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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那種淡的幾乎聞不出來的花香不同,四周空氣裡浮動着濃郁的暗香,就好像回到了索蘭的街頭,甜美的花香都能將人溺斃。

透過高高的電網,可以看見研究所寬闊的院子裡都種滿了各式各樣的花,護衛荷槍實彈,紅外線隨着攝像頭來回遊走,交織出的視野幾乎沒有死角。

固若金湯。

連溪收回投向遠處的視線,側頭回去看姚守:“時間差不多了吧?”

“再過幾分鐘。”姚守看出了連溪的緊張,牽起她的手,果然感覺到了她手心都是汗水,想起她之前說的話,笑了笑,“你就在這等着我,好好的,先保護好自己,才能保護我。”

姚守調笑的時候也是一板正經,不會給旁人帶來尷尬,他手上的手心的溫度很高,讓連溪有些焦躁的情緒慢慢平復了下來。

卻也知道索蘭的男人骨子裡有着某種大男子主義,他們絕對不允許將伴侶帶入不可控制的危險中,她能跟到這,姚守內心肯定做了不少的鬥爭。

她不想姚守爲難,眉頭舒展了一些:“我就在這等着你,注意安全。”

手抓着姚守的袖子,沒有放開。

姚守彎起了雙眼,除了軍服之外,他現在穿着的是剛來星際荒原時的裝備,帥的拉風,更何況是夜色下,簡直是男色撩人。

他人還是這個人,可她到底不一樣了。

以前她能夠理性的分析着他的職責,明白他的想法,然後看着他離開,理智的分析他出行動時的利弊,做最壞的打算。而現在,她理智還在,可是被各種情緒攪得一塌糊塗,她不想去管那些狗屁的責任或者義務,她現在只希望他能夠全身而退。

姚守並沒有掙脫開連溪的手,而是縱容她的小動作,垂下眼簾做着最後的檢查。

做完最後一遍的檢查,確認沒有任何細節有遺漏之後,他反手再次握住連溪的手,將她拉進了屋子裡。

屋子裡的古德拉坐在椅子上,異常的狼狽,最起碼看起來是這樣。

油膩的頭髮,髒兮兮的臉,乾裂的嘴脣,佈滿血漬和口子的衣服,臉色發青的坐在原地……他自己對自己下的手,沒有任何折扣。

看見姚守和連溪進來,古德拉站了起來,有些搖晃,但是最終還是站穩了。

“時間差不多了,該走了。”姚守衝古德拉點頭示意,“我跟你去,連溪在這等我們。”

古德拉也沒有覺得連溪不去有什麼不對,別說視伴侶比自己生命還重要的索蘭人,就是普通的夫妻,也會對妻子格外的照顧,即使連溪已經強大到並不需要照顧了。

古德拉看向連溪:“妹子你放心,你男人毫髮無損的去,我也會讓他毫髮無傷的回來。”

連溪點點頭,看着姚守走到大門的時候,突然想起什麼,追了上前:“姚守。”

姚守停下腳步,看着連溪,只見她從手腕上解下了那個鈴鐺,系在了他的腰上。

——鈴鐺內的銅舌已經被卸掉了,不會發出任何的聲音。

***

夜裡,護衛的警戒性都被拉到了最高。

和往常無數個夜一樣,路燈昏黃的光線在漆黑的夜裡泅開,有限的視野裡,他們必須打起更多的精神。

“老大,今天的宵夜加餐,有一份水果。”領宵夜的青年兩手提着東西,還是忍不住吹了個口哨,“聽說博士研究有進展了。”

繃緊了大半夜的護衛,這纔像是終於活了過來,紛紛舒了一口氣,圍了上來。

“今天有什麼好東西?烤肉不錯”

“我不吃辣的,這份給誰?”

“我用半份飯換水果,誰要換?”

“……”

這麼你拿一份我拿一份,幾分鐘之後就被瓜分的差不多了,青年拎着袋子,護着裡面最後的三份:“一人一份哈,別想渾水摸魚,我和老大還沒吃呢,爪子都拿開,拿開。”

大家嬉笑着走開了,青年擡頭掃了一眼沒有看到要找的人,出聲問道:“老大呢?”

