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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溪扔下一個炸彈之後,就不出聲了,專心窩在屋子裡裝死,連河和嚴澤心急如焚了半天,在沒有做出商議之前,甚至兩人日夜輪班,就是爲了防止連溪偷偷摸摸的出去。

其實連溪大可不必偷偷摸摸出去,宅子裡的三個男人,一個躺着,剩下的兩個加起來,都攔不住她。

這話,連溪若是真的說出來,無疑是火上添油,她很理智的保持了沉默,該背的地圖背,該記的路線記,該準備的武器……那就不用準備了,連小花只要會逃跑就行了。

她也知道連河和嚴澤在猶豫什麼,他們看着連溪長大,尤其是連河,在他心中,他大概自己去送死,也不會讓連溪去涉險。

可目前的形式是,不是想不想讓誰去,而是誰去更合適。

到了第三天早上,嚴澤頭天晚上就出了去,說要去之前的診所一趟,不知道要取些什麼,一晚上沒有回來。

而連河拿出厚厚一疊資料出來,上面有着各種各樣的參數資料,從道路規劃,到下水道佈局,從子艦獸的分佈圖,到它們的生活習性……能收集到的,他們基本上都收集的差不多了。

連溪手裡抓着一個麪包,嘴裡叼着牛奶的吸管,視線在資料上掃了一遍,這些比她自己折騰的那些基礎知識,要專業的多了。

甚至連最佳的逃亡路線,也列了幾條,彼此都有交叉點,方便發生狀況的時候,隨時可以掉頭換一條路。

看起來,若是沒有這個變故,他們趁亂逃出去的概率很大。

連河急的眼睛血絲都出來了,即使當年得知連溪已經被強制配對的時候,也沒有這麼無力過,他什麼都沒有做,只是在客廳裡陪着連溪。

連溪平時嬉笑怒罵信手拈來,賣萌耍賴各種倒騰……可此時此刻,就好像是沒了嘴的葫蘆,幾次張嘴都不知道說什麼。

她現在記憶好,這幾年學習的底子又紮實,一大疊的資料大部分理解了後,需要死記硬背的本就不多,兩個小時以後,就背的滾瓜爛熟。

可是客廳裡的氣氛太過凝重,她不知道說什麼,也不知道怎麼面對連河,只能繼續裝作還在背資料的樣子,一遍又一遍的重複着,直到爛記於心。

嚴澤是中午回來的,眼底泛着青色,手上提着一隻醫療儲存用的金屬箱,連口水都沒來得及喝,直接推到聯繫面前:“這是按照維蘭配方調製出的抑制劑和調和劑,服用後,可以將花期的副作用推後。”

可是使用了之後,副作用可能翻倍。

嚴澤想到這,苦笑了一聲,連溪如果真的像普通的女孩子該多好。

按照常理,配對不到四年,現在應該剛剛認識世界,剛剛樹立三觀,她應該躲在家人和伴侶的庇護下,即使天塌下來,也只要考慮東西好吃不好吃,衣服漂亮不漂亮就好。

沒有那麼懂事,也沒有那麼果敢,更不會爲了以後,選擇出生入死。

連溪打開盒子看了一眼,兩隻藥劑放在冰鎮的盒子中,絲絲縷縷冒起的寒氣,卻給自己帶來了暖意。

她並沒有遲疑,拿起兩支藥劑,就皺着眉灌了下去,末了不顧形象擦了擦嘴角,齜牙咧嘴道:“嚴哥,你下次可以改善下口味,不知道的還以爲是□□呢……”

這種例行的調笑,並沒有得到往常的附和,連溪一個人不自覺的收起了笑容,低着頭將玻璃容器放了回去。

三人一同沉默下來,周圍氣壓低的可怕,連溪不喜歡這種宛如生離死別的氣氛,將資料一點點的收起來:“我會活着回來的。”

連河搖搖頭:“不,你如果出去了,就別再回來了。”

