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該面對的始終要面對,蘇婉還是努力調整好了心情,掙扎着從顯德帝的腿上下來,後退幾步,微微屈膝行了一禮說道:“陛下見諒,妾身失禮了。”
顯德帝這次倒是沒有阻攔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也不顧衣服上那溼漉漉地一片,含笑問道:“這下你可是哭夠了?”
蘇婉臉上莫名一熱,但她臉皮現在也厚了許多,竟點了點頭說道:“還要多謝陛下將肩膀借給臣妾,臣妾感激不盡。”
“借肩膀?”顯德帝稍稍品味了一下這詞,隨後點了點頭,道:“這倒是個新鮮的說法。”
“既然已經敘舊完了,現在我們也該進入正題了。不過,在這之前,我們還是先用午飯,夫人奔波了一路,也該餓了,飽腹之後纔有力氣談正事。”到了這種時候,顯德帝不再調戲蘇婉,反而一本正經起來,說完之後,他便對着門外喊道:“楊永——”
楊永立即就走了進來,一雙不大的眼睛,不着痕跡地迅速在房間掃了一眼,見到蘇婉安安靜靜地站到一旁,雖然眼睛紅腫,但顯然沒有他想象的事情發生。
他剛纔在外面聽到裡面的哭聲,還以爲陛下終於忍耐不住把人給強了,沒想到,倒是他料錯了。既然陛下沒把這個小蘇氏怎麼樣?那她剛纔哭什麼?
當楊永那雙眼睛落到顯德帝的時候,眼睛驟然瞪大了,立即驚呼道:“陛下,您的衣服怎麼溼了?奴婢這就讓人將換洗的衣服給陛下送過來。”
蘇婉聽到這話,再看到顯德帝胸前那片水漬,一張臉不由隱隱發燙,心裡卻早已經責怪自己千百回——
她剛纔莫不是腦袋被門夾了,皇帝不過是稍稍憐惜了她一下而已,就下意識地把他當成了可以依靠的親人,委屈地在人家懷中大哭起來,這麼容易被打動,若是他再對自己好一些,那她豈不是要把一顆心都要奉給她?
若是其他人也就罷了,可偏偏這個人是個多情又無情的皇帝,若是她真得愛上他,她的死期怕是也不遠了。
她終於有些明白,爲什麼有些人明明知道不應該愛上皇帝,卻還是愛上了他,因爲她們都是身不由己。
皇帝若是想要真得對一個人好,那這世上又有幾個人能夠抵擋得了呢!
“不着急。”顯德帝微微擺了擺手道:“先傳飯吧!”
“是。”楊永應了一聲,頓了頓,又問道:“陛下,不知午飯是擺到這裡,還是花園裡?”
“就擺到花園的亭子裡吧!”顯德帝沉吟了一下說道。
花園裡景色好,蘇氏剛纔哭了一場,去花園用飯還能賞賞景,舒緩一下心情。
楊永應了之後,就退下去了,不過很快,他就折返了回來,手裡還捧着一套衣服,說道:“陛下,奴婢先伺候您換衣服,免得一會兒出去吹了風受涼。”
說完之後,又看了蘇婉一眼,意思是讓她先離開。
蘇婉會意,立即說道:“陛下,請容臣妾先走一步。”見顯德帝同意之後,她便退了出來。
蘇婉剛出了書齋,因爲剛纔哭得太狠,眼睛裡還帶着淚痕,眼睛很不舒服,便伸手揉了揉,她今天出忘了帶帕子了。
不過正揉了兩下,就看到眼前多出來一方帕子,素白的顏色,四四方方地摺疊着,不同於女子的絲帕,這個帕子一看就是棉的,洗的乾乾淨淨,上面還帶着一絲皁角的香氣。
傅黎臉上的神色十分嚴肅,即便只是遞個帕子,也表現的一本正經,彷彿在做什麼重要的事情一般。
他雖然是錦衣衛指揮使,讓衆多權貴人物聞風喪膽的人物,但長相卻不粗獷,相反還算得上十分清秀,竟比他實際年齡看起來還要顯小一些。
他見蘇婉不接,也不慌亂,就執意舉着帕子,一動不動。等蘇婉終於伸手接過帕子之後,他才移開了目光,只是耳根有些發紅。
“謝謝。”蘇婉接過帕子擦了擦眼睛說道。
真是個可愛的人!蘇婉心裡如此想。
在這個可以三妻四妾的時代,竟然也能看到如此純情之人,真是令人驚訝。
不知爲何,見了他之後,蘇婉的心情竟然前所未有的平靜,十分有安全感。
“你送的白藥很好用。”傅黎忽然開口說道。
蘇婉心中有些高興,隨後問道:“傅大人用過了?”
