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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個點被拔除的時候,他們已經從海邊往市中心靠近了幾公里,離戰場也越來越近。

蕭海忙着將數據分析備份,幾個生物專家則圍在戰死的子艦獸身旁採集樣本,壓根不管周遭戰火連天。

姚守等人替他們護了一陣,見他們一點不在意生死,碎片都朝着他們飛去了,連躲一下都不躲,沒辦法,只能強制命令其他人將他們扛走。

他們向前走了不到一公里路,突然停下了腳步。

只聽“轟”一聲巨響。

安花大廈從中間生生折斷,壓在隔壁大大樓之上,造成了兩棟樓的倒塌。

金色的怪獸似是還不夠,整個人騰空躍起,身影化成殘影,像是炮彈一樣連着擊穿三棟樓,

三棟大樓中央被擊穿,搖搖欲墜中再次折腰,轟然塌陷。

轟然的巨響中,漫天塵土飛揚,等塵土落盡,金色的怪獸立在電視塔的最頂層,身後的子艦獸源源不斷的彙集過來,像是獸潮涌動,頃刻間將整個市中心覆蓋住。

文禮青擡着頭,看着不遠處:“那是……”

“獸皇。”開口的不是姚守,而是一個沉默的生物專家楊汛,他帶着黑色的板材鏡框,中長髮被紮在腦後,他從進隊起,就沒有說過幾句話。

楊汛一邊打開自己背上的設備上,一旁的同事從包裡拿出了攝像頭,對準了獸王的方向:“從現在來看,獸皇的主要職責並不是負責繁衍,而是負責最高的戰鬥力和統領。”

他說話間,幾架邊上的機甲已經圍了上去。

這些都是星域剛剛回援的一線精英,和子艦獸的戰鬥起來後,即使是外行人也能看出和之前隊伍的差異,他們多是三人一組,一人負責引開,一人負責遠程攻擊,一人負責補槍……也不拘誰具體負責什麼,只要條件有利,隨時轉換攻守。

就連小組都不是固定的,隨機應變。

獸皇就一直看着,眼中露出不屑,知道圍攻的人到了近前,它這才張開雙翅,化成殘影,幾乎沒有給任何人看清的機會,它收翅回來的時候,六架機甲折損在半空中。

“你們看這。”楊汛分享了光腦的視線,剛剛前後不到三秒鐘的戰鬥,被超高速攝像頭錄製下來,並放慢了十幾倍,每一個動作都清晰的展現在衆人眼前。“它的速度已經超出了肉眼可辨的速度,能夠支撐這樣的速度,他的羽翼和骨骼你們再看這邊--”

他截了圖,將六架機甲的受傷面不斷的放大,雙眼放光:“都是一擊必中,而且不是駕駛艙玻璃碎裂,而是連同機甲表面金屬一同洞穿,他的骨骼爪牙強度,遠勝過索蘭機甲的材質,要是有一隻標本就好了,超合金強度的骨骼,太不可思議了……”

和楊汛對於領域內新發型的欣喜,後面的人不約而同的皺起眉來。

果然之後的幾次,僅僅幾次照面,聯邦這邊就失去了二十架機甲,這種傷亡的速度,讓指揮開始謹慎起來,遠遠避開獸皇。

獸皇像是看穿了人類的想法,對天嘶吼了一聲,惹得天地振動,幾十米的金色雙翅打開,之間扎入了機甲的隊伍中,他的身後一大波子艦獸緊隨而去,四面八方源源不斷的子艦獸匯聚而來。

這種聲勢太過一往無前,比起之前半散的子艦獸,現在凝成一股繩的子艦獸,幾乎無懼生死,即使被擊落,也拉了一架機甲墊背。

傷亡率一時間上升的讓人有些絕望。

隊伍站在不遠處看着的隊伍,都沉默着沒有動,他們都是經驗豐富的特戰隊成員,早就過了腦子一熱就衝上去的日子,他們現在最重要的,是完成自己的任務。

“還有最後一個點。”姚守收回了目光,看向斷了一半的安花大廈,“專家留下,受傷的人留下來幫助撤離,剩下的跟我走。”

蕭海搖了搖頭:“我跟你們一起去。”

***

子艦獸襲擊人類。

從祁安淪陷的第一天,所有人其實就有了這樣的思想準備。

就連連溪,在最初也認爲子艦獸圍了祁安,就跟圈了一羣牛羊似的,等待合適的時候“宰殺”。到後來她明白,子艦獸圈了一城人,一方面是爲了拖延時間,一方面在進攻的時候,使得進攻的隊伍投鼠忌器。

