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彷彿陷入靜止,直到一陣涼風吹過,衆人才如夢初醒。
寧光霖回過神來之後,看向那頂轎的眼睛都直了。
無論是他的父母還是他那位皇后姑母,都替他看中了寶鈴縣主,因爲他們想把英國公府拉到二皇的陣營裡。他心裡其實一點都不喜歡那位刁鑽的縣主,但他,只有娶了她,自己以後纔有好日過,所以,他也沒有反對,甚至還有意討好寶鈴縣主。
但現在聽到這個聲音,他突然一點都不想娶寶鈴縣主了,他覺得自己淪陷了,他喜歡上了這個轎裡的女人,無論她長什麼樣,他都想要她。
他緊張地吞嚥了一下唾沫,結結巴巴地問道:“姑姑……娘,有何吩咐?”
“噗——”話音剛落,那頂轎旁邊的一個丫頭,突然忍不住笑了出來,對轎裡的人打趣道:“小姐什麼時候有了這麼大一個侄了?不過,從某些方面來說,他倒是沒有叫錯。”
寧光霖聽了,臉色不由一紅。
“貧嘴!”轎里人又叫溫聲細語地說道,語氣裡透着一股無奈,若是仔細聽,還能聽到一股羞澀。
那丫頭吐了吐舌頭不說話了,卻是眉飛色舞,神采飛揚,容貌竟然也十分不錯。
聽了那丫頭的話,蘇婉若有所思——
她這話是什麼意思?
那寧光霖可是皇后娘娘的親侄,跟這位永順候府的表小姐有什麼關係?除非……
寧光霖卻沒有心思去想那丫頭隱含的意思,依舊專注地看着那頂轎。
只聽那女說道:“寧公言重了,小女可不敢有什麼吩咐,只是想要說幾句話而已。”
“姑娘請講。”寧光霖此時倒是顯得風翩翩了起來。
“之前家僕的態固然不對,但有句話他卻說的沒錯,冤家宜解不宜結,爲了一點小事就結怨實在不明智,甚至還有可能引起兩個家族的恩怨,這就不值當了。不如我替家僕向公道個歉,此事就此了結如何?”
一番吳儂軟語,說得寧光霖整個身體都酥了,哪還會她說什麼,等她說完,直接說道:“當然可以……哦,不,姑娘不必如此。姑娘千金之軀,豈能爲了區區一個奴僕受這等委屈。何況,這件事我也沒放在心上。若是姑娘實在過意不去的話,不如告知姑娘芳名,在下……”
“我呸!”話音說完,就被丫鬟打斷,掐着腰指着他說道:“你這個登徒,我們小姐的閨名,豈是能隨意告訴別人的?你可不要得寸進尺。我們只是不想惹麻煩,不代表我們就怕了你。”
寧光霖還是第一次這麼被人指着鼻罵,頓時拉下臉來,但是想到轎裡的佳人,他還是控制了一下自己的脾氣,說道:“本公在跟你家小姐說話,那輪得到你一個丫頭插嘴?信不信本少爺讓你把你賣到窯裡去!”
“你這個……”
“雪玉,住口!”女轎中的佳人聲音嚴厲了些許,但卻依舊十分悅耳,讓寧光霖再次發起呆來,“丫頭無狀,讓公見笑了。”
“不不不,是在下無禮,唐突了姑娘。”寧光霖回過神來,一邊向轎的方向作揖,一邊說道。
轎中女微微頓了頓,隨後說道:“這位公,時候不早了,怕長輩久等,請恕小女先行告辭了。”
寧光霖好不容易遇到了一個讓自己動心的女,哪裡肯輕易放她,一聽此言,神智立即清醒了過來,紈絝性也顯露了出來,直接說道:“姑娘何必走得這麼着急?俗話說,相逢即是有緣。在下跟姑娘雖是萍水相逢,卻是一見如故。之前不知是姑娘在此,了姑娘,在下心裡很是過意不去。不知姑娘可否告知名姓地址,也好讓在下登門賠罪。”
“誰跟你一見如故,光天化日之下,你可不要敗壞我家小姐的名聲。”那名叫雪玉的丫頭,氣的跳腳怒道。
轎中女似乎也有些生氣,聲音變得爲冷漠,卻依舊悅耳,“不必了。本就是一點小事,公不必放在心上。告辭!”