傅黎微微抿了抿脣,說道:“沒有,手下的人用過了。”
蘇婉聽到他自己沒用那藥,也不覺得失望,畢竟,她可不希望自己的救命恩人受傷,便點了點頭道:“能派上用場,我就放心了。不過,想必你們以後也不會缺這種藥了。”
傅黎微微頷首,想來也是知道蘇婉將白藥的方子獻上一事的。
“無論如何,都要替我們這些武人軍士謝謝夫人。夫人的藥,必定會大大減少我們的傷亡。”
“傅大人太客氣了,見到白藥能發揮它最大的作用,能救助那麼多人,我心裡也很高興。”蘇婉說道。
此時,青綾從遠處走了過來,蘇婉正要跟傅黎告別,傅黎忽然說道:“那件事你別太在意。”
“什麼?”蘇婉驚愕地看着他。
傅黎卻沒有看她,耳朵又紅了起來,但他還是說道:“陛下他……總之,你要想開點,什麼都不如自己的生命重要。”
這沒頭沒腦的話,蘇婉卻偏偏聽懂了,突然“撲哧”一聲笑出聲來,難道他以爲自己被那條色龍給那什麼了嗎?
很顯然,傅黎十分明白顯德帝根本沒什麼節操。所以纔會如此勸她。
傅黎見到蘇婉笑了,有些窘迫,也有些迷惑,好似不知道蘇婉爲什麼要笑。
蘇婉怕他面上不好看,忙忍住笑,輕咳一聲說道:“多謝傅大人關心,不過,大人放心,陛下並沒有對我做什麼。”
傅黎見蘇婉不像是說謊,想到自己剛纔說的話,臉一下子紅了,爲自己鬧出這樣烏龍,他有些窘迫地解釋道:“蘇夫人……對不起,是我誤會了,我……以爲,我還以爲……”
“傅大人只是關心我罷了,何錯之有,爲什麼要道歉?”蘇婉反問道。
傅黎怔了一下,隨後,收斂了神色,對蘇婉點了點頭,便轉身離開了。
此時,青綾也走到蘇婉面前,看着傅黎,略帶一點好奇地問道:“太太,您剛纔在跟指揮使大人說話嗎?”
蘇婉對青綾可敢像對綠芙那樣放心,什麼都告訴她,聞言只是微微一笑,說道:“傅大人只是送送我。”
青綾沒有繼續問,帶着蘇婉去了花園。
蘇婉忘了將帕子還給傅黎,想着以後洗了之後再還給他,便將帕子收進了衣袖裡。
散了一會兒不,賞了一會兒花園裡的景色,蘇婉的性情也終於舒暢起來,等時間差不多了,蘇婉才讓青綾帶着自己去了擺飯的亭子。
果然,她到的時候,顯德帝也剛剛到。此時,他已經換了一身米黃色的圓領袍,之前的玉簪束髮,換成了現在的金冠束髮,倒是比剛纔少了分風流,多了份尊貴。
“夫人請坐。”顯德帝坐下之後,伸手給蘇婉讓座。
“謝陛下。”蘇婉謝過之後,纔在他下首緩緩坐了下來。
“看夫人的心情似乎比剛纔好了許多,如此,朕也放心了。”顯德帝說道。
蘇婉含笑倒了一杯酒,雙手舉起,對顯德帝說道:“陛下,臣妾剛纔多有冒犯,先自罰一杯謝罪。”
說完,不等顯德帝說話,便將酒杯湊到脣邊一飲而盡。
可惜,蘇婉無論前世今生都沒怎麼喝過酒,一喝下去就嗆到了,不由嗆咳起來,一張小臉憋得通紅,當然也可能是窘的。
顯德帝看了之後,不禁失笑,調侃着說道:“夫人的歉意朕接受了。不過,夫人若是不會飲酒的話,還是不要逞強的好。”
蘇婉果真不再逞強,她剛纔也不過是表達一下自己的態度而已。蘇婉自己沒有飲酒,倒是一直在爲顯德帝斟酒。
顯德帝的酒量顯然很是不錯,整整一酒壺的酒下肚,臉色竟然沒有絲毫變化,但他也沒有多喝,兩人用過午飯之後,就又回到了書齋。
“夫人獻出的那張白藥的方子,朕已經讓人試過了,效果十分不錯,而且太醫說,方子似乎還有改進的餘地,若是成功了,功效還會更上一層樓,這不僅是我們大乾將士們的福音,也是整個大乾朝的福音。爲這一點,朕也該感謝你。”顯德帝看着蘇婉,眼神裡帶着一絲欣賞,含笑說道。
“陛下過譽了。臣妾也只是誤打誤撞才配出了這張方子,若果還能改進,那自然更好。”蘇婉謙遜說道。
“藥方改進之後,朕會下令各個府、州、縣的惠民藥局出售此藥,到時候,朕會依舊會分給你半成紅利,直到你不在的那一天。除此之外,你還可以向朕提三個條件。”顯德帝饒有興趣地看着蘇婉說道,他十分好奇蘇婉會向他提什麼樣的條件。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位昌武侯夫人,似乎並不想留在昌武侯府呢!
