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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守用的力很巧,也很足,巨大的紅色地毯被掀開,地毯上的壓着的椅子花瓶嘩啦啦倒了一地,露出地毯下的全貌來。

金屬部分成環形,上面繪製着繁複的圖騰,暗銀色的金屬在不亮的光線折射下,浮動着幽幽的光。

環形金屬中央,是透明的玻璃層,地毯只掀開了大半,只能隱約的看見底下金黃色的液體,連溪咦了一聲,從姚守的懷裡出來,往前走了幾步:“這裡有一個池子?”

連溪站着的這個方向,正好是尺子的頂部,從上而下,第一印象還以爲地面磚不一樣,直到走到了前面,才明白過來。

這是圓柱形的玻璃池,金屬包邊,像是直接砌進了建築樓層之中,從上面看,根本估計不出高度,只能看到佔據了整一個屋子的面積

姚守皺着眉,似是對這一幕也非常意外,正打算阻止連溪上前,卻見她像是看見什麼恐怖的東西,猛地向後退了幾步,短促的驚呼聲直接掐在了喉嚨底。

“怎麼了?”姚守上前一步,連溪剛好撞在了他的懷裡,避免了摔在地上。

連溪吐了一口氣,眼中帶着三分驚嚇三分疑惑,剩下的四分,都被濃濃的擔憂所包裹:“眼睛,我剛剛上前的時候,看見玻璃底有一雙眼睛!”

一雙眼睛?

如果不是連溪看錯了,那就說明這底下有生物,還是活的?

姚守搭在連溪的腰上,然後一個半轉身,將兩人的位置倒了回來。

他擋在連溪的前面,豎着手掌,示意連溪就站在原地不要動:“我上前看看,你站遠一點,明白麼?”

見連溪乖乖的點頭,他這才鬆口,正打算轉過身去,就感覺腰上被什麼給纏住,他慢慢的低下頭,看見兩根藤蔓交織着纏在腰上。

藤蔓相當於連溪的一部分,這一舉動和雙手抱着姚守沒有多大區別,是極爲親密的動作。

連溪見姚守桃花眼眯了起來,有些不自然的咳嗽了一聲:“那個……小心一點總沒錯,我怕你掉下去。”

姚守看出了連溪的尷尬,慢慢的勾起嘴角,並沒有追問什麼,也沒有停頓下來,朝着中間走去。

他走到了連溪之前站的位置,依舊只能看見黃橙橙的液體,顏色很深,幾乎看不到底,自然也無法確定底下有什麼東西。

他半蹲了下來,手指扣在了玻璃幕上,敲擊出的聲音很沉悶,並不能傳出很遠。金屬和玻璃之間連城一體,幾乎沒有任何的裂縫。

爲什麼建築中間,會有這東西?

如果是往常,他孤身一人行動,自然是要弄個水落石出。可是現在,連溪還在,周圍子艦獸虎視眈眈,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過來,他得先帶連溪回去,她的安全更重要。

姚守決定下次自己過來一趟。

想到這,他打開光腦終端設備,對着玻璃照了幾張照片,隨即擡頭觀察了下環境,在周圍的牆壁上安了一個微型攝像頭,準備下次過來的時候再來取。

“你先過來。”連溪看着姚守走到了玻璃的中央,沒有絲毫緊張的拍照,有些心驚膽戰。“姚守,你先過來,那樣太危險了。”

姚守收回光腦,拍了最後一張照片,起身看着連溪--

被大雨淋過的她不是一般的狼狽,溼漉漉的t恤皺巴巴的貼在身上,褲子還在往外滴水,頭髮早就散開,光着腳丫立在地上,臉上掛着擔心和緊張……即使這樣,還是有着說不出的好看。

姚守和連溪在一塊,見過最多的,就是她全身倒刺盡豎和盡力避開自己的樣子,亦或是在別人面前,無論遇到什麼,都是一副堅強的無以復加的樣子,細數起來,快四年了,何嘗見過她如此真情流露的模樣。

她忍不住拿起終端,衝着連溪拍了幾張照片,隨即邊走邊笑:“好,來了。”

他本身就長的好看,連溪的怨早就在這幾年沖淡了,這個時候看見姚守笑容,雖然不知道哪好看,卻能夠感覺得到,暖意幾乎浸透他的眼角。

連溪的表情也隨着緩了下來,看見姚守走到了邊緣,一邊鬆開藤蔓,一邊轉移話題說:“我記得你沒有帶換洗的衣服,回去的時候,可以去服裝店找下,再過段時間,估計都快被他們糟蹋完了……”

這個時候,如果找食物

姚守彎了彎眼睛,一副你說了算的表情:“好。”

“那我們走吧。”這個稀奇古怪的地方,她是一秒鐘都不想多呆。

可就在連溪準備轉身的時候,突然看見玻璃幕下,金黃色的液體中冒起泡來,一個接着一個,一個快過一個。

連溪剛剛鬆開的藤蔓再次纏了上去,聲音卻異常沉穩:“姚守,快!”