這是連河妥協的重要原因。

***

除了腦袋上裝着的記憶,連溪只在脖子上帶了一個掛飾的光腦終端,什麼都沒帶。

帶了也沒用,到時候成爲連小花後,連身上穿着的衣服都不能帶走,更別說什麼武器防護服……她這趟最大的任務就是悄悄的混出去,不要被發現,不要起衝突。

只要做到以上兩點,有沒有武器,其實並沒有什麼區別。

夜晚出發,是最好的。

可惜,整個祁安都這麼想的,這一個多月,幾十萬人,想逃出去也試着逃出去的,肯定不計其數。

按照常理,他們多半是晚上出動,一次兩次三次……圍城的子艦獸估計也有了慣性,別看城內部署異常鬆懈,真走到外圍,晚上的警戒要比白天嚴格的多。

所以連溪反其道而行,決定白天出發,嚴澤和連河也贊同這樣的分析,他們得到的數據,強有力的證實了這一點。

更何況,這時候獸皇剛剛確立,還沒有徹底發育完全,有了姚守那一次的攪局,現在安花大廈四周警戒宛如鐵桶,倒是對外圍的注意力給放下來了。

這一晚,她睡的很早,夢裡暗黑成一片,只有眼前一點光明,她不斷的走着走着……卻怎麼也走不到盡頭。

醒來時,出了一身冷汗,連溪在衣櫃找衣服的時候,從中性服裝額櫃子裡掠過,返身走到另一個櫃子前。

從衣櫃翻出一身漂亮的裙子,這套裙子她從來沒有穿過,嚴澤在生日的時候送給她的,走到衛生間洗了個熱水澡,外面已經傳來了細碎的聲音。

她擦着頭髮走出衛生間,食物的香氣撲鼻而來,她順着香味走到廚房,連河那個大個子,穿着連溪小三號的圍裙,有些笨拙的在鍋前燒着什麼。

而嚴澤在水臺前,一手土豆,一手拿着水果刀,神情嚴肅,手勢板正……知道的明白嚴澤在削皮,不知道的還以爲是嚴醫生要動手術。

連溪側過頭,室內的燈,暖暖的泛着一層有一層的光暈。

這一頓大家吃的都很平靜,就好像送孩子去上學,家長起早做飯,然後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什麼,也不拘什麼內容,想說什麼說什麼。

好幾次連溪都被嚴澤逗得哈哈直樂,一轉頭,連河作妖模式全開,花式逗妹,讓連溪翻白眼連連。

至於飯的味道,色香味,一個沒沾邊,吃到嘴裡各種味道都有,如果說美味,確實是違背良心的事情。

只不過,這一頓,的確是連溪吃的最好吃的一餐。

姚守似是還在睡,連溪推門而入的時候,裡面的開着一盞暖暖的壁燈,防止姚守醒來自己開不了燈,隱約的光線下,姚守側着身睡着,神情和呼吸都很平穩。

他全身都是外傷,無論是恢復還是傷口發炎,都會在身體或者藥物的或者身體的影響之下,昏昏沉沉的。

她只是看了一眼,隨即關上房門。

天很快就亮了,連溪將最後一隻碗擺上碗櫃,手在水龍頭底下衝了衝,看了一眼燉着的肉粥,覺得火候差不多,把火關上。

她將粥倒入了保溫碗裡,蓋上蓋子,對着廚房裡幫倒忙的連河說:“這裡是三天的量,等姚守醒了,端給他吃就好了,如果問起來,就說我花期到了,找了個地方度過花期就行了。”

--作爲病號,還是不要吃連河做的東西,會影響病情的。

見連河點點頭,連溪將圍裙脫掉,整整齊齊掛在鉤子上:“那我走了。”

出門的時候,連河突然開口:“我送你到外圍……”

連溪掃了一眼一直站在不遠處的嚴澤,視線再次投向連河身上:“不要了,看着你們離開,我會難過的。”

***

最終,連溪還是一個人出發了。

遷安還是如同前幾天一樣,明明百花盛開,卻依舊蕭瑟異常,很多人跟亡魂似的遊蕩在街上。

看見連溪獨自一人,眼中都閃過亮光,但是看着她身後揹着的武器,又紛紛轉過頭去。

——軍部單兵作戰最強的能量槍,能量指數八千,可以儲存一萬發子彈的能量,自動瞄準。

別說連溪是個女人,她就是個幼兒,拿着這武器,也能讓大部分人退避三舍。

連溪揹着連河準備的“護身符”,一路暢通無阻,連溪住的是近郊,離外圍不是很近,但也說不上很遠。

況且越往外走,人影越少,馬路上已經空出來,連溪從街上找到了一輛腳踏車,見其沒有記名也沒有上鎖,拿掉上面的垃圾,扶正坐了上去。

在半死不活的城市裡,騎着自行車倒是一種很奇怪的體驗,尤其是和樓頂的子艦獸擦身而過的時候,連溪總有一種自己或許只是做了噩夢的錯覺。

天亮後,夢就醒了。

這一城的死寂就會慢慢消散,隔壁街花店的老闆每天都會準時送一束花,連河滿身汗水在維修着光腦……

自行車的速度,比她走着要快得多,遇上堵死的路面,連溪就將不重的自行車扛在肩上,走過去。

遇上空曠的地面,她就踩着腳踏車呼啦啦的騎過,遠遠的看見地標安花大廈,大半玻璃都被敲碎,原本陽光下折射着的五彩光芒,也隨着祁安一同死了。

就這樣,連溪穿過一條又一條街,和一隻又一隻的子艦獸擦肩而過。

不少路邊人向她投來奇異的目光,跟看瘋子似的看着她,也有不長眼的人遠遠的綴着連溪,可是幾分鐘後就感覺不到了。

連溪當作不知道連河在後面綴着,順着規劃的路線波瀾不驚的走着,最後幾條街的時候,連溪再次感覺不到了追蹤的人,車輪一轉,在拐彎的地方掉頭,朝着另外一個方向而去。

半個消失後,連河和嚴澤加了幾次速度,都沒有再次遇上連溪,兩人都不禁停了下倆。

“小溪把我們甩開了。”連河手從口袋裡拿出一根菸,自己低頭點上,“她發現了我們了。”

