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宿。小二,你們這裡還有雅間嗎?”這個聲音雖然刻意壓低,可還是不難聽出是女聲,又好奇看了眼,緣是女扮男裝。
“哎喲真是巧了,還剩下一間雅間呢。”小兒腆着臉皮笑道,他瞄了一眼另一位男子,心下當即篤定這是一對夫婦。
“好,我們定下了。”
“得嘞,您二位這邊來,先登記下。”
見一切正常,客棧又立馬恢復了方纔的熱鬧,說書人講得愈發帶勁,看客熱情似火如癡如醉。
“我叫湯因,他叫解問。”自稱湯因的女子低聲道,她看了一眼唾沫橫飛的說書先生,臉色不見一絲波動。
登記好後,他們被帶到二樓客房內,小二告退後,確認無人偷聽,女子面無表情道,“一路上已經布好了太虛散,明早起來收屍。”
夜色已深,她視線繞過房內僅有的一張牀,定格在桌子上,正要坐下休息,忽見男子彈指一揮,一個丹紅色瓷瓶定在桌上,道,“這是今天的解藥,你體內的蠱皇倒是安靜,絲毫不見發作。”
他視線一瞥,發覺她的手攥成拳頭,不覺調侃道,“怎麼,要謀殺親夫不成?”
話音剛落,萬千根銀針便迎面颼颼飛來,他不慌不忙,輕盈閃避,彷彿萬花叢中過般,片葉不沾身,最後食指捏着一根輕若無物的銀針,端詳片刻後一聲戲謔,“不愧是唐門後裔,這暗器真是愈發精巧了。”
唐隱眼中含恨,從懷中抽出琉璃刀果斷向着仇人揮去,被他兩指輕鬆夾住,動彈不得,只見他嘴角冷笑道,“想要報仇?”還未等唐隱反應過來,便是腹部一陣翻江倒海的刺痛,她雙手抽搐,琉璃刀哐噹一聲掉落在地。
她緊咬牙關,閉目不語,眼見蠱皇發作卻無可奈何,這是她始終受制於人的把柄。
“你是不是想說早晚會殺了我替你全家報仇?”蘇遺緩緩撕下臉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張風華絕代的俊臉,挑起唐隱的下巴,眼神似冷似熱,“五年了,我有時一直在想,若是當初殺了你會怎樣?不過,現在也不晚。”
唐隱緊皺眉頭,絲毫不肯開口求饒,她下頜被他纖長的手指捏住,一顆血紅色的丹藥便被塞入嘴中強行嚥下,蠱毒稍解,他卻是一副高冷不可近攀的模樣,不容置疑地吩咐道,“呵,明早早起來收屍。”
唐隱不發一語,門外響起了敲門聲,她和蘇遺冷淡地對視了一眼,蘇遺不緊不慢打開門,只見店小二十分難爲情地搓手,“那個,兩位客官,樓下住了一位貴客,剛纔聽你們那個好像挺,咳咳,挺激烈的,能不能小點聲?我們掌櫃的說是驚擾了那位貴客,我們店這生意就不用做了。”
他說完,又小聲對着蘇遺嘀咕道,“我也知道你們夫婦新婚燕爾年輕有爲,可又得有節制不是?”
這聲音被唐隱聽了,不禁怒目圓瞪,小兒二唯恐招架不住,急忙抽身走了,蘇遺關上門轉過身來,見她臉色異常難堪,不禁嘴角微翹。
第二日一早,唐隱來到樓下的雅間,牀上躺了一具衣着華麗的死屍,驗過鼻息後,確認已死無疑。這是這個月執行的第三個任務,死者是當今右相的大公子,其他一概信息她絲毫不知情,五毒五年前收她做弟子,可對於一切,由於蘇遺的故意隱瞞,她知之甚少。
蘇遺在店門前負手長立,他尖尖的指尖劃過火燐石,隨後丟入客棧內,火苗瞬間引燃蔓延,整個客棧變成一片汪洋火海。唐隱一路邁過各色橫陳的屍體,走到門口時她在地上看到了說書人那張猙獰的臉,她重重碾着他的屍首而過,身後的火焰噼裡啪啦如雷霆般響徹天地間。
半月前他們便得知這右相公子外出巡遊的消息,經過推算跟蹤,他必定會來此地下榻,相國公子身邊護衛高手如雲,強攻不可取,所以五毒二長老便令唐隱和蘇遺易容扮作夫妻,掩人耳目下毒收屍,隨後毀屍滅跡不留痕跡,一切行事都極爲符合五毒的風格,卻又毫無證據可尋。
幾日後,唐隱和蘇遺回到了離淵,離淵位於崇山峻嶺懸崖峭壁之上,可畏不可攀。幾百年前五毒掌門率領部分弟子跋山涉水來到中原,見此地風光秀美易守難攻便建立行宮,離淵因此成爲了五毒在中原的據點,與祖地苗疆同爲五毒兩大聖地。
蘇遺解開石門密道,唐隱並肩而行,隨後一道亮光從天而降意味着密道已行至盡頭,映入眼簾的是高聳入雲的山巒棧道,一座座行宮依山而建,盡顯鬼斧神工。
“師妹,喲,回來了啊。”
一聽到這個妖嬈的聲音,唐隱就忍不住想走遠,奈何轉眼間就被擋住了去路,一個身材高挑的白衣男子閃到她面前,揚着下巴直勾勾眨着如絲媚眼,笑嘻嘻問道,“師妹,你躲我幹什麼啊,我們好久沒見了,師兄我好想你啊。”
說着,徑自伸出修長如玉的手要捏唐隱的臉,她慌忙一閃,白皙的臉險些被他尖尖指甲劃出血。
蘇遺斜了眼當前局面,淡定道,“師兄,你是有事麼?”面前美若女子妖孽橫生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江湖人聞風喪膽的毒妖上邪。
“我沒事啊,就是好久不見你和師妹,心裡怪想的。”上邪忽然換了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努力往唐隱身邊湊,眼巴巴地問唐隱,“師妹,你怎麼一回來就不理我啊,是不是師弟和你說我壞話了?”
