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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溪直視着亞卡,眼神冰冷如霜,瞳孔裡卻像是要燃起火來。

夜風從一旁呼嘯而過,吹起連溪風衣的衣襬,獵獵作響。

“連小妹妹。”看着連溪一臉戒備的樣子,亞卡臉上帶着些許無奈,“說實話,我壓根沒有預料到這個時候會找上我,最起碼等你救完人了,知道索蘭現在寄生現狀,再找到我……那時候,我們可以談一個交易。”

連溪眯起了眼睛:“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亞卡勾起嘴角:“陸賀峰和姚守怎麼活下來的,連小妹妹,你應該最清楚。”

不,不是這樣的。

她其實出手過三次。

第一次是陸賀峰,因爲輻射問題,她的出手讓他活了下來

第二次在花店倉庫,夥計遭到寄生,她出了手,卻讓人提前死了。

第三次在星際荒原,姚守奄奄一息,姚守活過來不錯,可是兩人的心靈感應消失了,姚守虛弱了整整一個月。

每一次不同,每一次都有變量。

如果亞卡能救活杭躍,她貿然出手把人救死了……別說杭家和姚守,她自己就能內疚一輩子。

這不是死馬當活馬醫的問題,這是草芥人命。

“如果你是指我的能力。”連溪頓了一下,似乎在考慮怎麼組織語言,“除了姚守之外,我試圖去救過的有兩人,結果是,一生一死。”

連溪緊了緊自己的風衣,感覺有些冷:“那你教我,怎麼做,纔可以在一念之間確保杭躍活下來。”

“怎麼會這樣……”亞卡皺起了眉,“一念往生,一念復生……”

連溪聽懂了,這種把傳說當信條的人,她居然真的相信了。

連溪緩緩的吐出一口氣,看着看着路燈昏黃的光暈,覺得自己抽了纔在這浪費時間,轉身準備離開。

亞卡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連溪躲避的速度很快,但是亞卡的速度更快,連溪躲避不急的情況下,被抓了正着。

那纖瘦的腕骨,就像是輕輕一折就能折斷。

他的眼神軟化了下來:“連小妹妹,你聽我說最後一句話。”

“人有不同的職業,昆蟲也分不同的工種,其實花一樣,在花的族羣裡,不同的花承擔着不同的職能,雙生花是花之眼……”

“這是族裡流傳下來的,我並不知道這到底是指什麼,但是你一定是明白的。”

連溪深深的看了一眼亞卡,將自己的手抽了出來,後退了幾步,離開了。

***

連溪回到走廊的時候,可以看見不少穿着軍裝的年輕軍官。

他們的軍銜都不低,神色哀傷,大概是趕過來見杭躍最後一面的麾下軍官們,即使大多數人,都只能隔着玻璃看上那麼一眼。

人有些多,即使再小聲,都顯得有些亂糟糟的。

連溪抱着一盒熱牛奶,坐在走廊一角,小口小口的喝着,暖意順着胃一直傳到了全身。

姚守大概很忙,幾個小時都沒有見着人影,連溪喝完自己的牛奶,提着袋子去找他。

雖然兩人已經沒有心靈感應,但是她已經足夠了解姚守,他現在會做什麼,會在什麼地方,會想些什麼,她多少會猜出一些。

連溪看見嚴澤的時候,嚴澤正被一羣白大褂圍在中間,他看了連溪一眼,指了指不遠處休息室的方向。

連溪點點頭,露出一個感謝的笑容。

休息室的門並沒有反鎖,連溪握住門把的時候,猶豫了一下,還是轉動推開了房門。

咔噠一聲,門剛剛打開不到十釐米,一隻杯子就飛了過來,啪嗒一聲砸在了門上:“滾出去!”

是姚守的聲音,帶着些慍怒,也帶着哽咽。

大概,是哭了。

連溪反應速度很快,還是被茶水濺了不少,她抹了一把臉,能感受到茶水的溫度。

她輕輕的將門合上,將袋子放在門口,牛奶並沒有做保溫處理。

過一會,估計要涼了。

醫院畢竟不是杭躍一家開的,這個點,醫生不是去吃飯,就是去忙碌了。

更衣室裡,沒有一個人。

這種地方,通常沒有什麼安保級別,總有那麼幾個大大咧咧的人,連櫃子都忘了鎖。

連溪將頭髮盤起來,穿上護士制服,戴上白色的帽子,將工作證塞進口袋裡,順手也將口罩給戴上了。

這種工作,她做起來輕車熟路。

出門的時候,看見一個臉嫩的護士推着推車,朝着杭躍病房的房間而去,因爲病人家屬有杭二寶這種情況不穩定的人存在,他之前就被爲難過一次。

這時似是有些發怵,步伐比往常慢了很多。

連溪自然的走了過去,從推車上抽出單子,掃了一眼:“這是今天的用藥嗎?”

