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幽正欲發作卻被畫臨拉了回來,扭頭雙目憤憤地看着畫臨,畫臨則是清淺的一蹙眉頭,眼神沉了沉,微微搖頭語氣也是淺淺淡淡,“別鬧。”
慕幽咬牙切齒,冷哼一聲,宮宴之上終究不好發作,只是徑自去端起酒杯,一口飲下一滿杯醇釀,重新拿起銀筷悶頭吃菜。
赫連空視線一直未離開過二人,但見剛剛畫臨看向慕幽的神色中,從大臣誇讚他們“伉儷情深”時的淡然,到方纔慕幽倏地起身時的一絲緊張,以及剛剛慕幽埋頭吃飯後他的欣然淺笑。統觀如此已是全然肯定,畫臨對慕幽當真是上了心的,心裡更是煩悶不已,滿不是滋味。
赫連玦在一旁全然一副看好戲的模樣,饒有興致地觀察着三人間不易察覺的情緒。此時看着慕幽不時斟滿一杯酒下肚,而赫連玦更是一杯連着一杯飲得更急,心裡是一陣得意悠然,慢條斯理的端起自己手邊的白玉杯子飲了口茶水。
早在一衆大隊正往北苑行駛途中,這酒水便已被他安插的人手下了毒的,此時赫連玦就等着衆人毒發,好伺機讓早已安排好的刺客適時行動。
不多時,部分大臣家的小姐們也一一前來獻藝,有的聞樂作畫,有的邊舞邊作出一手好字,還有的撫琴一曲。衆人一一領略過小姐們的文藝風采,時間大約已過了半個時辰。
赫連玦一直靜候一旁,卻見赫連空自己已經陸續喝了一壺半的酒,除了有些醺然卻未瞧見半點中毒的跡象,繼而臉上的淡笑依然是更僵了幾分。他轉而看向對面邊吃邊喝的慕幽,也是沒有一絲預判到的中毒跡象,不免心中疑惑間眼神隨意掃過畫臨,卻見畫臨也噙着一絲意味不明的淡笑看着赫連玦這邊。
二人視線就這麼短暫的一觸碰,赫連玦是眉頭微動眼神略有深色暗暗思索,畫臨則是氣定神閒面色波瀾未見眼中一片清明從容。電光火石對視間,赫連玦心中隱隱下了結論,暗道這毒似是起不了作用了。
赫連玦遂是嘴角染開一抹無謂的笑意,隨之起身悠悠然出了宴廳,衆人都還沉浸在廳中一組京戲所唱道的情節,少有人察覺到他的離席。
慕幽此時看着殿前活靈活現的說唱故事,之前被打趣的氣倒是忘了不少,一邊嗑着瓜子一邊沉浸在精妙絕倫的演繹中,不經意間又是幾杯酒下肚。她眼神隨意地瞟過一眼赫連空,納悶起他今日怎麼酒癮這麼大,再看回表演時發現了赫連玦的位子空着。
“赫連玦呢,會不會去搞什麼動作。”慕幽不解地看了一眼畫臨,對方朝她清俊一笑。
“靜觀其變。”畫臨清淺一語後看到慕幽又是給倒了一杯酒,頎長俊手一擡按着慕幽稍顯麥色的指節,“少喝些,今晚難免有所動盪,小心爲好。”
慕幽將酒杯拿至一旁躲開,嘴上不屑道,“我沒多喝,動盪就動唄,橫豎翻不了天。”
畫臨看着慕幽又將杯子滿上,自己默默夾起一塊兒糯米丸子給慕幽遞去,“那就多吃點。”
慕幽一翻白眼頓覺無語,未動銀筷,自己拿起一個橘子剝了起來。未過多時,京戲名伶也是表演完畢落幕下場,紛紛退下。
這時,再度現身的赫連玦忽然脣角噙笑,出聲提議道,“皇上,臣這裡尋着幾個善舞劍的能人異士,可否請上來給諸位助助興。”
“哦?好,那就請皇叔將他們請上來吧。”赫連空興趣沉沉,隨口無所謂地應了句。
不一會兒,上來五個男子,身穿淡墨色長衫。其中兩個雙手各持一把短劍,另一個赤手站立於中間位置,其餘兩位每人拿了一個陶壎,幾人走到中央一同抱拳,恭身行了一禮。
“臣等特來爲皇上獻上一段劍舞,祝皇上聖體安康、神威永駐。”幾人行禮奉承過後皆是異口同聲的喊道,聲音洪亮有力。
“好,開始吧。”赫連空調整了下坐姿,找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坐着。
五人頜首,遂排開站位,拿陶壎的兩人分別靠邊站於兩側,率先奏起曲子來。低緩渾厚的韻律遂在宴廳四散傳開,一聲低來一聲高,此起彼伏、交錯婉爾。