“她什麼時候理過你。”蘇遺難得一笑。
上邪當即凶神惡煞般地看着他,“師弟,你別以爲總是和師妹一塊做任務就嘚瑟,師兄我看你最近很是危險。”
上邪一向性情不定,時而柔順,時而暴戾,宛若一隻妖精一般,這也是他綽號毒妖的原因,如果沒有他,自己早就在五年前就死了。唐隱冷漠地看着正和蘇遺爭執不休的上邪,眼中充斥着仇恨,正因爲他,因爲他的一句話,自己如今生不如死!
一切回想起來都是如此歷歷在目,痛徹心扉。
“父親!二姐!”雨下的愈來愈大,大雨滂沱中,淚混着雨水滾落,她哭得撕心裂肺,大病尚未痊癒,嗓子便已哭啞,幾乎說不出話來。
“這就是你下蠱皇的那個唐家小姐?”上邪翹起風情萬種的眼角,嘖嘖道。
“是,你覺得可惜?”蘇遺看了一眼快要昏厥的唐隱,冷漠問道。
“對一個小丫頭用蠱皇,未免有點浪費了。我們在離淵可就剩下這麼一隻了,若不是爲了奪鏡花水月,拿回《毒經》,我纔不捨得把蠱皇交出來呢。”
“唐門精於煉毒,若是單純對她用毒,難保不會被覺察,爲保計劃不泄露,用蠱是最保險的辦法。除了蠱皇,尋常蠱毒難以控制時間如此之久而不被發覺。”蘇遺挑眉,,“唐昭被他女兒的病情擾亂心智,毫無提防之心,再加上九王毫無出兵支援之心,以致陷入進退兩難之境,此時趁虛而入實在是天賜五毒良機。”
唐隱在這時擡起頭來,面龐被淚雨沖刷,光滑如鏡,她已是聽明白了大概,要不是因爲她被下蠱,父親也不至於心急之下亂尋醫生惹禍上門,她撿起地上沾滿血污的劍,哆哆嗦嗦向蘇遺刺去,手勁小的可憐,還未近身便被他莫大的氣場震遠,再度跌倒在地。
“嗯?這小丫頭挺倔啊。”上邪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師弟,要是把她殺了五馬分屍,蠱皇還有法取出麼?”
蘇遺默然搖頭,“已經過了半月,早已融於她骨血之中了。”他伸出左手,食指上靜靜躺着一根銀針,只要他彈指一揮,面前的生命便稍縱即逝。
“欸,師弟,別衝動嘛。我們師兄弟這麼多,正好缺個小師妹啊。”他十分新奇地盯着唐隱,一雙眼睛幽幽發亮宛如暗夜中的貓,最後,因爲這一句話,唐隱活了下來。
她是唐家堡唯一的倖存者。
她被帶回離淵,與上邪的時而熱情不同,蘇遺對她很是冷淡。不久之後上邪外出雲遊好久不回來,蘇遺索性把她丟到了萬毒窟裡試練,在之後的一年間,經過重重磨練,她已是百毒不侵之身。
“沒想到師妹這麼有天賦啊。”上邪回來後看到唐隱的修爲,不禁大吃一驚。
對此,蘇遺只是淡漠回道,“她本就是唐門中人,常年與百毒爲伍,百毒不侵算什麼。”
唐隱不置可否,她曾經和父親提過,自己不想製毒,只想製藥。毒能害人,而藥能救人。但如今她已經明白了,毒藥毒藥,毒本即是藥。
“哦對了,還沒帶師妹拜見師父呢,終歸不是我們收徒啊,師父收徒弟總得讓他見一面師妹長啥樣吧。”上邪當即要拉着唐隱的手去拜師。
“不行。”
“不。”
兩個聲音反對的聲音異口同聲響起,上邪挑眉瞪着唐隱和蘇遺,撇嘴道,“你倆要幹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