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蕪菁的話才說完,大殿裡又寂靜一片。
這樣的道理在座的各位沒有一個不懂,但是敢說出來,還說的這麼理直氣壯,振振有詞的,她還真是第一個。
就連皇帝都不知道這個女人哪裡來的勇氣,哪裡來的膽量了,她就不怕自己治她一個一個大不敬之罪嗎?
她到底仗着什麼,才這般肆無忌憚?
仗着她這張傾國傾城的臉,覺得男人都應該對她寬容三分嗎?
不……他的心都在他的冰兒身上,旁的女人再美,他不過是欣賞兩眼便是了,並沒有別的想法
。
那她爲何這般大膽?難不成還指望着她那個傻夫君保護她嗎?
還說是她仗着自己是樑家的女兒,才如此肆無忌憚?
事實上,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樑家有這樣逆天的財富和家業,說白了,也是皇家的恩賜,若是皇家真的要收回,那也就是一句話的事兒,即便他這個做皇帝的會被天下百姓議論紛紛,他也無所畏懼,只是遲遲沒有動手罷了。
“永安王妃,你可知罪?”皇帝看着樑蕪菁,冷聲喝道。
“妾身愚鈍,不知錯在何處?妾身只是一個婦道人家,若是說錯話,還請皇上恕罪,今兒個只是宮宴,並非在朝堂上,皇上也說過,衆人無須拘束,放開吃喝,暢所欲言便可,許是妾身多喝了兩杯,說了些醉話,這會竟記不得了。”樑蕪菁擡頭看着皇帝,明豔燦爛的臉上滿是自信的笑容,那樣的笑容,不僅刺得皇帝覺得眼睛疼,就連他身邊的於氏都忍不住一下子握緊了自己的手。
在場衆人心中也再次冒出了一個念頭,永安王那個傻子何德何能娶了這樣的女子爲妻,還真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呢。
皇帝被噎得一句責罵的話都說不出來了,那些話,宮宴開始時他的確說過,而且這兒不是朝堂,她說那樣的話也沒有什麼大不敬的,更何況……她還說她喝醉了,一個多喝了兩杯的女人多言語了幾句,旁人如何計較?若他真的以此治了她的罪,傳出去倒是他這個皇帝言而無信又小氣了。
而一直注視着這兒的惠周侯樑義博和夫人張氏,都笑了,大有以之爲傲的樣子來,看的皇帝更是想吐血。
“牙尖嘴利。”蓮珍公主在自家哥哥呼倫耳邊低語了一句。
“別招惹她。”呼倫也輕聲說道
。
方纔他們兄妹就險些在這個女人面前吃了癟,這會子連皇帝都被堵得啞口無言了,明明氣得要死,還不能發火。
“啓稟皇上,永安王妃說的雖是醉話,但王妃所言,臣卻覺得極有道理,明皇貴妃的確是在臣和嫡妻膝下養大的,那時候我樑家只有兩個女兒,娘娘雖是庶出,卻和嫡出無益,就連我樑家家譜上,她的名字也是記在臣和嫡妻後頭的,還請皇上明察。”樑義博一直是個護短的老爹,見兩個女兒吃了虧,哪裡有不維護的道理,事實上,平常宮宴,他能不說話是斷然不會多說的,免得樹大招風,可如今人家都要打他女兒的臉了,他哪裡忍得住。
“啓稟皇上,經王妃和惠周侯這麼一說,臣也記起來了,我大周朝的確有皇后是庶出,但從小養在嫡母身邊,視作嫡出的,只是後來皇后娘娘所生的兒子登基即位,娘娘成了太后,那段往事便無人再提,史書上也記載娘娘是嫡出,但臣執掌禮部,能看到許多冊子和記檔,便知此事確如王妃和惠周侯所說,那位娘娘便是我大周第五代君王,英宗皇帝的嫡妻,慧敏端敬誠皇后。”禮部尚書吳承澤上前一步,微微躬身,對皇帝說道。
衆人皆知禮部尚書吳承澤的兒子吳世俊因詆譭和羞辱永安王妃,被王妃養的寵物咬傷後毒發生亡了。
大夥還以爲這兩家人以後便是死敵了,再無言和的一日,哪知道吳承澤現在竟然幫樑家父女說話了,而且他是禮部尚書,執掌禮部多年,熟知大周各類典籍,對這些是最清楚的,他說出的話,也是可信的。
自然,皇帝面前,縱使吳承澤膽子再大,也斷然不敢撒謊的,欺君之罪可是要殺頭的,還會牽連滿門呢,就算他是個一隻腳踏進棺材的老東西了,也不敢拿子孫後代的性命和前程開玩笑啊。
再說,他和樑蕪菁是有仇的,如今說出這樣的話來,衆人也很信服,覺得吳承澤不可能幫他們,那麼說的自然是真話了。
那些記錄,也是有跡可查的,皇帝派人查閱便知真假了。
皇帝聞言氣極了,他今日是有備而來的,否則他一個天朝上國的皇帝,何必和呼倫一個番邦王子一唱一和的,也太沒有君王的氣度和威嚴了,這些自然都是事先商量好的,只是他沒有料到呼倫居然還會舉一反三,竟然說出要讓那個醜女做皇后的話來,他順藤摸瓜,還以爲這件事兒便成了,卻不知多出這些枝節來,當真讓人憤怒
。
自然,詆譭陳夙的事兒倒不是他指使的,只是呼倫這麼做他很滿意,若不是被永安王妃給化解了,陳夙此番怕是難以活命,而現在他要立後,按照從前的打斷,也是萬無一失的,如今又被樑蕪菁給攪局了,眼看這事就要黃了,皇帝的龍脾氣也上來了,他難道還能輸給一個女人不成?這可是他精心佈下的局面啊。
只是因爲想不出更好的法子,皇帝王八之氣一上來,便猛的一拍桌子道:“朕執意立純皇貴妃於氏爲皇后,衆人不得有異議,時辰不早了,散了吧。”
“皇上……。”衆人沒有料到皇帝也使起了小性子,發起了小脾氣,本想阻攔的,皇帝卻已經帶着於氏離開了。
“皇上不聽勸諫,國之不幸,國之不幸啊……。”有位老臣大喊起來了,只是皇帝和於氏已經出了大殿,也不知有沒有聽到。
“皇上實在是……此舉非明君所爲啊,皇上怎麼能不聽大臣勸諫呢,這樣要我等有何用?”