對付驚訝的看了連溪一眼,除了花房,其他地方的女性護士其實少的可憐。可是因爲杭躍的特殊性,醫生護士都是外面整批整批打包過來的,出現女護士,也沒有什麼稀奇的。

“是的。”

“還差一樣止疼劑。”連溪將單子遞還給護士。

護士掃了一眼,就知道連溪說的沒有錯,解釋到:“將軍的藥都是專職醫生配的,大概止疼劑用完了,後面忘記補了……”

“病人現在這樣的情況,少了止疼劑,很難捱過去,你回去拿,這些就交給我了。”

護士感激的看了一眼連溪,臨走的時候,忍不住提醒連溪:“那麻煩你了,病人的家屬今天有些激動,你自己小心一點。”

等護士走後,連溪的藤蔓悄悄從背後繞了出來,將止疼劑放回了原處。

連溪進了病房之後,將一大批年輕的軍官趕出了病房,她就說了一句話:“想讓他早點去死,你們就繼續呆在這。”

說完,該換藥劑的換藥劑,該調儀器的調儀器,不再理會他們。

大家面面相覷,終於陸陸續續的離開了病房,最後一個離開的是杭家的家屬,他看着連溪熟練的動作,順手將門關上了。

連溪知道外面肯定有人在不時關注她,這並沒有什麼,只要不是從正面看,也看不出什麼。

紋身從她鎖骨鑽了起來,蔓延了半張臉後並沒有停止,在額頭中央匯聚,花骨朵在額頭中央一層層的開放,最後成爲一朵綻開的花。

遠遠看去,像是長了第三隻眼睛。

濃郁的花香在病房瀰漫開來。

連溪的視線也越來越清晰,她能看見窗臺上的細微灰塵,地板角落殘留的細小紙屑,桌面上藥用說明書上細小的文字,還有——

杭躍頭頂的那束花,往下蜿蜒的根系。

人體的血管,就像是複雜纏繞着植物根系網,源源不斷的替花株供給着“營養”,她能清晰的“看到”哪部分根系還在艱難的運轉着,而那部分根系,從中阻斷,已經斷絕了“生機”。

那個阻斷的黑色的點,正在杭躍的脖子左側。

連溪指腹拂過額頭,有些瞭然,所謂的花之眼……

她深吸一口氣,掌心長出一株雙生花來,顫巍巍着,含苞欲放的。

花香越來越濃。

雙生花纏上杭躍頭頂的花株時,根系也一同纏了下去,從花苞往下,一口吞到底,雙生花彎成弓一樣的花莖再次直起的時候,無數黑色的根系一同被拔了起來。

只殘餘着那個黑點。

連溪避開靜脈,用手術刀,在黑點的位置輕輕的割了一道口子。

此時病房的花香幾乎實質化,引誘着寄生蟲不顧一切的從體內順着傷口的位置往外爬,杭躍脖子左側皮肉凸出來,緊接着傷口翻開,一隻血色的寄生蟲爬了出來。

它見風就長,全部爬出的時候,已經有了半寸長短,這一此它張開雙翅,目標是花香的源頭——連溪。

可是剛剛飛起,就被連溪藤蔓打飛,釘在了地板之上。

與此同時,雙生花源源不斷的能量輸進了杭躍體內,花株殘留的根系,催生了新的一顆幼苗。

生根,發芽。

連溪做完這一些,手心都是汗水,她給姚守的傷口做了包紮,然後將他領子扣好。

等了一會兒,見杭躍的生命體徵越來越正常,連溪緩緩吐出一口氣。

她轉身收拾了其他東西,見沒有任何異樣後,推着推車打開門走出去。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踏出門的一刻,一直“昏迷不醒”的杭躍,慢慢睜開了眼睛。

***

連河從地上撿起袋子,裡面有熟悉牌子的熱牛奶、餅乾、糖果,這種標配,顯然是連溪買來的。

他看着地面上碎的玻璃杯渣子,還有門口半灘沒有乾透的茶水,眉頭皺了起來。

擡腿一腳就踹開了大門。

姚守正埋頭在一堆的資料中,連河掃了一眼,是很多醫學專家的資料,他雙眸泛着血絲,臉色有些難看。

聽見巨大的動靜,終於擡起頭來,看見連河愣了一下,側頭看向窗外才發現已經到了半夜了。

“小溪呢?”連河並沒有擺出多好的臉色,雖然他對姚守一向沒有多好的臉色,但是今天壓抑着怒火尤爲強烈。

“小溪……”姚守眼中也有些茫然,回過神來,他從位子上站了起來,“她說在走廊等……”

話還沒說完,連河整個塑料袋就砸了過來,裡面的東西在半空中就飛了出來,姚守閉上眼睛,牛奶擦着他的耳旁飛過,糖果噼啦啪啦砸了他一臉。

連河一句話沒有說,轉身就離開了,往走廊的方向走去。

姚守從地上撿起牛奶,已經已經涼透了,他攥着一個糖果,匆匆的跑出門外。

兩人一前一後,幾乎同時看見了走廊盡頭的連溪,連溪躺在椅子上,裹着不厚的風衣,睡着了。

似是有些冷,整個人蜷縮成一團。

連河半蹲在連溪面前,看着她的臉色並不好看,伸手握住她的手,果然涼的讓人心驚。

小溪新婚當夜穿着婚紗出現在醫院,他可以假裝是她自己任性,剛剛門邊的玻璃渣和放在地上的食物,他也可以當做沒有發生。

可是現在,她一個人在角落裡蜷縮了半夜,那個新婚不到一週的伴侶,卻連知道都不知道。

如果這就是將小溪託付給另一個男人的生活。

他寧願小溪從來沒有嫁過!

連河打橫抱起連溪,轉身的時候,姚守正站在對面,視線落在連溪的身上:“大哥……”

連河眯起了眼睛:“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