寧光霖被她這這副態給激怒了,直接揮手道:“不姓名,你們今天一個也別想走,來人,將這些人都給我攔下!記得,別傷了轎中的那位小姐。”
但永順候府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家丁同樣不少,兩撥人馬短兵相接,大街上頓時陷入了一片混亂,所幸這條街上人少,並沒有商鋪之類的,不然怕是會更亂。
即便如此,蘇婉一行人還是被捲了進去。
拉車的馬兒受到驚嚇,突然一聲長嘶,人立而起,甩掉了馬伕牽着的繮繩,彷彿一下脫離了桎梏,釋放了它的野性,突然向前拔蹄狂奔了起來,而前方正是混亂的人羣。
見到馬兒發狂,那些激鬥中的人,也彷彿如夢初醒一般,連滾帶爬地躲開了,但有的卻被直接撞飛了,但是那頂轎,以及後面的那些馬車,卻難以躲開。
馬車裡的蘇婉和綠芙,都被摔地頭暈腦脹的,站都站不穩,想要阻止,卻有心無力,轎旁邊的丫頭,已經被嚇傻了,一動也不動。眼看馬車就要跟那頂轎相撞,就在這千鈞一髮的一刻,一個青金色的身影彷彿從天而降,一掌揮向了那匹發瘋的馬兒,馬兒痛嘶一聲,向一旁倒去,馬兒一倒,馬車也跟着向一旁倒去。但馬車卻只是傾斜了一下,就恢復了原狀,而那匹惹事的馬兒,卻直接倒在了地上,口吐白沫。
蘇婉和綠芙驚俱是臉色蒼白,渾身顫抖,胸口裡的心臟砰砰砰地跳得厲害,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
就在這時,馬車外忽然傳來一個低沉而又嚴肅的聲音,問道:“馬車裡的人沒事吧?”
蘇婉這纔回過神來,見綠芙也沒事,兩人不由相視一笑,不約而同地舒了口氣。
蘇婉撫了撫自己的胸口,等得不那麼厲害了,才輕輕掀起車簾,往外看去,發現一名身穿青金色飛魚服的高大男正側對着她們,眼睛也沒有往這邊看,衣服上繡着似蟒非蟒的飛魚紋,龍飛鳳舞,具威勢,腰間掛着一把繡春刀,一副錦衣衛的打扮。
但莫名的,蘇婉卻並不覺得懼怕,反而覺得有些安心,開口問道:“我們沒事,是閣下救了我們嗎?”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此人略有些眼熟,只是一時沒有想起來。
沒想到對方聽到她的聲音之後,突然轉過頭來看了她一眼,就這一眼,卻讓兩人同時愣住了。
雖然因爲剛纔那番折騰,蘇婉的髮髻已經有些亂了,但卻無傷大雅。比起他們第一次想見時的狼狽,已經好多了。即便如此,但傅黎還是第一眼就認出了她,畢竟,做錦衣衛的人,眼力和記性都不會差。更何況,他們初次見面的印象實在深刻了,他就是想忘掉也不容易。
蘇婉當時雖然一直沒有仔細打量過對方,但她卻偷偷地看過幾眼,也記住了對方的長相,就是期望有一天自己能夠報答他。卻沒想到,自己尚未報答他的救命之恩,他竟又救了自己一次。而且,每次都被他看到自 ...
己如此狼狽的模樣,真不知這算得上是巧合還是緣分了。
這次無意中的相逢,讓兩人不約而同地回想起了當初見面時的情景,耳根都不由隱隱有些發燙。
就在這時,一聲刺耳的尖叫,忽然打破了兩人之間略顯古怪的氣氛,兩人這才彷彿驚醒了一般,不約而同地移開了視線,循聲望了過去,卻發現尖叫的人,正是剛纔被嚇呆的丫鬟雪玉。
“小……小姐,你沒事吧?”雪玉嚇得腿都軟了,好不容易站起來之後,就哆哆嗦嗦地詢問起自家小姐來。
“……沒有大礙!”轎裡的人也被嚇呆了,過了好一會兒,纔有些虛弱地開口道。
聽到小姐沒事,雪玉的理智也慢慢恢復了過來,她看了看倒地的那匹馬,又看了看馬車上的蘇婉,立即柳眉倒豎,怒道:“你們沒長眼呀,怎麼駕車的?竟差點撞到我們家小姐,若是小姐傷到了一根頭髮,就是賣了你們也賠不起。”
見對方不顧青紅皁白地指責自己,蘇婉也微微皺了下眉頭說道:“你這丫頭好不講理,明明我們纔是被牽連的人,怎麼你不找罪魁禍,反倒是指責起我們來了?天下哪有這個道理?”
“雪玉,不得無禮!”轎中女先是了一下自己的丫頭,隨後又對蘇婉道:“這位姐姐,實在對不住,這丫頭是被我寵壞了,她也是擔心我,纔會如此不明是非的指責姐姐,妹妹在這裡替她給姐姐賠罪了。”
既然人家好言好語的道歉,蘇婉自然也不能得理不饒人,但遭受這等無妄之災,實在讓她的心情高興不起來,便不冷不淡地跟她客氣了兩句。這種態,讓雪玉氣得鼓起了臉頰,狠狠地瞪了蘇婉一眼。
轎中女卻不以爲意,又對傅黎說道:“小女還未多謝壯士出手相救……”
話未說完,幾個身穿飛魚服的人過來,對着傅黎拱手道:“啓稟大人,挑事之人已經被抓住了,是昌寧伯的嫡長,大人您看該如何處置?”