“是啊……。”
樑蕪菁看着許多人怒氣衝衝的樣子,心中竟然十分高興。
皇帝越是和大臣們離心離德,對她和陳夙愈發的好。
“蕪菁,告訴你姐姐一聲,我們已經盡力了。”惠周侯樑義博過來,對自家女兒低聲說道。
“是。”樑蕪菁聞言頷首,吩咐鍾平看着陳夙,在此地等她,便朝着姐姐那兒去了。
“姐姐,我和父親已經盡力了,然而聖意不可違啊。”樑蕪菁在自家姐姐耳邊嘆息道。
“我知道,是我妄想了,還差點害你和父親遭了秧。”樑絮兒方纔見到妹妹爲她說話,說的還是那樣大不敬的話時,都嚇死了,也後悔了,此刻見妹妹無事,才哽咽道:“我知道,我知道的,日後你千萬不能大膽,我……想做皇后,也是想保護我要保護的人,如果因爲要做皇后,害了你和父親,我萬死難辭其咎。”
樑絮兒此刻已經完全死心了,因爲她知道自己無力迴天了,即便自己能讓朝中所有的大臣,外加糊塗了的太后一道請立自己爲皇后,只怕皇帝也是不肯的,在他心裡,除了於氏,就再也沒有人能夠做皇后了,終究是她癡心妄想了,也是她自個沒有看清啊
。
皇帝爲了那個於氏,什麼規矩,什麼原則都不管不顧了,她即便再有理兒,又能如何?
“姐姐不要灰心,日後機會多的是。”樑蕪菁靠在樑絮兒耳邊,說着悄悄話。
“我知道的。”樑絮兒頷首,她並不是目光短淺之人,反正她還有兩個兒子,雖然不能現在就做皇后,但是她可以慢慢來,看誰熬得過誰。
“時辰不早了,本宮先回去了,王妃也早些回了吧。”樑絮兒笑道。
“是,皇貴妃娘娘。”樑蕪菁連忙應了一聲,和陳夙一塊離開了。
第二日一大早,宮中就有旨意傳開了,皇帝以下了聖旨,冊封於氏爲皇后,封瓦刺八公主蓮珍爲貴妃,旨意一出,加之有心之人的詆譭,天下人一時議論紛紛,沒有幾個說好話。
“皇上果真冊封於氏爲皇后了,王爺你可真是料事如神,知道皇帝心裡始終只於氏一個,那日宮宴,我一開始還以爲皇帝變心了呢。”樑蕪菁看着陳夙笑道。
“嗯,這點事兒,是小事兒,不必用心便能看出來了,對了……這王府,咱們是真的要賣嗎?”陳夙看着樑蕪菁問道。
“賣,有什麼不能賣的,你是王爺是宗親,你若是賣了王府沒地兒住,丟的也不只是你一個人的臉面,若是你不介意,到時候咱們去樑府住,若是你不願意,就住在我陪嫁的院子吧。”樑蕪菁笑着說道。
“你住哪兒,我便住哪兒吧,有什麼可介意的。”他是經歷過巨大打擊的人,早就把世俗那些東西拋諸腦後了。
樑蕪菁想了想道:“那就住在離樑府很近的一處院落裡吧,院子不大,是個五進的院兒,住下我們這些人是足夠了。”
“嗯,都依你。”陳夙輕輕頷首,拉着樑蕪菁的手笑道:“爲夫現在也是吃軟飯的了。”
“在旁人眼裡,打從我嫁給你起,你就是吃軟飯的,知足吧,有飯吃總比沒飯吃好。”樑蕪菁大聲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