祁安就這樣維持着詭異的平衡,所以當子艦獸攻擊路人的時候,所有旁觀者的第一反應居然是不可置信,隨即反應過來,尖叫着四散奔逃。

連溪立在馬路中央,皺着眉看着不遠處受傷的子艦獸攻擊了一個男人,轉過頭,口中爪子上都是血漬,原本黃色的雙瞳變成了橘色。

每隔一個小時,她都會來到地面上觀察情況,一方面是因爲想知道實時情況,另一方面,是因爲她花期抑制劑的副作用慢慢的顯現了。

一身的花香,是個人都能聞的出來,密閉的空間一屋子的男人,她在長時間呆下去就不適合了。

她這點戰鬥力,說實話自保還好,真衝上去,說不定沒有人家機甲戰鬥力高。所以她是真的沒有想過上去給人添麻煩,連河大概看出了這一點,後面幾次因爲要給嚴澤做二次手術搭把手,所以就沒有跟上來。

她自己也沒有想過,這一次出來,會遇上這樣的事情。

在離連溪不遠的巷子裡。

黑色短髮男人握緊了拳頭,表情有着猙獰,他視線落在不遠處的小姑娘身上,看身形,大概是沒有配對過的姑娘,所以纔會傻傻的站在路中央。

他們在酒店發現了從城外進入祁安的隊伍之後,想着能從他們身上獲取到什麼信息,或者是出去的什麼捷徑,就尾隨他們而來。

一路上跟着那隻隊伍的蹤跡,從城東到了城西,跟到這附近就跟丟了,也幸好是跟了出來,城東現在已經淪爲戰場了,防空洞裡的人還不要緊,他們這樣住在酒樓的人,說不定這會兒已經死了。

所以乾脆就在這附近找了個點,這個點想尋找些食物作爲晚餐,就遇上了這一幕。

光頭拉了一把他:“老大,這會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可是下一秒他手一空,人已經衝了出去。

路中央。

子艦獸的視線在周圍掃了一眼,最終落在了連溪身上,連溪半眯起眼睛,看着它身下的屍體,只覺得氣血上涌……

這個時候,一道高挑的身影扛着連溪從隱蔽的小巷中衝了出來,扛起連溪就跑。

對的,是抗,連徵求意見都沒有給連溪。

連溪:“……”

芮明一邊生死時速逃亡,一邊還不忘安慰連溪:“小妹妹不怕哈,哥哥在和怪獸賽跑,等我跑贏它了給你糖吃……”

連溪:“……”

芮明的速度自然跑不過連溪,聽見後面的腳步聲也明白了過來,臉上閃過篤定,將連溪從肩上放上來,指着前方的一個小巷說:“小妹妹,你看見那了麼,哥哥要打怪獸了,你乖乖去那邊躲好可以麼?”

他說着推了一把連溪,從腰間抽出一把帶着豁口的西瓜刀來,立在了連溪面前,看着衝過來的子艦獸,額頭的汗水嘩啦啦的往下落,腳步卻沒有移動半分:“聽見沒有,跑!”

下一面巨大的身影已經撲了過來。

他閉上眼睛,揮着刀並沒有任何章法,只見腰部一緊,整個人便騰空而起。

等再次睜開眼睛,他已經落在了剛剛所指的小巷之中,剛剛他所救的小姑娘周遭纏着詭異的藤蔓,血色的花型紋身從衣領處鑽出來,順着鎖骨爬上連臉頰,藤蔓在額頭中央勾勒出一朵花來,像是長出的第三隻眼睛。

“這位哥哥,要乖乖在這躲好哦。”只見她勾起嘴角笑了笑,額頭的花苞紋身一層一層次第打開,“我贏了的話,你再給我買糖。”

她話音剛落,順着一根藤蔓,整個人已經騰空而起。

一人一獸在半空中打了照面,連溪冷笑一聲,四根藤蔓擰成一股,直接扎入了子艦獸的胸腔。

“噗!”

她一個起落間,藤蔓從子艦獸胸腔抽出來,已經帶出了它的心臟,一擊命中,沒有任何拖泥帶水。

子艦獸顯然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心臟還在連溪藤蔓上躍動着,整個人已經狠狠墜落在了地上,在地上砸下了一個巨坑。

連溪穩穩的落在子艦獸屍體旁邊,藤蔓上的心臟啪嗒一聲滾落在了地面上,直到一動不動。

連溪像是被打了一盆的雞血,整個人的血液都是沸騰的,滔天的火氣從胸腔內部翻騰起來,焦躁了一天的情緒終於找到了端口,盡數衝了出來。

連溪藤蔓在瞬間壯大了幾倍,蜿蜒在連溪的兩側,像是拉開了序幕,任何衝過來的子艦獸,都被連溪一一斬殺,整條街被連溪一個人清理的差不多,心中的邪火依舊沒有

最後一隻子艦獸,她追出去幾公里之後,藤蔓直接貫穿進它的胸腔,再抽出來,連血絲都沒有帶出。

她立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知道自己有些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哪裡不對勁,意識卻意外的清醒,五感也越來越清晰,視線中,很多人探出來觀望的人,再次縮了回去。