傅黎冷着臉說道:“先關到北鎮撫司,審問之後,再另行處置。”這件事既然被他碰上了,還差點鬧出人命來,自然沒有輕輕放過的道理,怎麼也得招待他吃上幾天牢飯。
錦衣衛一般不抓平民,因爲他們抓都是都那些官吏和皇親國戚,所以,最怕他們的不是黎民姓,而是那些官宦之家。
而這鬧事的兩家,卻都是皇親國戚,在錦衣衛出現的那一刻,就已經乖乖地束手就擒了。但錦衣衛卻不抓那些下人,只抓了罪魁禍。
雪玉這才注意到眼前還有一羣錦衣衛,一張小臉嚇得連都白了,就連轎中的女,在聽到北鎮撫司的名字之後,就已經明白對方是什麼人了,頓時閉上了嘴巴,直到離開,也沒有再多說一句話。
永順候府的下人被放回來之後,他們立即整理了一下車隊,悄悄繞過那羣凶神惡煞的錦衣衛離開了,生怕多留一會兒,就會被抓起來下詔獄一般。
“再去牽一匹馬來。”傅黎只當看不到他們,吩咐屬下道。
錦衣衛行動很快,很快就牽來一匹棗紅色的馬。
然後不等傅黎吩咐,那些錦衣衛們就主動上前幫蘇婉套好了馬車,至於那匹被打暈了的馬,此刻也醒了過來,只是身上受了傷,想要拉車卻是不成了。
“早點回去吧!免得遭受無妄之災。”
傅黎說完就要離開,蘇婉彷彿如夢初醒般地喊道:“傅大人請稍等。”
“何事?”傅黎停下腳步,微微側身問道。
蘇婉下了馬車,此時,她已經整理好了儀容,對傅黎微微福了福身,道:“還未謝過大人救命之恩。”
“不必!”傅黎依舊言簡意賅。
蘇婉也有些瞭解他的性了,微微一笑,看了看手裡的瓷瓶,這裡面正是她配的白藥,她專門留給自己應急用的,上面還密密麻麻地寫着用法用量,說道:“這藥是我親自配製的,雖然算不上是療傷聖,但是比一般的各種的打損傷的藥要好得多,對於各種刀傷劍傷,也其有效。大人雖武藝高強,但難保有什麼意外發生。所以,還請大人能夠收下此物,留下以防萬一也是好的。”這也是她唯一能夠報答他的東西了。
傅黎楞了好一會兒,在蘇婉以爲他會拒絕自己的時候,他突然說道:“好。”
蘇婉之下,臉上竟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來。
這個笑容,不像大家閨秀那般笑不漏齒,也不像小家碧玉那般羞羞答答,卻是沒有半點遮掩,發自真心,坦坦蕩蕩,讓人眼前一亮的同時,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微微翹起嘴角。
傅黎發覺自己的脣角也跟着勾起來的時候,不由微微一愣,隨即便收斂了臉上那點笑意,見蘇婉猶豫着是不是要走過來,便對蘇婉道:“夫人直接扔過來就好,我接得住。”
蘇婉果然直接扔了過去,傅黎伸手一撈,那瓷瓶便穩穩地落在了他手中,看也沒看直接放到了自己懷中,對手下說道:“走吧!”
“,我們也該走了。”綠芙還是非常錦衣衛的,等傅黎他們稍稍走遠之後,纔敢湊近蘇婉說道,只是看着蘇婉的眼神略帶了一點擔憂。
她是知道跟傅指揮使的那點事的,也知道上次也是傅黎救了,所以,她有些擔心會看上傅黎。若是雲英未嫁未嫁,她自然是樂見其成。可是偏偏已經嫁人了,兩人這一輩怕是都無法在一起了。
別說昌武侯府不允許和離,就算真的和離出府,傅指揮使又真得會娶一個嫁過人的女爲妻嗎?那個可能性實在渺小了。怪只怪兩人有緣無分。
“走吧!”蘇婉輕嘆了一口氣,收回了目光,上了馬車。
綠芙有些憂心忡忡的,即便回到了侯府,也依舊沒有展顏。蘇婉不知道自己的丫頭擔心自己“出牆”,還以爲她嚇壞了,還好言安慰了她幾句。
回來之後,蘇婉立即叫了熱水,自己和綠芙都洗了澡,又抹了藥,重新換了衣服。
——她們身上有幾處跌傷,當時還不覺得,現在放鬆下來,倒是覺得渾身疼了。
剛收拾好自己,松鶴院裡就來人了。
蘇婉也不覺得奇怪,此時,那些跟車的下人肯定會把所有事都告訴夫人了,夫人想要找她談話,也在意料之中。
蘇婉帶着綠芙去了松鶴院。
讓蘇婉驚訝的是,霍淵也在,他身上還穿着官服,應該是剛剛散值回來。他見到蘇婉之後,看了她一眼,卻沒有說什麼。
蘇婉上前請了安,無論如何,這面上的禮儀,她會做到位。
夫人大概是顧忌侯爺的臉面,這次倒是沒有給蘇婉臉色看,不但賜了座,還上了熱茶,讓蘇婉頗有些受寵若驚。
“聽說你這次回來時驚了馬,身上可有?”夫人開口問道。
霍淵雖然依舊對蘇婉心懷芥蒂,但到底還是放不下她的,聽到此問,也不由看向蘇婉。
蘇婉驚訝地看了夫人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