隨着壎聲繞樑而起,兩個手持短劍的男子依次舞起短劍,中間那男子兩手微擡似是舞起了太極。手持短劍的兩人動作略快,卻是快中有慢,赤手男子緩緩打着太極招式,那一低一高的壎聲是漸漸混爲一個音色。倏地音調稍稍一高,赤手的男子竟是猛然一個躍身空翻,落地之時一手瞬時從腰間抽出一柄長劍,原來那赤手的男子竟是別了一把軟劍在腰間。
一陣掌聲四起,在座的諸位大臣皆是鼓掌稱讚,練練說這表演如何精彩絕倫。卻見舞劍的三人動作瞬間變換,相互持衡處處生風,動作極快的一個翻身飛向赫連空。諸位大臣瞬間一陣吸氣神經繃緊,赫連空剛拿銀籤紮起一塊兒雪蓮果,手一哆嗦掉落在矮桌上順着滾落在地,魏宜站在一旁手已經握上腰間佩劍。
那舞劍的三人卻在距離赫連空還有三米之遠忽的落地,五人均是不着痕跡地細看了一眼魏宜以及慕幽。
赫連玦始終不緊不慢的看着廳中動向,心想這幾人即便不能成功行刺,至少也能不露痕跡的嚇嚇赫連空,暗自長長自己的威風。冷眉一擡,瞧見赫連空驚嚇中不小心掉落在地的果子,心裡暗笑,饒是自在地夾了一片小牛肉片遞至口中,細細嚼着。
諸位大臣見是虛驚一場,紛紛擦了擦額頭驚出的幾點細汗,有的更是喝了幾口酒來壓了壓驚。
那舞劍的三人此時動作極快,短劍與長劍互相碰撞,劍影忽閃之間一柄短劍竟是“嗖”飛了出去,直直朝着赫連空的面門飛過,同時另一把劍卻是朝向了慕幽的方向。
大臣們又是此次是一陣驚呼聲,詫異的看着場上突發的意外,手心瞬時捏了把汗。壎聲也是戛然而止。
“嘭”、“噹”兩聲,兩支銀筷如疾風掃過,逐一將那兩柄短劍打落。慕幽倏地擡手,琉璃酒杯瞬時飛出,直直擊中手拿長劍的男子的腦門,酒杯落地已是摔個粉碎,長劍哐當落地,那男子的額頭已是鮮血淋漓,男子直捂着腦門悻悻地看了一眼赫連玦。衆人再一看慕幽的位子上,確是少了一雙銀筷。
赫連空驚魂堪堪穩住,差點以爲自己就要命喪如此,看向慕幽的眸中甚至漾起一抹霧色。
“哼,班門弄斧。”慕幽一聲喝起,那五人紛紛竟是落荒而逃,劍也是顧不得再去撿,五人本還以爲小命就要不保。
慕幽不屑地一斜嘴角,隨意活絡了兩下手腕,“這點伎倆也好意思拿出來打混混。”
此話一處赫連玦臉上頓時有些掛不住,在座的各大臣也紛紛面面相覷,想想方纔都還饒有興致的誇那幾個來着,一時場面很是尷尬。
赫連空此時已經緩了神色,見此氣氛,連忙擺了擺手說,“教樂坊不是新排了歌舞,叫上來讓諸位愛卿欣賞欣賞。”
“好……好……”
大臣們一聽紛紛都說好,以此掩蓋尷尬。
一時又是樂聲四起,一羣蒙面舞姬扭起腰肢,舞姿蹁躚地步入中央,一瞬時圍起了一個圓圈,圓圈中央是幾個手拿笙簫的樂姬,未有人看到,其中一個樂姬進場時暗自掃視了一圈,不動聲色繞到舞姬陣列中正對着赫連玦的位置。
舞姬身穿火紅色霓裳,如一團團火苗在場中央搖曳生姿,不時變化着舞步,如步步生蓮一般很是精妙絕倫。笙簫之音也是婉轉入耳,不同於將才的陶壎那般低轉渾厚,卻也是使人不覺陶醉其間,隨着杯中美酒,藉着舞姬廣袖飄渺,生生惹得人們沉醉其中。大臣們此時是連誇讚也未記起,逐有一二,酌着一兩口杯中酒,竟是跟着樂聲淺淺哼起曲調。
一曲歌舞漸漸接近尾聲,大臣們恍然間也是如夢初醒一般,微眯着眼眸看那舞姿輕靈。隨着一聲轉合低迴,尾音繞樑迴盪,舞姬們步子紛紛一頓,曲畢舞停。
一片掌聲雷動,大臣們很是默契的紛紛頓了幾分後同時鼓掌。
美人們紛紛欠身依次離去。毫無防備的,一名樂姬突然一個旋身,連連幾發袖箭飛出,各個刺向於席間優雅而坐的赫連玦。
又是一片譁然,那幾支袖箭隨着衆大臣的驚歎之聲,卻是已紛紛落地。葉深於電光火石之間已飛身至赫連玦身前,抽出腰間佩劍幾下打落了那幾支袖箭。赫連玦始終是神色淡然,嘴角噙着一絲淡淡的笑,笑意卻是未達眼底,面上仍是清冷不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