“她的感知力,大概出門的時候就發現我們了,允許我們跟到現在,多半是怕我們擔心。”嚴澤勾了勾嘴角,“如果真能逃出去,也是一件好事。”

連河沉默了半晌,將抽完的菸蒂扔到地上,用腳尖碾了碾:“回去吧。”

***

連溪終於明白,爲什麼城內的子艦獸看起來,數量並不多。

祁安一面臨海,三面臨陸,但是臨陸的地段也並不是純陸,中間也隔着不寬的海水,就好比東邊唯一的路面交通,就只有跨海大橋,斷了跨海大橋,再佔據領空。

幾乎已經佔據了整個東面,更別說,密密麻麻的子艦獸遍佈在半空和街道角落,裡裡外外,僅僅連溪所看到的,就有三層警戒,用數量和體積,就將整個祁安堵了個水泄不通。

他們還將一些大廈直接拆了,讓他們成爲一片廢墟,形成天然的圍牆,將人類圈養在裡面。

最起碼,不會連逃跑都一馬平川。

連溪自行車早就在一公里外就扔掉了,外圍的子艦獸不再那麼友好,看見人影的靠近,會齜牙警告,心情不好就會直接撞上去。

街頭離她不到一百米的地方,一個正值青年的男人,大概抱着和連溪一樣的心思想逃出去,可惜能力不夠,武器裝備也不夠,隱藏力更是不夠看……

被發現之後,一味的想着逃跑,可是人單憑雙腿怎麼可能跑得過子艦獸。

幾秒鐘就被追上,隨即直接被撞飛,不知死活。

連溪躲在角落裡,緩緩的吐出一口氣,心裡翻涌着什麼,最後依舊緩緩熄滅,這會兒她只要想着顧好自己就好。

這隻子艦獸顯然有着巡邏警戒的任務,處理掉一個闖入者之後,並沒有就此散去,而是順着街道慢慢的走入。

連溪聽着腳步聲越來越近,屏住了呼吸,放空思想,靜靜聽着腳步一步步的靠近,一直到自己身側的時候,連溪心裡一沉。

它停下了。

在遠處的一座大廈十八層,總統套間,光頭男人手端着望遠鏡,嘴裡唸唸有詞:“死了死了~!”

屋子裡,一桌四個人正打着牌,輸一局脫一件衣服的老局,桌上四個人三個人已經全光了,只留着首位的男人,黑色短髮,穿着一條三角褲,眼中的悲愴一閃而過:“剛剛不是死了一個麼?怎麼又來了,今天第幾個了?”

他們是街頭最不入流的混混,在子艦獸攻入的時候,正好在周圍打混,幸運的找到了酒店這個駐點,裡面水電都可以自己供應,食物也充足。

也不是沒有起過想要逃跑的心思,只是看着一*人到這,然後一撥撥人折戟,那點心思早就被澆了一盆涼水。

索性,徹底死了逃出去的心。

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他們佔據了資源,比起祁安其他人,他們幾個活的,也還算不錯。

打牌和用望遠鏡觀看周圍的情況,就成了他們生活中,爲二的消遣。

“剛剛是第十二個,今天是第十三個了吧。”左邊的長髮捲毛回想了一下,“出牌出牌,我這把手氣好,一定要將老大內褲贏了!”

光頭依舊端着自己的望遠鏡,急忙解釋道:“不是,我是看見一個姑娘躲進了死角,就十幾米啊!快來看,它走過去了,走過去了……”

什麼?!!姑娘?

在索蘭,每個女人,都是男人的責任。

無論是認識還是不認識。

短髮男人從牀邊抄起一把刀,直接站了起來,街頭的血腥在一瞬間活了過來:“兄弟們,抄傢伙,我們去救人。”

光頭哭喪着臉:“已經來不及了……”

“怎麼了?”所有人將手中的牌扔掉,連衣服都來不及穿,拿起一旁的望遠鏡,幾步就躥到了窗口。

順着視線看去,街道上一直子艦獸正停在角落裡,從他們的方向,剛好能看見姑娘的一條腿和漂亮的裙襬,她的裙子很好看,是索蘭今年的最新款。

一人一獸之間,只隔着半堵破碎不堪的牆。

終於子艦獸像是確定了什麼,一頭將牆面撞到,整個身體都鑽了進去。

再出來的時候,它嘴裡叼着一件撕得破碎的衣服,後面的牆已經盡數倒塌。

短髮男人慢慢閉上眼睛,這個時候還闖入到禁區,說不定還沒有配過對,智商並不完整,她連慘叫都沒有發出去……

室內的情緒突然沉重了起來。

他們並沒有發現,子艦獸的尾巴上,像是“長出”一朵紅色的花株,藤蔓纏了一圈又一圈,不斷往上攀沿着,直到到了尾巴中部,這才牢牢地將花株固定住。

隨着子艦獸的尾巴,一搖一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