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6.10

杭躍從監獄出來,就被送進了急症室。

聯邦法律雖然嚴格規定不能動用私刑,但是哪個警署私底下沒有些整人的東西,杭老爺子和現任警署總署長几十年前有舊怨,舊怨隨着時間的堆積不僅沒有消散,而是慢慢的腐爛,杭躍只是剛剛撞了上去了而已。

杭躍之前就受着傷,兩天滴水未進,雖說沒有生命危險,可是會不會傷到底子還完全是一個問號。

姚在醫院守了一宿,守到了杭躍穩定下來,醒了一次,見情況還好,就出去吃了早點。

回來,杭家家主正坐在走廊上等候着,身上穿着一套睡衣,想來是來得及了,連衣服都來不及去換。

雖然外表上看起來只有四十歲的樣子,可他的年紀畢竟不再年輕,一個人坐在走廊的位子上,旁邊的後勤人員拿着衣服,一副無奈的樣子。

“回來了?”杭豐掃了一眼姚守,臉上的表情緩了緩,“我記得你在芙洛星將那任教,事情忙完了麼?”

“我請了幾天假。”姚守臉上帶着暖暖的笑意,似是將醫院的寒意都一同驅散了,他一直都知道長輩喜歡什麼樣子,恰到好處的露出討喜的樣子,這已經成爲一種習慣。“我剛跟醫院的主任溝通過,他說杭躍這小子,命大,當年一線槍林彈雨都過來,這點坎完全不夠看,您不用太擔心。”

杭豐對姚守的態度,比對杭二寶還要好上幾分。他當年和姚守的父親是兄弟,只不過世事無常,在姚守還不大的時候,就撒手而去了。

再加上姚守和杭躍對脾氣,這麼些年,一直扶持着杭躍坐上了少將的位置。

外人看起來都是杭躍風光,姚守屈居人下,但是杭豐清楚,他這麼些年一直收斂着,大半是爲了杭躍。

這孩子無論什麼時候都是妥帖合適的樣子,對外場合長袖善舞,十幾年來,杭躍最欠缺的部分,他生生的靠着自己頂上去了。

但是真的遇上什麼,他反而很少說什麼。

懂事的讓長輩都有些不忍……

“我不擔心他,他過了這一波也就沒事了,那你呢?”杭豐的語氣很沉靜,杭躍是因爲姚守陰差陽錯栽進警署,無論是不是被人整了,結果到這也基本上就結束了。

可是姚守不一樣,姚守配對的事情,知道的人雖然不多,但是稍稍在杭躍身邊篩選下,就很容易找出來。

姚守正從一旁後勤人員手上拿回衣服,聽到這句話,手頓了一下啊:“這事,我心裡有分寸。”

“分寸,你能有什麼分寸?私自配對只要一確認,你前途盡毀還都是小事,要是被流放星際,我怎麼跟你父親交待?”杭豐語氣帶着些薄怒,見姚守目不斜視的替自己穿好衣服,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杭豐接着說:“我已經控告了小姑娘的哥哥……叫連河還是什麼的,誹謗罪,警署已經立案了。他的背景我查過,很多事情雖然沒有涉黑,但是灰色還是逃不掉的。杭躍雖然不要緊,可是氣不出一出,我杭家可真要成爲笑話了。。”

姚守在醫院呆了一天一宿,聽到這話,還沒有反應過來外面的變化,愣了一下:“連河被警署帶走了?”

“帶走了。他的那個朋友倒是不錯,動用了所有的人脈,倒着實讓我驚訝了……估計過不了多久,就會找上你配對的小姑娘。”杭豐緩緩的吐出一口氣,“姚守,路我給你鋪到這了,趁着他們方寸正亂,無論補上配對契約還是直接結婚,都是不難的事情。等你定下來,我自然會撤訴。”

“路,早就堵死了。”姚守笑着,卻沒有笑意抵達眼底。

慢慢的,他臉上的表情卻愈發內斂,緩緩閉上眼將情緒全部收斂,再睜開,已經和平常無異。

“撤訴吧,這件事,也該有個了結了。”

***

大門被推開之後,整棟房子都亮了起來。

院子依舊蕭瑟的像是沒有人打理過,不遠處主宅暖暖的燈光,透出幾分安謐。

連溪的腳步遲疑了一下,邁了進去,嚴澤剛想出聲拉她,不知道想到什麼,又收回手去。

她走的不快,從大門到房子幾十米的距離,並沒有走多長時間,沒過多久就立在了大門之前。

連溪擡起手,猶豫了很長時間,卻沒有推開大門。

良久之後,她乾脆一屁股坐在了臺階之上,看着立在對面的嚴澤複雜的表情,笑了笑:“嚴哥,你別這麼看着我,長的那麼帥,我會害羞的。”

連溪一向沒臉沒皮慣了,可嚴澤何嘗見過她現在這副摸樣,即使嘴上開玩笑的話,眼中的茫然和沉痛都快從眼睛裡溢出來。

他在這一瞬間覺得,是自己逼的太狠了,連河肯定預料到了這樣的場景,所以從來沒有問過連溪。

嚴澤半蹲下來,動作頓了一下,還是將連溪擁進了懷裡,神情軟了下來:“小溪,我們不找他了……我們回去吧。”

“嚴哥,你不要擔心,我會一直好好的,。”連溪伸出手環住嚴澤的腰,“小區門口的那家咖啡館看起來不錯,你先去那等我,我想和他聊聊。”

