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嘖嘖搖頭,見宣旨的太監已經來了相府內院,剛捂住耳朵就聽見這司禮監尖着嗓子高喊,“左相畫臨接旨!”
後畫臨着了一身白衣,面色蒼白地從屋內走出,伏拜叩禮落拓生風,“微臣接旨。”
“朕奉皇太后慈諭,鎮國大將軍慕流雲之女慕幽,恪恭久效於閨閣,升序用光以綸綍,諮爾某氏之女也秉性端淑持躬淑慎。溫脀恭淑有徽柔之質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靜正垂儀。動諧珩佩之和、克嫺於禮,敬凜夙宵之節、靡懈於勤”
慕幽聽了只是冷哼一聲,赫連空這個草包倒是會推脫,直接說是太后賜婚撇清干係,真當她看不出麼?
她懶洋洋聽着這些平日裡和她八竿子打不着的話從司禮監口中這麼一板一眼作威作福地念出來,倒是感覺挺賞心悅目的。隨手扯了片葉子,又揉碎,好久每人誇過她了,而且還是這麼明面上堂而皇之的誇,即便是說的違心話吧,她心裡還是不討厭的。
果然,伸手不打笑臉人麼,那就少揍空空一拳吧。
她很有耐心地聽着司禮監把好話說完,司禮監一口氣把慕幽唸完,接着又是開始誇起畫臨來,“三色爲矞,鴻禧雲集。大衍左相畫臨,世族名門之後,筮仕十餘載,節操素勵,才德起於翰林,清約聞達朝野,經明行修,忠正廉隅,而立之年無有妻室。潭祉迎祥,二人良緣天作,太后躬聞之甚悅,今下旨賜婚,責有司擇吉日完婚,賜冊賜服,垂記章典。民本以國興關乎家旺,望汝二人同心同德,敬盡予國,勿負朕意。欽此。”
慕幽瞅了瞅畫臨,見他還是雲淡風輕的樣子,慕幽歪着腦袋心想,若這聖旨是來蔑他家滿門取他項上人頭的估計他也就那樣了。畫臨這個人吧,說是太過正直呢總覺差了點火候,說是處事圓滑呢又總是配不上他那張灑脫清絕的臉,說來說去,這個人木的不太好評價,和赫連玦一樣,相當複雜。
當年在國子監時他們便打過交道,不過最後以一紙賜婚草草收場。
畫臨接過聖旨,高呼了聲“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太后千歲千千歲”後落拓起身,清絕出塵地望了眼司禮監,拱手道,“謝聖上太后成全。”
“哎喲恭喜恭喜,左相終於得償所願啊。”司禮監眯眼帶笑,一副瞭然於胸的樣子,“要是侯爺今日也在就好了,侯爺與左相可謂天作之合,自當攜手領旨啊。”
“我不一直在麼?”慕幽見時候差不多了,從天而降。
司禮監一看就是個老油條,不氣不惱,樂呵呵道,“恕奴才眼拙了。”
畫臨很是驚訝,沒料到她會從樹上直接跳下來,忙問道,“沒事吧夫人,有沒有傷着?”
“哎呀侯爺和左相真是好恩愛啊,奴才我先告退了。”司禮監見慕幽臉上黑雲滾滾,瞅着畫風不太對,急忙打個藉口抽身離去。
“哼,溜得倒是快。”看在方纔司禮監違心說了她那麼多好話的份上,她倒是不太在意,盯着那明晃晃的聖旨劈頭蓋臉道,“你現在高興了?”
“嗯,高興。”畫臨微微一笑,美得慘絕人寰,“夫人高興嗎?”他照問道。
“你覺得呢?”慕幽冷哼,挑挑眉,“你看看我的臉,覺得我高興麼?”
