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冷宮是皇帝不喜愛的嬪妃所在之處,可沒有被廢除的嬪妃,即便失寵了也是主子,也不該被如此作踐啊,瞧瞧這裡頭這些擺設,連奴才都比不上了。
看了前廳,皇帝就覺得糟糕了,當他十分嫌惡的拿出扇子扒開內室那破爛不堪還髒兮兮的簾子進了內室時,震驚了。
這還是人住的地方嗎?這是在宮中該出現的嗎?瞧瞧那爛的不像話的妝臺,瞧瞧那
已經長滿銅鏽的妝鏡,瞧瞧那隻剩下框架的屏風,何止一個“差”字了得。
最讓皇帝氣憤的是躺在牀榻上的皇后。
塌上居然沒有被子,皇后身着中衣躺在上頭蜷縮成一團,原本應該潔白無瑕的中衣上面滿是黃土灰,就連皇后臉上都有。
這哪裡像他的皇后,這簡直是乞丐窩裡頭要飯的乞丐。
皇帝心中一時五味雜全,半晌都說不出一個字來。
而此時,被噩夢縈繞的皇后突然醒了過來,一下子就坐起身來了,大概是動作太猛了,磕到了牀上,忍不住驚呼了一聲,下一刻就看到了站在牀頭的皇帝。
皇后有多久沒有見到皇帝了?
算起來也不久,六月十三純皇貴妃於氏的千秋壽誕上,她才見過他,但兩人單獨在一起碰面,只怕已是大半年之前了。
皇后真的以爲自己看花了眼,所以揉了揉眼睛後又躺了下去,嘴裡還嘀咕道:“大白天的都出現幻覺了,看來我真是活不長了。”
不知道爲什麼,皇帝聽了後竟然覺得很難過,她怎麼說都是自己的皇后,就算自己不愛她,從未正眼看過她,從未把她放在心上,可她也是自己的髮妻,自己身爲皇帝,她是皇后,就該一世富貴的,怎麼就到了今天這樣的地步了呢?
“皇后……。”皇帝輕輕喚了一聲。
牀上的人毫無反應。
皇帝不死心,又接連叫了三聲,皇后才又睜開眼睛,這一次,她只是呆愣了片刻後便知道自己不熟幻覺,這才起身行禮。
雖然她表面看着鎮定,但心中卻掀起了驚濤駭浪,皇帝來這兒做什麼?
他那麼久不搭理自己,對自己的生死不聞不問,現在來見自己做什麼?
責怪自己傷了他的愛妃,要刺死自己嗎?
皇后想到此滿心都是苦澀,但面上卻沒有絲毫異樣。
“朕有話和你說,你更衣到外間來吧。”皇帝見這內室實在是沒有可以落腳的地方,方纔他進來時看見外間有椅子,想必是可以坐的。
“更衣?”皇后聞言自嘲一笑道:“皇上昨兒個深夜傳旨將臣妾打入冷宮,來的幾個太監將臣妾從牀榻上揪起來就往外拖,根本沒有給臣妾更衣的時間。”皇后說到此,見皇帝一臉震驚的看着自己,隨即輕輕撫了撫右側的髮絲,露出了傷口來,十分苦澀道:“這是他們將臣妾從朝寧宮鳳榻上拽下來時扯掉了一大把頭髮留下的,那時候臣妾正在睡夢中,沒有絲毫反抗,他們大不必如此對臣妾,臣妾好歹也是皇后,歷朝歷代的皇后,犯下再大的罪名,即便要賜死,也沒有受到這樣的侮辱吧,皇上今兒個來是想看臣妾有多麼悽慘嗎?還是要一杯毒酒賜死臣妾?”
皇帝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來時有太多的話想質問她,質問她爲何要派人刺殺於氏,質問她爲何這般心腸歹毒,可看到她這幅模樣,不知道爲什麼,他心中竟然不是滋味,都不好責備她了。
“皇上若是要賜死臣妾,命人把毒酒拿進來便是了,臣妾如今這幅模樣,死了也算是解脫了。”皇后說到此看着皇帝,那是哀莫大於心死的眼神,那是對一個人完全失望的眼神,這一眼彷彿能夠看穿皇帝的靈魂一樣,她笑了,雖然臉色蒼白,但笑起來卻是那麼的美,病了多年的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鮮活過,儘管她現在看着很狼狽,脂粉未施。
“皇上……打從當初臣妾嫁給皇上後入宮謝恩那日在湖邊看到尚是太子妃的寧雙冰時,看皇上看她的眼神,臣妾就知道皇上很愛她,皇上也說過臣妾很聰明,可臣妾再聰明,在皇上心中都比不上寧雙冰半分,如今出了一個和她模樣想相似的於氏,皇上就能爲她捨棄一切了,臣妾雖然不甘心,可又能如何呢?臣妾是活不了多久的人了,皇上回去告訴於氏,她要皇后之位,送一杯毒酒過來便是了,臣妾立馬成全她,可她若是要污衊算計臣妾,臣妾死也不會認罪的,皇上或許要說……種種證據表明那就是臣妾做的,臣妾無話可說,等着毒酒便是了。”皇后真的恨……真的恨啊,早知道有今日,一開始就該殺了那於氏,趁她羽翼未豐滿時殺了她。
皇帝聞言半晌沒有說話,又站立了好一會才道:“那日的兩個刺客,朕召見了,他們一口斷定是你指使的,你宮中的奴才們也招供了,你身邊的人唯一沒有認罪的就是繪雲,因爲她沒有受審。”
皇后聞言直勾勾的看着皇帝,片刻後笑了起來:“罷了罷了,認罪就認罪吧,免得身邊的人再受苦,皇上說什麼就是什麼吧,給臣一個痛快便是了,但願日後……皇上不要爲自己的所作所爲後悔便是……皇上堂堂一個明君,被一個女人所左右……明知道臣妾是冤枉的,卻爲了那個女人要送臣妾下地獄……皇上還真是一個好夫君啊,只不過不是臣妾的好夫君……寵妾滅妻,放在民間都是大忌,都要受人唾棄,皇上身爲一國之君……。”
“夠了。”皇帝冷冷的呵斥道,隨即厲聲喝道:“寵妾滅妻……胡說八道,當初要不是種種原因,朕要娶的人是她不是你。”
皇后聞言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他這話是什麼意思?他要娶的人是於氏?不對啊,他一直深愛的不是寧雙冰嗎?