他實在想不通對方的想法。
若是換了旁人,處於跟蘇氏一樣的處境,她們恐怕會千方百計地想要留在昌武侯。畢竟,一個不能生育,又沒有孃家做依靠的女人,想要過得好實在是太艱難了,更別說,還有個強敵在外虎視眈眈,在這種情況之下,她除了依靠夫家之外,還能依靠誰?
這種時候,她應該討好夫家還來不及,爲何她卻要反其道而行呢?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但是,顯然,她也受到了教訓,現在不是也開始放下身段討好昌武侯了嗎?而且,據侯府傳來的情報,兩人很是蜜裡調油,昌武侯對她也很是寵愛。
不過,他今天見到蘇氏,卻發現她並非真心真意地委身於昌武侯,似乎只是權宜之計,真是有趣,她到底想要什麼?難道昌武侯這樣的寵愛,也留不住她的心嗎?
蘇婉聽到除了紅利之外,還有三個條件,心裡不由鬆了一口氣,這三個條件已經足夠了。
她跪下來,向顯德帝叩首道:“陛下,臣妾已經想好了三個條件。”
顯德帝這次倒是公事公辦,沒有讓她起來,只是說道:“說來聽聽。”
蘇婉直起身來,說道:“第一個條件,臣妾希望陛下能找最好的太醫來爲母親治病。”
顯德帝早就料到了這一點,甚至連太醫也早已經準備好了,臉色不變,頷首道:“可以,那第二個條件呢?”
“第二個條件,就是可以讓臣妾的弟弟去京城比較好的書院去讀書。”
這一點也不出顯德帝所料,淡淡說道:“這個也容易,說說第三個條件吧?”
蘇婉還沒有回答,顯德帝忽然勾起脣角說道:“夫人便是想要和離,朕也可以爲你辦到,你看如何?”
蘇婉沒想到顯德帝會說出這番話來,雖然有那麼一絲心動,但她很快就否定了,她現在很清楚,她現在絕對不能和離。若是和離出府,她和母親還有弟弟,就再也不會受到侯府的庇護,那時的他們,就真如待宰的羊羔一般,只能任憑人宰割了。
跟性命比起來,不能找到對自己一心一意之人,又算得了什麼?愛情不是唯一的。何況,霍淵對她的確很好,她有什麼理由離開?或者說,她有什麼底氣離開?
雖然錯過這一次,她可能這一輩子也沒有和離的機會了,但她還是堅定地搖了搖頭,道:“不,不需要。”
顯德帝稍稍有些意外,但也覺得她的決定尚在情理之中,便哈氣問道:“那你想要什麼?”
蘇婉沉默了一些,隨後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只想讓陛下保我性命。”
顯德帝聽了這個條件,有些漫不經心的神色,終於開始認真起來。
蘇婉的這個條件,聽起來很簡單,其實一點也不簡單。
若是顯德帝肯答應她這個條件,那如論蘇婉遇到什麼情況,甚至犯了死罪,他都要保住她的性命,何況,蘇婉還有不少潛在的敵人,他們未必不會對蘇婉暗下殺手,所以,這個要求才一點也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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