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鳶把這個囍字剪紙掉進了盆子裡頭,卻沒有讓賽金瞧見,賽金依然坐在那裡,安靜的剪着窗花。
囍字比起尋常的窗花來是簡單不少的,而那些麻煩複雜些的帶了花樣子的窗花都是讓珠雲完成的,那是個似乎無所不能的姑娘。什麼都是會一些的,而且總是可以做得很好。
穆鳶用手指在盆子裡頭輕輕地撩了撩水,暈開了裡面的紅色染料,而後開口,聲音緩慢而慵懶:“今天是否還有人來找我的?”
賽金點點頭,眼睛依然是看着手上的紅紙,嘴脣開合的說道:“回主子,是有兩個的,不過都只是遞了摺子來,說是對公主頗爲親善,希望公主能和她們小聚一番,公主囑咐過的說不讓放人進來。我和珠雲姐姐就都是攔了下來。”
穆鳶點點頭,而後有些無奈的揉了揉額角。
以前她也不覺得自己有這麼搶手,算起來自己當初的位置也不算低,但是到底只是個女子。再高的位份也不過是個番邦公主,按理說在整個大周的朝堂後宮中都掀不起來什麼風浪的纔是,故而這宮中的妃嬪貴人雖然對着自己寬和有禮,但是也就終止與此,多的倒是沒有什麼重視的。宏廳女扛。
但是現在不同,穆鳶被指給了蕭宇承,而且是有了品階位份的正妃,縱然算起來份位還比不得萱陽公主的名頭,但是確實實實在在的嫡妻。
在大周,嫡妻的位置不可謂不超然,能夠得了這個名分,若非身死,或是和離,否則旁人不能繼,也不能隨意休棄。故而縱然蘇皇后那般折騰隆鼎帝都不曾拿她如何,而那可憐的宋璃也只有死了才能讓蕭宇承名正言順的扶正了宋婉言。
蕭宇承現在的名聲衆人均是心照不宣,那是距離儲君的位置不過是差了個名頭罷了的男子,自然不能等閒視之。而他未來的嫡妻穆鳶,也不再是萱陽公主那般的虛名,而是成了真的將會握有實權的人。若是膽子大些的也會想到,待他日蕭宇承真的榮登大寶,那麼穆鳶便是他的嫡妻,自然是皇后之位,而這穆鳶並無正經的孃家,算起來孃家其實是大周皇室,故而地位也是牢固的很,只怕以後富貴榮耀的日子長着的。
後宮中人自然是想要討好了穆鳶。與她哪怕換個臉熟都是好的。
但是穆鳶也能想到這些人的想法,故而根本誰都不見,只管是藉口勞累閉門不見,只接了帖子卻是不看任何人的。
本以爲就此可以推掉不少應酬,無奈人家頗有些鍥而不捨的精神,摺子遞的着實是勤快的,穆鳶便讓自己身邊的宮娥直接處理了就是。
又用手撥了撥那水面上的花瓣遮擋住了水面,也遮擋住了裡面的顏色,穆鳶道:“木婕妤那裡可來了人?”
隨着秀女們封位指婚,這後宮的妃嬪也擡舉了一批。想來隆鼎帝是想到了單獨的擡舉了木美人未免有些顯眼,便是擡舉了後宮衆妃。大多是低位的妃嬪,而高位的只有兩個。
一個是李婕妤升位爲李德妃,另一個便是木美人升位木婕妤。
但這也不過是明面上堵住那些人的嘴巴,實際上只要是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木美人,如今的木婕妤,與那些被寵幸了一段日子就丟棄的如同流星一般的妃嬪不同,這是個讓隆鼎帝牽掛了的妃子,只怕以後多得是榮耀的時候。李婕妤升位爲了李德妃這是她熬資歷熬出來的,而木婕妤就純然是三級跳一般的一飛沖天勢不可擋了。
只不過沒人說,也沒人提,大家不會在這個檔口去找不痛快,平白的讓隆鼎帝厭煩,故而只不過是私下裡說說小話,明面上對待木婕妤卻是越發的恭敬與奉承。
不過木婕妤顯然是沒有忘記穆鳶這位幫了她的貴人,給穆鳶的添妝着實是豐厚的很了,只比柳賢妃差了一線,大多還是私下裡偷偷塞給了穆鳶的,顯然不是爲了用這些東西博個名聲,而是真的要給穆鳶一份感激。
穆鳶笑着收了,這會兒也就記起來去問問木婕妤的前程。
賽金細細想了想,而後道:“木婕妤是來過一次的,遣了汀蘭來,不過那時候公主正在午睡,汀蘭聽了也沒有留下摺子便是回去了,故而怕是沒有來得及跟公主提起的。”
穆鳶眨眨眼睛,道:“何時來的?”