畫臨果真認真地看起她的臉來,一絲不苟聚精會神,看了會兒慕幽還沒說什麼,他倒是不好意思地拿修長手指捂起臉來,指縫間面容隱約露出些許紅暈,假意咳嗽兩聲正氣,“夫人不喜形於色是對的。”
“我呸。”被他這麼一對比,慕幽反倒覺得自己是不要臉的那個了,她一手指着畫臨,大大方方直白道,“明人不說暗話了,成親就那麼回事,嫁便嫁吧。”
畫臨聽了這話,似是有些懵,幸福來得太過突然很是措手不及,他搓了搓手,看得出有些侷促,但外表還是一副松風水月的淡然模樣,偏偏一雙神采奕奕的桃花眼出賣了他。
“我既然答應了就不會反悔,我說話算數不會毀親。”慕幽一手指着畫臨,雙眼生出幾分寒氣,信誓旦旦道,“所以,在正式成親之前,你別一口一個夫人整天跟蹤我。”
畫臨微微頷首,“知道了夫人。”
“你——”慕幽炸毛,吼道,“別叫我夫人。”
“你別生氣,夫人,生氣傷身。”畫臨勸她,“不叫便不叫了,隨你心意。”他話說的雲淡風輕,有心人卻聽出了幾分沮喪。
“知道就好。”慕幽囑咐完事情,轉眼就要搭着輕功飛走,畫仁卻從裡屋不苟言笑地走出來了,見了她便朗聲問候,“兒媳回來了啊。”
慕幽一臉黑線,踮腳剛飛過屋檐,他又衝她揮手,“兒媳常回來看看臨兒。”她一個恍惚直接栽倒牆根底下。
“靠,一個比一個不要臉。”她從地上爬起,在牆外罵罵咧咧,引來路人紛紛側目。
“父親,夫人好像不太高興。”畫臨心事重重。
“嗯?”畫仁老爺子摸着鬍子看風景,“我看小慕挺高興啊。”
“可她剛纔不許我叫她夫人。”畫臨依舊很是在意。
“這你就不懂了,小慕這是太在意你纔不讓你叫的,你們還沒正式成親,”老爺子見畫臨臉色不對,又糾正道,“當然了,五年前那個太倉促了不算,咳咳,現在還沒正式成親,你叫這麼親暱容易引來外界朝臣誤會,小慕可見是爲你着想。這丫頭,其實挺聰明的。”
“可我看方纔她的神情很是厭煩。”畫臨一想到慕幽忿忿的表情,便神情寡淡,“其實她並不在乎我。”
“欸,這就是你的不是了。要我看啊,這麼多年小慕可是最在乎你了。”老爺子朗聲一笑,“你看,她平日裡舞刀弄槍慣了,說話都懶得講,動不動就把人揍趴下了,聽說前幾天還大鬧朝堂把徐廉老匹夫教訓了一頓,真是大快人心啊。這一點,真是隨了慕流雲那個瘋子。慕流雲那個瘋子當年也是這樣風風火火的性子,天不怕地不怕”
老爺子說到一半才記起畫臨來,又是咳嗽兩嗓子,接着一臉正氣道,“當然了動手肯定是不對的,這個她過門之後你好好商量商量能改則改。”
畫臨面色凝重,表示這一點很是困難。
畫仁拍拍他肩膀,“怕什麼啊兒子,小慕她在意你啊,肯定聽你話。你看她見了誰都打,連皇上都照打不誤,偏偏不打你,這不是在乎是什麼?她還沒動過你一個手指頭吧?”
畫臨的眼睛瞬間亮了幾分,默默點了點頭,似有思索,“承蒙父親提醒,確實是這樣。”
“你看是吧。慕幽就是塊石頭,可石頭也不一定捂不熱。”畫仁滿意地離開,他纔不會告訴畫臨之所以慕幽不和他動手估計是因爲他救過慕流雲一命。如今慕幽既然還會在意,那便是本性不壞,這門親事他沒意見。
畫臨站在原地,若有所思。一片梧桐葉落在他肩頭,脈絡枯涸紋理縱橫,他定神看了會,終究還是拂去。
是夜,慕幽在侯府睡了一覺休養生息,第二日精神抖擻去上朝,她掐着點去特意不遲到,甫一踏入金鑾殿就察覺出幾分異樣氣氛。幾乎所有的文武大臣都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看,或虎視眈眈或鬼鬼祟祟或膽怯戰慄,她瞄了一眼,基本將這些眼神同不懷好意掛鉤,挽起袖子打算等會一網打盡。
“侯爺今日上朝真早。”她正挽着袖子,身後走來了赫連玦,翩翩走來衣袂生風,對他眯眼笑道,“聽說昨日侯府解封了,侯爺若是缺些家丁人手,本王可派些人去。”
慕幽撇嘴,昨日她心情不好到養心殿散心,順帶問候下親自賜婚畫押的赫連空,赫連空見了她很是爭氣,鬼哭狼嚎說是太后指的婚九王爺逼的婚不關他事,慕幽見還不肯招,擡手一個袖箭擦着他腦袋飛過去,他才淚雨滂沱地抱着她肩膀哭訴,“右相帶着六部氣勢洶洶來逼宮,非要我給左相賜婚,九皇叔又總是截我話,我想爲你說話也說不上啊。”
“按理來說畫臨在朝中勢力這麼大,他們應該不願意我和他結親纔是,怎麼這下子這麼團結統一了?”慕幽眉心一皺,反問赫連空,“你說他們是瞧不起我還是瞧不起畫臨?”
赫連空深呼一口氣,小聲試探道,“他們是不是都知道你不願意和畫臨成親?”
“是又怎麼樣?”慕幽白他一眼,“這兩天畫臨那個病秧子快追着我轉三圈金陵城了,估計六部那些探子早就做好彙報了。”
“嗯,那就是了。”赫連空尷尬道,“我估計是他們見你不樂意成婚,所以才樂意逼我給你賜婚的。”
“靠,我跟他們有仇麼。”慕幽從龍椅上站起,“找揍呢。”
赫連空,“嗯”
所以,矛盾就是這樣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