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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嚴澤和連河的重點顯然不是在這,在仔仔細細確認連溪沒有受傷之後,就直接忽略她,去看幾個傷員。

而姚守將文隊長帶到房間,自始自終沒有看她一眼,他半垂着頭,連溪看不清他的神色,倒是能從情緒上感知一二……似乎沒有生氣?

連河更直接了當:“我不是叫你滾出去不要回來了麼?你是聾了,還是大了翅膀硬了把我的話當作耳旁風?”

連溪垂頭做自我懺悔狀,抓住連河的袖子,扯了扯沒扯動,再扯還是沒有扯動,三扯……被連河躲開了。

他顯然氣急了,推開連溪的手沒有注意分寸,一把就把連溪推了出去。

連溪踉蹌了一下,使了個巧勁穩住,繼續回來站好,努力做出要痛改前非的表情:“大哥,我錯了。”

連河氣樂了,她這人還真應了那句話,“積極認錯,屢教不改”,深呼吸幾次依舊沒有將火氣壓下:“你有錯嗎?你根本沒有錯,給我滾遠一點!”

“哦。”連溪垂着頭,應了一聲,走了一步,回過頭補了一句,“是橫着滾,還是豎着滾……”

客廳傳來此起彼伏的笑聲,連溪在隊裡的形象太過高冷和神秘,到後來則是堅毅和不屈……無論哪種,都很難聯繫到她這麼孩子氣的一面。

其實,這樣的性格,才符合二十多歲女孩子。

嚴澤帶着笑意看着連溪一眼,緩緩的嘆了口氣:“小溪,你去弄點吃的出來,大家估計都累了。”

尤其是幾個專家,累的現在都沒有緩過神來,光腦終端已經打開,十指如飛,已經開始工作起來。

連溪知道這是警報解除了,她緩緩的舒了一口氣,走到衛生間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然後回到廚房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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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內。

“基本情況就是這樣,還有什麼疑問嗎?”姚守收起光腦,連站着都有些困難,他依靠着桌子慢慢坐下,發白的嘴脣良久沒有恢復血色。

“沒有問題。”文禮青回答,口述的信息畢竟太過抽象,除非姚守親自帶隊,否則這一趟的成功率很低。

“你有幾成把握?”

“三四成吧。”他將筆記本合上,“已經非常感謝了,在見到您之前,我連兩成都沒有。您好好休息,等祁安平安了,部隊會有人來接您。”

姚守搖了搖頭:“你們什麼時候走。”

“我們在路上已經確認,包括我們在內,已經有四支隊伍進了祁安。”文禮青臉上的表情緩和了一下,“所以等兄弟們休整好,我們再走。”

姚守:“我跟你們一起去。”

文禮青愣了一下:“可是,您現在……”

“你是南方軍區的,大概認識我,三年前我一直在一線,所以你們的傳統我都是知道的。”姚守眼睛彎起,勾起一個虛弱的笑,“藥帶了麼?”

“帶了,研究所最新的一批,以往的二十四小時藥效,延續到了三十六個小時,事後的副作用只增加一層,但是--”文禮青緩緩吐出一口氣,有些遲疑的拿出藥劑,“正常人服用後,活下來的概率只有一半,您現在的情況,服用的話……”

“你們活下去的概率只有三四成,可沒有但是。”

姚守接過藥劑,沒有任何猶豫,打開蓋子吞了下去,氣色幾乎在瞬間就好了起來。

過了一分鐘,他站起來,神色已經恢復了正常:“文隊長,另外還需要麻煩你一件事情。”

文禮青:“您說。”

“幫我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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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幾個人的食量,現做的確也來不及了。

除了給病號燉了一鍋粥之外,其他的,連溪正打算去拿速熱食物……想到客廳那羣年輕人,過了今晚之後,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回到自己的家鄉,收回了手。

她翻找了一下,將脫水蔬菜,脫水肉乾,放進高壓鍋,放溫水然後上壓。冰凍的蔬菜肉食放進溫水裡解凍,自制的粉絲麪條速凍水餃拿出來放一旁。

隨即從冰箱底層找到了自制火鍋底料,找了一口大鍋,將牛肉做辣湯湯底,加了這裡速熱的雞剁碎兌水衝開做清湯,分別放上姜蒜,做完這一些,其他的也好的差不多了,只等切片裝盤了……她想了想自己的刀工,還是決定出去找個人過來幫忙。

一出門,就看見一道人影立在門口,半垂着頭,不知道再想什麼。

“需要幫忙嗎?”姚守嘴上徵求着,袖子卻已經挽了起來。

連溪的手在圍裙上擦了擦:“嗯,把食物切片,我一個人忙不過來……”

連溪乾巴巴的解釋,還想說句什麼,姚守已經從門口走進了廚房:“我來吧。”

他前段時間跟着連溪做飯,早就明白連溪的做飯切菜風格,聽了連溪的要求之後,刀工很快,在刀光之中,一大盤的肉片就切好了。

連溪正從高壓鍋裡撈蔬菜,放涼水裡浸一下,迅速撈起來,也不分門別類,將所有的蔬菜放在一個大盆之中。

“那天……”連溪走到水池旁邊,開始清洗新鮮的蔬菜,“你受的傷重嗎?”