姚守臨危的經驗非常豐富,在連溪喊話後,既沒有停下來詢問,也沒有回過頭去看,而是聽從連溪所說,加快了速度,跑了起來。

他前腳剛跑出金屬圈的位置,後腳,一個巨大的身影從液體中直接衝了出來,狠狠的撞上了玻璃。

只聽“轟”的一聲,對方並沒有撞破玻璃,從連溪的角度看去,玻璃上貼着一隻碩大的腦袋,露出兩隻血色眼睛--

這是一隻半人半獸的怪物,下半身沉在金黃色的液體中並不能看到,但是上半身詭異的血色一片,像是生生的被扒掉皮,又像是並沒有皮。

上半身並沒有多大,反倒是腦袋卻比子艦獸還可怕三分,和纖細的脖子形成巨大的對比,彷彿一扭頭就會被折斷!

但是它仰着頭,視線從姚守身上略過,落在了連溪身上,隨即死死鎖住。

連溪能感受到它視線中的情緒,如墜冰窖,臉上的冷汗刷刷的往下流,姚守此時剛剛到達連溪的身前,清晰的看見了連溪的神情,感受到了她心中的恐懼。

姚守這纔回過頭看去,看到眼前的場景不禁皺了皺眉,眼前的場景太過詭異,儘早離開纔是正事,他伸手去拉連溪:“不怕,我們先走。”

就在姚守的手碰到連溪的那一刻,原本已經安靜下來的怪物突然躁動起來,它突然沉入水底再一次狠狠的撞擊着玻璃,一次不成兩次,兩次不成三次……

姚守一側身,將連溪背了起來,迅速朝着樓下跑去,身後砰砰砰的響動不絕於耳。

他們剛剛跑出大樓,大樓內傳來尖嘯聲,聲音並不大,穿透性卻極強,連溪伏在姚守的背上,看見周圍的子艦獸停了下來,仔細傾聽了一會兒,掉頭就朝着大樓的方向跑來。

它們似是急着趕過去,亦或是壓根不屑於兩個爲難微弱的人類,幾隻子艦獸直徑的從他們身邊奔跑而過。

姚守和連溪對視了一眼,若有所思。

***

姚守揹着連溪往家的方向走着,

此時天還淅瀝瀝的下着雨,連溪手撐着一把不知道哪裡順來的散,懶洋洋的伏在姚守的背上。

雨落在傘面上,呼啦啦的落了一地,雨簾將兩人隔絕在了,這方寸天地。

“現在感覺怎麼樣?還疼麼?”姚守能隱約的感覺到她在忍着,卻不知道具體的程度,他自己本身就受着傷,已經分辨不出哪裡是自己的痛感,哪裡又是連溪附加過來的痛感。

還記得上次連溪的狀況,她一直忍着不說,其他人根本不知道,要不是嚴醫生提出來,連溪甚至能夠全然糊弄過去。

這一次,比上一次更嚴重,可連溪依舊沒有任何反應,說話、神態、語氣……除了有點虛弱,沒有半分受傷的樣子。

聽見姚守的話,連溪睜開眼睛,聞着姚守身上汗味夾雜着血腥味,意外的覺得安全,她聳了聳鼻頭:“姚守,我餓了。”

從鼻音裡透出來的聲音,慵懶中帶着幾分撒嬌。

姚守頓了一下,才說出口:“等回去上藥,我做飯給你吃。”

他感覺到背上的人搖了搖頭,懶洋洋的聲音傳了過來:“不行,回去大河又該說我了,還有嚴哥,眼睛裡的冷刀子不要錢似的放……誰還吃的下去啊,路邊有吃的麼?你隨意給我找個地方休息會,我吃飽了再回去。”

嚴澤感受着連溪心中的情緒,他明白連溪只不過是想扛過這撥疼痛,回去才能裝作若無其事。一方面是怕連河嚴澤擔心,而另一方面,是擔心他們遷怒自己。於是,他張口道——

“回家。”

連溪撇了撇嘴,聲音甜了幾個度:“我餓了,這裡有一家超市,倉庫裡應該還有吃的。”

“回家。”

委屈:“我餓了。”

連溪感受着身上抽搐着的疼痛,張口衝着姚守的肩膀咬了下去,直到這波疼痛緩過去之後,才發現嘴裡已經有了血腥味。

姚守半垂下眼簾,將眼中的情緒全然收了起來,聲音沒有什麼變化:“你要不要再咬一口。”

連溪擦了擦嘴角的血漬,雙手勾在嚴澤的脖子上,頭伏在姚守的另一側:“算了,回家吧。”

半個小時後,姚守看着眼前熟悉的房子,並沒有直接踏入,身後的人氣息平穩,像是睡着了的樣子。

他小聲詢問,亦或是喃喃自語:“小溪,你爲什麼會找來。”

背上的人咕噥了一聲,是毫無意義的輕聲囈語,姚守聽到這,重重的吐了一口濁氣,踏進了院子大門。

而他背後的連溪,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

這個世界,其實並沒有那麼多爲什麼,想做了,自然而然的,就去做了。

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