大約是怕皇后想到了什麼,皇帝立刻道:“好了,朕不想和你扯那麼多了,你搬回朝寧宮去住吧,日後安分守己,自然沒有人動你。”
“是麼?”皇后聞言滿是嘲諷道:“於氏能夠讓臣妾在皇后這個位置上呆下去?”
“那你就讓給她好了,到時候朕封你做皇貴妃,一輩子安然無憂的養着,豈不是很好?”皇帝冷聲道。
“什麼?”皇后看着皇帝,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
他要廢后,他竟然要廢后,他明明知道自己被那個女人算計了,他還要站在那個女人那邊,他要廢了自己。
皇后很想知道,這個男人的心是什麼長得,她真的很想知道。
“沒有臣妾的父親,皇上能那麼容易登基繼位嗎?皇上當初是怎麼答應臣妾父親的?皇上真的要廢后?”皇后看着皇帝,眼中滿是淚水,雖然她對這個男人早就失望透頂了,但還是接受不了他要廢自己的事實。
皇帝最討厭的就是旁人拿從前的事兒來要挾他,他狠狠的瞪了皇后一眼,轉身拂袖而去了。
皇后見此頹然的癱坐在了地上,眼中滿是茫然。
這個男人真的好狠的心啊,想當初,自己的父親爲了他能夠坐上皇位,四處奔走,和太后裡應外合,才能讓他坐上皇帝寶座,當他登基繼位後,父親立即辭官歸家了。
外戚專權歷朝歷代都是大忌,父親不想讓自己爲難,才主動退出的,可陳衡呢?他對不起自己啊,先是梁氏,再是於氏,她始終是被忽視的那一個。
皇帝雖然和皇后攤牌了,但心中也不好受,他快速到了朝乾宮,將還在午睡的於氏從牀上拽了起來。
“怎麼了?衡哥哥?”於氏迷迷糊糊的看着他,看的皇帝的心一下子就軟了,看的他心中的火氣也瞬間下去了。
“冰兒,你不該這麼對皇后的,她始終是朕的嫡妻就算你要把她丟進冷宮,也不該羞辱她,這些事兒,朕也不想和你較真,朕答應過你,要讓你做朕的妻子,和朕長相廝守,朕不會忘記,朕已經下旨讓她出冷宮了,過些時日朕會下旨廢后,立你爲皇后,你就別再折騰了,傷了她們朕不心疼,可傷到了你朕心疼,日後你想要什麼,和朕說,讓朕來動手,朕的冰兒不應該沾染這些血腥的。”皇帝說到此把她輕輕擁入懷中,滿心都是柔和之意。
“皇上的意思是……認爲這一切都是臣妾安排的,是臣妾傷了自己誣陷皇后?”對於皇帝的關心和愛護,於氏卻不領情。
“冰兒……不要任性。”皇帝輕輕吻了吻她的額頭說道。
“那皇上就當臣妾很任性吧,皇上既然不相信臣妾,臣妾也沒有什麼好說的,至於廢后,皇上大可不必了,臣妾要得不是皇后的位置,既然皇上不相信臣妾,那皇后之位要來何用?”於氏輕輕推開了皇帝,一臉冷漠的看着他,彷彿要劃清界限一般。
一日之內被她兩次甩了臉色,儘管皇帝見她寵得無法無天的,但還是有些受不了,站起來就往外走去了。
她要皇后之位,他已經答應給她了,他不想讓她再去勞心傷神謀劃這些,他心疼她,這也有錯嗎?可她偏偏要讓他承認這一切是皇后做的,和她無關,簡直是無理取鬧,他也不會因爲她栽贓陷害皇后就不喜愛她了,她何必這般較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