賽金又想了想,似乎是要確定時候,而後才道:“前天,九月二十八的時候了。”
穆鳶點點頭,便是起了身,朝着外面喊了聲:“珠雲,來與我梳妝,我要去見見木婕妤的。”
賽金聞言一愣,沒有去找珠雲,而是先扔了剪子與紅紙,用帕子擦了擦手上前來收拾了桌上梳洗用的東西,去端盆子的時候問了句:“公主,爲何拒了那麼多人,獨獨要看木婕妤?”
穆鳶笑了起來,這會兒的女子剛剛起身,未施粉黛,長髮垂落,但是瞧上去卻是依然秀美嬌柔,少了幾分惑人的嫵媚,卻多了不少女兒家獨有的婉轉柔和,只見她輕輕地將耳邊吹落的髮絲別到了而後,方纔慢悠悠的說道:“木婕妤不比旁人,以後的不少事情都是要依靠她的,自然不能等閒視之。”
賽金有些一知半解的模樣,穆鳶卻是淡淡笑着,摸了摸那桌上紅綢上的玉釵。
汀蘭,是個忠心護主的,只不過若是要完全拿捏住了木婕妤,汀蘭就萬萬不能留。
穆鳶瞳色深深,而後也不去看宮娥們的忙碌,只管把眼睛投注到了鏡子中。
纖細的指尖輕輕地劃過了柔滑細膩的臉頰,她輕輕地點了點朱脣,又撫摸上了自己的眸子,而後微微睜了眼睛,裡面再無黑白顏色,既然是一片火紅一般的色彩,好似火燒一般,紅的嚇人。
而正在竹韻軒中伺候木婕妤起身的汀蘭身子猛地一頓,而後死死地皺起眉頭,眼睛看向了窗外。
昨晚剛剛被隆鼎帝臨幸了的木婕妤只覺得渾身痠軟得很,整個人都是疲乏的,玉手掩住了嘴巴打了個哈欠,而後一雙眼睛卻已然是清冽通透,瞧了眼呆呆站在那裡往外頭看的汀蘭,木婕妤有些不解的道:“汀蘭,你在瞧什麼?”
汀蘭只管搖頭,卻不說話,依然上前來扶着木婕妤起身,伺候她洗漱,處處小心謹慎,似乎生怕稍有不慎磕碰到了自家嬌柔的主子,汀蘭會比摔了自己還要來的心疼的。
不過到底心裡是慌得很,到底還是開口問道:“主子,剛纔你聽到什麼聲音了嗎?”
或許是昨天晚上耗費了女人太多的力氣,這會兒卻是懶得動腦子了,正在挑選耳鐺的木婕妤回答的時候頗有些漫不經心的回道:“不曾,若是有動靜只怕也是這宮裡主子養的貓兒狗兒出來跑了,不妨事的。”
汀蘭點點頭,一言不發,但是心裡卻是越發沉了。
分明有聲音的。
那聲音,劃破天空一般刺耳淒厲,只有鬼怪妖魔方能發出的,緣何,在這宮裡?
不等汀蘭想清楚,便聽到了叩門的聲音,而後便是那外面看門的粗使宮人的聲音鑽了進來:“婕妤娘娘,剛剛甘露殿來人,說是萱陽公主等會兒回來竹韻軒,與娘娘品茶說話。”
木婕妤先是一愣,而後眨眨眼睛,方纔笑着道:“成了,我知道了,你且去守着,若是公主來了只管領來前廳便是。”而後那宮人離開來,門上被朝陽打出來的影子也沒了蹤跡,木婕妤則是看着汀蘭道,“給我梳個好看的髮髻,快。”瞧着那股子高興勁兒,分明是要比見隆鼎帝還開心的。
若是以往,這般反常的舉動自然是要被汀蘭看在眼裡覺得困惑的,可是如今汀蘭只是覺得心裡不安。她有着尋常人不能有的本事,但是卻也是對於那些邪祟之物更爲敏感,這種感覺讓她從剛纔開始就覺得難過。
那股子不安讓汀蘭眼前都有些發暈,咬了咬舌尖纔算是站住了。
往前走了走,拿起梳篦給木婕妤攏發,汀蘭只管收斂臉色,低下眉眼。
只能從鏡中看到木婕妤眉開眼笑,那張臉都鮮活了起來。分毫是瞧不到,窗外探出來了個小腦袋,臉上有些兩團窟窿般的血紅顏色,盯着鏡子裡的女子,發出了清脆而又尖利的輕笑,而後,飛身而去,轉瞬就沒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