目光透過嚴澤的肩膀,往門口看去--男人倚在大門邊上,身子挺拔,半垂着頭,在夜色下看不到表情。

嚴澤像是感應到什麼,朝着門外看過去,他慢慢的站起來,身上的氣場一下子就尖銳起來。

連溪從來沒有見過嚴澤如此銳利的樣子,他作爲醫生,總是一副溫文爾雅的樣子,即使別人槍指在頭上,臉上的表情也沒有慌亂過。

連溪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很鎮定,她握着嚴澤的手,感覺到他手心的汗水,重複了一遍:“嚴哥,你去咖啡廳等我,我談完了就過去。”

嚴澤半垂下頭,看着連溪的表情,慢慢的放開手:“我去門口等你,有什麼事情,你叫我。”

他看清楚門外站着誰的時候,就明白了,即使站在這也沒有什麼用。姚少校,體術高手,連河在這都不一定能打贏他。

連溪扯開一個笑容:“好。”

嚴澤朝着大門走去,在門口的位置停了一會兒,像是要將姚守的整張臉都刻下來,但他最後什麼都沒有說,擦着姚守走了出去。

院子又恢復了死一樣的沉寂。

幾分鐘後,倚在門口的影子終於直起身來,他一步一步的踩在路上,軍靴和路面的碰撞,啪嗒啪嗒的,每一聲都像是踩在連溪的心臟上。

連溪努力站直,想讓自己看起來氣勢更強一點,可是對方的個子太具有壓迫感,每上前一步,陰影就往前覆蓋一分,直到最後全然將她覆蓋。

他離連溪幾步遠的地方停下,只是盯着連溪,嘴角依舊帶着笑意,彎着的桃花眼看不清神色:“你來了。”

艹!

午夜夢迴整的她噩夢連連,現在站在她面前那麼坦然,連溪看着姚守那張臉,眯了眯眼睛,揚手就是狠狠一揮!

“啪!”

連溪不留餘力的一巴掌,幾乎將對方的臉打偏過去,姚守不閃不避的捱了這麼一下,正過臉來,嘴角帶着血漬。

姚守用手背擦了嘴角的血漬,沒有說話。

連溪吐了一口濁氣,感覺氣終於順了一些:“姚少校,我今日來,你應該知道是爲了什麼事。”

“爲了連河?我之前剛見過杭家家主,杭家應該已經撤訴了……”姚守回答着,繞過連溪,推開了她身後的住處大門,側過頭看着連溪,就好像剛剛什麼也沒有發生過,“雖然你不是第一次來到這,但是應該沒有進去過,要看看嗎?”

他語氣平淡的像是在招呼一個普通的朋友,連溪完全沒有料到會是這樣的劇情發展,愣在原地。

姚守自然的伸起手來,抓住連溪的手腕,稍稍一用力將她帶了進去。

“姚守!”

連溪反應過來已經走到了客廳之中,她抽出藤蔓,順着她的手臂一直纏上姚守的手腕,倒刺盡豎,直接勒進姚守的手腕上。

姚守卻並不在意,任憑藤蔓勒進了他的手腕裡,血珠順着手腕一滴滴的落下來,低落在了地板之上。

走到了大廳中央,姚守終於停了下來,手卻沒有放開,視線盯着連溪手中的藤蔓:“連小花,如果你對對方帶有敵意,下一次一定要記得,藤蔓要勒進對方的脖子上。”

他叫自己連小花,是從自己變成花的時候,就知道是她了麼?

連溪的藤蔓突然蔫了下來,從姚守手腕上撤離,收回自己的體內,覺得這攤牌的氣氛已經完全不受自己控制,有些無措。

她剛剛想過,就這麼趕上來攤牌的後果,無疑只有兩個--

要麼,姚守趁着自己哥哥被捕,要求和自己結婚,徹底絕了私自配對這一回事。要麼,姚守找個無人的地方,再把自己殺了……

可姚守,把控訴大河這張底牌自己拿掉了,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姚守拉着連溪走到沙發面前,將她按坐在沙發上,雙手憑空拍了兩聲,一個虛擬的3d青年浮現在半空中的光幕中:“主人,請問有什麼吩咐?”

“來一杯草莓汁,一杯白開水。”

在最後一層窗戶紙捅破之後,兩人沒有意料中的劍弩拔張,也沒有想象中的相互質問。

大廳空蕩蕩的,跟姚守風格很像,整個一樓都被用作客廳,傢俱卻寥寥無幾,素淨的窗簾,盆栽裡的植物自由的瘋長着,不受任何約束。

加上姚守半邊臉還紅着,卻還勾着嘴角笑着的樣子,連溪胸腔開始鼓譟起來,無論怎麼看,都覺得不對勁。

連溪此時沒有這個心思去喝草莓汁還是白開水,她站起來想要離開,再一次被姚守拉住了。

“在來之前,我已經在警署立案,控訴我自己私自配對,這樣以後你就不用心驚膽戰了。在警署的人來之前,你可不可以陪我說說話?”

按照聯邦憲法第七百四十三條,情節輕者,處於三年以上十年以下監禁,情節嚴重者,剝奪公民身份,流放星際荒原。

連溪想過和姚守兩人再起衝突,也想過或許在維蘭的影響下,兩人也可以形同陌路,卻沒料到,姚守自己把自己逼上了絕路。

他這麼年輕就當上了少校,只要不是叛國,他的前途應當都是一片光明的。

連溪愣在原地,強撐起來的一口氣,到這已經泄了大半的,她一屁股坐回位置上,喃喃自語:“你這個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