她一直往上冒着的邪火終於慢慢熄了,她皺着眉看見子艦獸龐大的屍體,臉上的紋身慢慢的淡了一些,隱約的聽見了驚呼聲,連溪視線朝着天空看去--

遠處的天空,灰濛濛成一片,烏雲在天際外滾着,底下戰火滔天。

一道極亮的光,一躍一躍的跳動着,之所以說是極強,是因爲在黃昏日光的直射下,還能如此醒目。

慢慢的,一道光分成兩道,兩道光分成四道……四道就停止了,四個點呈正方形分佈,在天空中圍城一個圈來。

似乎還嫌天色不夠暗,光線在瞬間又暗了大半,正午的時刻,看上去竟像是黃昏。

雲層劇烈的翻滾起來,慢慢的順時針的轉動起來,就好像是遇到了什麼飆風,雲層轉動的速度越來越快,隱約的拖下一道深深的軌跡……

這似曾相識的場景讓連溪不由的眯起了眼睛。

而在天際之下,狼梟懸浮在半空中,和一隻金色的巨獸遙遙而立。

***

“上一次他們打開空間黑洞,從亮點亮起開始算,一共花了差不多五分鐘,這一次的速度明顯緩了下來……”

蕭海面前的光腦在瘋狂的計算着,最後顯示屏上只留有一個數字:“二十分鐘……這樣就對得上了,我們毀掉了三個定位點,多贏取了三個五分鐘,最後一個定位點如果在二十分鐘內摧毀掉,能夠將空間跳躍通道徹底關閉。”

最後一個定位點在還殘餘一半的安花大廈上,這一次連確認都不用確認,天際的光點就是從這發出的。

姚守視線落在光點發出的位置,在心裡算了算:“時間足夠了,文隊長,你安排兩個人緊跟着我,你帶着剩下的人和蕭教授離開。”

這樣的頂尖科學家,每一位都是索蘭不可或缺的部分,其價值不可估量。

若不是蕭教授自己一再要求進來,他這種級別的科學家,應該是坐鎮後方讀讀數據,給出意見什麼的……根本不會面臨這樣的危險。

他既然接手了這個隊伍,首先就要保證他們這些專家的安全。

文禮青:“我是隊伍身手最好的一個,我跟你去。”

整理着裝備的姚守頓了一下,然後繼續利索的整理起來:“好,我速度會比較快,你們跟緊點。”

這時候的確不是爭辯誰應該去誰不應該去的時候,一分一秒都是靠人命堆起來的,確實消耗不起。

姚守話音剛落,人已經躍上前,他手臂上的發射器彈射出鋼絲出來,牢牢固定在十米高的窗臺上,他帶着特製的手套,順着大樓表面往上攀爬。

文禮青和另外一個人緊隨其上,剛攀上去的時候並不覺得什麼,但是十幾秒鐘後,他們和姚守之間的距離越來越,文禮青才明白姚守之前那句“你們跟緊點”是什麼意思。

所幸這次的任務目標很明確,光束源頭一直持續亮着,除了避開幾隻戰場上被轟出來的子艦獸,並不需要姚守特意降下速度等他們。

等他們攀上目標的層樓的時候,姚守已經收拾好自己,並且打開了儀器,引爆裝置也已經設置完畢。

他看見文禮青後,對他點點頭:“之前蕭教授所教授的步驟你都清楚對嗎?”

文禮青點點頭。

姚守將手中的東西全部塞到他懷裡:“你們還有十二分鐘去拔出這個座標點,順着光源往裡走,你就能找到。”

“那您呢?”文禮青愣了一下,似是對姚守的舉動有些不解。

但是下一秒他就知道了,順着姚守的視線往後看去,原本在遠處的獸皇像是感知到了什麼,扭頭看向了這邊,視線牢牢地鎖住了三人。

那種視線更像是鎖定了獵物,勢在必得,帶着被侵犯空間的憤怒,還有不屑的嘲諷。

它棄了前方的聯邦軍於不顧,掉頭就衝了過來。

“我去會會它。”姚守手已經握上了空間鈕釦,聞名聯邦的“狼梟”機甲出現在了半空中,駕駛艙剛剛和他們地面持平,他一個躍身進了機甲駕駛艙裡,“快走!”

文禮青最後看了一眼姚守,他依舊駕駛着狼梟衝了出去,機甲表面泛着流水的光澤。

隨即一扭頭,朝着內部跑去。

從現在開始,他們所擁有的每分鐘,都是用人命堆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