“嚴醫生的醫術很好。”姚守的刀沒有停,片完一旁之後,將肉放在一旁的櫃子中,繼續下一盤。

似是聽出了連溪語氣中的猶豫,勾起嘴角笑了笑,臉上的五官溫和的展開了:“原本要去的是我,如果不是你……我大概已經死了。所以小溪,你不要有心裡負擔。”

“我不是那個意思。”連溪想了想也沒有表達出,自己到底是哪個意思。

她其實只想知道,姚守當時怎麼逃出來的,受了什麼傷,現在恢復了多少。至於誰爲誰留下,誰欠誰,誰對誰有心理負擔,誰又救了誰……這早已經說不清了。

連溪笑了笑沒有繼續下去,低着頭洗着新鮮的蔬菜,兩人一人佔據廚房一角,沒有了對話,只聽見嘩啦啦的水聲,還有切菜的聲音,一刀刀有節奏的充斥在耳旁。

明火上的湯底咕嚕嚕的沸騰着,廚房裡頓時飄起了一陣香味。

等她這邊蔬菜全部切好,分類裝到大的容器之中,那邊的清湯和辣湯也差不多了,連溪開始收拾最後的粉絲,面年,糕片,魚丸……

正收拾着,突然感覺到身後有異樣,還沒等她反應過來,腰突然一緊,身後的人將她摟進了懷裡。

“姚守……”

他的手越收越緊,勒的她腰生疼。

“小溪,你不應該回來的。”姚守的聲音很低,即使從耳邊傳來,也並不大聲,可連溪清楚的感受到了他聲音中的複雜情緒。

索蘭的男人,親近自己的伴侶,幾乎是一種本能。可是姚守不一樣,他爲人極爲剋制,兩人相處過如此長時間,即使是在花期階段,他也從沒逾矩過……

今天如此失控,是出了什麼事嗎?

“爲什麼不回來,我的家在這。”連溪放鬆了自己,甚至往後靠了靠,使自己站的更穩些,姚守身上的氣息讓她放鬆了起來,“大河在這,嚴哥在這,還有你也在這……與其在外面等待知道你們的死活,我更願意進來陪你們一起死活。”

連溪深深的吐出一口氣:“你要和他們一起去嗎?”

身後的人沉默了一會兒,隨即輕輕的應了一聲。

連溪知道她無法阻止姚守,將自己的手覆在姚守的手背上:“姚守,我等着你平安歸來。”

連溪的這句話,像是將姚守某根緊繃的神經給剪斷了,她只覺得自己腰上一動,自己被迫轉了過去,和姚守面對面。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脣上一熱,鼻端口腔都是姚守的氣息。

這是一個有些粗暴的吻,和溫柔掛上不上任何關係,根本容不得她後退,只要她露出一點退縮的意思,他的進攻便猛烈一分,對方的絕望順着胸腔一種傳到了脣齒間。

連溪被迫的嗚咽了一聲,姚守這才似是清醒過來,卻沒有離開,而是一點點的廝磨着,溫柔的像是另外一個人。

一吻結束,他額頭抵在連溪額頭上,燈光下他的視線泛紅,聲音帶着嘶啞:“小溪,你不要等我了。”

連溪感受着胸腔突然而來的悲愴,有些茫然的看着姚守。

“連小姐,老大讓我過來幫忙……”

連溪聽見陌生的聲音,立刻遠離了兩步,小哥剛從廚房門口探進來,因爲視線的原因,他必須走到櫃子後纔看到了兩人,只覺得廚房氣氛有些不對,卻也沒有發現什麼。

“將盤子的食材都搬出去吧,湯這裡也差不多了,準備一下,可以開飯了。”連溪下意識回答。

姚守的表情已經恢復了正常,他從櫃子上拿出火鍋專用的太極陰陽鍋:“我來幫你。”

包括連河這邊,二十四個人,除去傷兵,還有十八個人能夠自己上桌吃飯。

分成了兩份,但是坐在一桌,對於索蘭原住民,這還是第一次吃到火鍋,年齡大點的喜歡清湯,但是年紀小的喜歡辣湯,但是愛吃肉這一點倒是共同的。

他們吃的非常開心,絲毫不吝嗇誇讚連廚娘的廚藝,最後快吃完的時候,大家不約而同的唱起了一首歌,在連溪聽起來更像是鬼哭狼嚎,很多人眼眶都有了水色。

“……

寒冷在時光中凍結,生命學會繁衍。

陽光在花香中升起,肩膀殘留着星屑。

生命之塔,以英雄的靈魂堆砌到塔尖。

吾生之地,用不屈的淚水沖刷着鮮血。

……

花開在墓地,是爲了祭奠--

索蘭的春天,沒有終點。”

--《索蘭的春天》

軍部所有人吃完的速度都不慢,即使看着他們熱熱鬧鬧,嬉笑打鬧着,可是一頓飯前後花了不到半個小時。

等最後一個人放下筷子,天還沒有亮。

文隊長站起來朝着連溪的方向行了一個軍禮,其他人幾乎同一時間也站了起來,齊刷刷的行了一個軍禮。

文隊長:“我們走了,不用送了。”

他們的東西都是收拾好的,一人拎着一個包之後,都在門口等着,嚴澤和連河兩人對視一眼,都看見了各自眼中的疑惑。

姚守從房間裡全副武裝的出來,將武器一一固定好,視線卻落在了連溪身上,可連溪卻沒有任何反應,他慢慢的吐出口氣,轉身:“走吧。”

他走在第一位,後面的人緊接着,一個個的消失在了門口。

嚴澤看了一眼依舊埋頭吃飯,好像什麼事情沒有發生的連溪,面色沉靜如水,眼中卻閃過了一絲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