫的就答應了,只要能讓她離開京城,讓她活下去,她絕對是沒有任何拒絕的理由。
她還不想死,她還想看着紀輓歌幸福的出嫁,還想過上這輩子她都沒能過上的安穩生活。
有了彭厲鋒的保證,年畫絨自然配合。
也不過是兩三個時辰的時間,年家的別院白幃漫天而起。
紀霆下朝出來,就見善直一臉沉痛的侯着,他是把善直留在別院裡的,現在善直出現在這裡,紀霆的心猛的一沉。
“爺,夫人薨了。”善直低着頭說。
紀霆腦中一白,擡手就打了過去,這一巴掌他用了十分的力氣,善直直接被打飛出去,口吐鮮血。
“爾等在敢胡說,我要你的命!”紀霆一雙眼睛狠戾非常,哪裡還有半分平時的溫潤模樣。
可無論紀霆是多麼的不願承認,年畫絨沒有生氣的躺在他面前時,那種心臟驟停的感覺卻還是提醒他,他的阿絨,已經去了。
也不過是一夜的時間,她昨夜說過的,她不過是他們爭奪的玩意兒的話還在耳邊,今天上朝的時候,夜宸帝態度可稱得上的溫和的跟他敘話,他知道那是夜宸帝有求於他,皇帝想要紀輓歌去和親。
現在楚國大軍壓境,晏太子已經給了最後通牒,若是夜朝不答應,他們就動手搶了。
夜宸帝被逼着沒了辦法,終於顧不上面子的對他態度緩和,其實過去的很多年裡,紀霆都在期盼着這一天,夜宸帝向他低頭的這一天,爲此他不惜看着年畫絨月月受毒藥折磨,都在所不惜,就是強硬的沒有將年畫絨送進宮去,或者自己去跟夜宸帝服軟去求解藥,他知道的只要他交出紀家祖傳的東西,夜宸帝也是會救年畫絨的,可是他卻爲了自己的好勝心,從來沒有這麼去做。
現在呢,他終於等到了夜宸帝對他低頭的這一天,結果卻是他的阿絨沒有了,阿絨爲他生的唯一的女兒,也要離京遠嫁。
紀霆軟軟的坐在年畫絨的牀前,他這一生到了今天,連皇帝都要看他的臉色,也算是風光無限了,可是卻也是今天,讓他覺得也許活着都再沒有了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