旁邊吃飯的兄弟擡頭,提了一句:“今天是實驗結束的日子,老大去處理試驗品……”

想到大家都在吃飯,說話的人停止了話題。

青年當然知道處理試驗品是什麼意思,他剛來的時候,還被帶去處理過。

實驗的具體過程他這樣的級別是看不到的,他人到的時候,只看見血肉模糊屍體……其實這麼說也不全對,所謂的屍體是他自己從血肉模糊和一些人類特徵判斷出來的。

其實真正看到的時候,有的是植物從屍體終長了出來,而有的,屍體幾乎和植物糾纏在了一起,慘不忍睹。

老大說,那是人控制不住異體,才被植物耗盡了生命力。

能流放到星際荒原人,本就沒有幾個心善的,他自認爲心性應該算不錯,即使如此,他也生生打了個寒顫。

他其實不想去追究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自家老大參與的又是什麼角色,他只想在梅林有立足之地,然後趁自己還年輕,能多掙一口吃的。

“給我留飯了麼?”青年正思考着,自家老大已經從暗處走了出來,他甚至連衣服還是那件衣服,身上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他臉上帶着十釐米長的刀疤,一指寬,沒有刀疤的半張臉倒是非常白靜,如果只看半張臉的話,更像是以前星球的白領階層。

青年拿出自己的一份,然後拎着了拎袋子遞過去,笑着有些得意:“今天我趁廚師不注意,多拿了一份,老大你帶回去給嫂子吃。”

刀疤男人接過袋子,露出一個溫和的笑意:“謝謝。”

他接過袋子,卻沒有吃,而是一點點包好然後放進了自己的包中。

做完這一切,他靠在圍牆上,緩緩的吐了一口氣,這是他這個月最後一次輪班,只要安全度過今天,他就能獲得一個月的假期調整自己的狀態。

再之後,他已經離開了。

實驗已經走向了一個瓶頸,接下去每一步的,都只可能用是用無數人的生命堆出來的。

他的確算不上什麼好人,可也沒有到良心泯滅的程度,現在走還來得及。

正在這時候,只聽“碰!”一聲巨響——

整個金屬大門都被踹開了。

一道人影立在背光處,手拿着激光刀,顯然是用激光刀直接切開了大門的金屬條。

他身上扛着個人,就那麼大剌剌站在門口,見子彈飛射過去的時候,連躲都沒有躲,金屬子彈從他身上的防護服上反彈回來,哐當落在了地上。

姚守順手撂倒了幾個人,將扛着的古德拉扔在地上,似乎連一眼都沒有想看:“你們要找的人,我給你們帶過來了,跟你們的羅博士說一聲,說妖獸想見他一面。如果他不知道我是誰,可以加一句,連溪是我的妻子。”

***

十份鍾後。

“讓連溪親自過來,他纔出來跟我談?”姚守就站在大門口,看着似乎是沒有任何的忌憚,他甚至還點燃了一支菸,只是看着它燃着。

他的對面,帶着刀疤的男人沒有出聲,默認了姚守的說法。

姚守嗤笑一聲,將菸蒂扔在地上,用腳尖碾了碾,眼中嘲諷神色盡出:“那就不談好了,我妖獸還沒有把自己女人當做籌碼的習慣……”

一句廢話沒說,轉身就走,多走了幾步才發現好像少了什麼,轉身往回走了幾步。

旁邊的古德拉縮成一團,衣服被鮮血染紅了,瑟瑟發抖着。

“喂,沒死吧?”姚守用腳尖踢了踢古德拉,面上不顯,眼中有着隱約的擔憂,一瞬間又恢復了正常。“你家博士不要你了,你是求我把你留下呢,還是求我現在就給你一個解脫呢?”

古德拉努力仰起下巴,一口血沫就噴在姚守的臉上,他笑得有些瘋狂,聲音嘶啞粗糲:“來啊,你來殺了我啊!你們這羣惡魔,厲鬼,畜牲!……”

姚守從口袋中掏出一張純白色的手帕,一點點的將臉上的污物擦掉,直到一乾二淨的時候,蹲下來,將手帕塞到了古德拉的嘴裡。

隨即站起來,突然發作,狠狠一腳就踹了上去!

所用力道之大,幾乎將古德拉踹出去一兩米有餘,隨即他立在原地,淡淡的說:“羅教授,戲看夠了麼?”

大門的陰影處,一把輪椅被退了出來,隨着輪椅越來越近,光線也越來越清晰。

坐在輪椅上的老人白髮蒼蒼,雙腿已廢,看起來卻精神矍鑠,他穿着一身寬鬆的外套,文質彬彬的樣子看起來非常符合高級知識分子這一身份,跟他科學怪人的實質,差了十萬八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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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椅到了門內,就停止了,兩人中間隔了一道電網。

“我可憐的孩子,妖獸先生,看在索蘭的面子上,可否饒了我那可憐的孩子一名。”

姚守不爲所動,視線越過輪椅上的老人,對上他身後推着輪椅的金絲框眼鏡男人,笑了笑:“羅博士,你的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