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鳶安然的坐在那裡看着對面的宋璃，發覺那人也是帶着微笑的看着她，似乎是默認爲自己的話穆鳶能夠聽得明白。
但縱然穆鳶在大周朝有一段時日，但是畢竟內裡是個現代人，對於這種含蓄到根本捉摸不透的話甚爲難懂，只的開了口。道：“你的身份我很清楚，想來我的身份你也比別人明白許多。”
宋璃輕輕的點點頭，輕聲道：“是，在我離開時蹭看到了你的魂魄被扯進了這身子裡，只不過那時候我已經成了鬼，做不成什麼，便只能瞧着，倒是沒幫上你的忙。”
穆鳶擺擺手，自嘲一笑，道：“幫上了又如何？左右生孩子的苦我吃了，死的痛我也受了，這些倒是沒落到你身上，已經是極好的事情。”
宋璃臉上露出了幾分不忍，這位高門大戶的官家女子到底是有個柔軟的心腸，輕聲道了句：“是我的不是。”
穆鳶卻依然搖頭。但有些話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說出來的。
說這裡是一本書，你們只是我書裡的人，你死了，是我寫死的。土向盡號。
這幾句話無異於戳人的心肝，無論真假都會讓宋璃覺得難過，穆鳶便是咬咬嘴脣嚥了下去，不做那等惹人厭煩的事情了。
只管瞧着宋璃，道：“你一直跟着我？”
宋璃搖搖頭，輕聲道：“我只是瞧着我自己死了。沒了命，就看着你從這裡跑了出去沒了影子。或許是見過你的，那會兒我怕極了就去了宋府，又往宮裡頭去了一遭。但是都沒有結果。”說着，宋璃聲音頓了頓，“但我去宮中的時候正巧見到你帶人入宮，便是成了爾雅公主，我一時慌亂想要上你的身子卻是被彈了回去，如今想來是要跟你說句抱歉的。”
穆鳶愣了愣，而後就記起來自己初入宮門時曾有過一陣恍惚，卻是好像頭昏眼花一般，想來便是那時候撞見了宋璃。
宋璃則是接着說道：“後來我便是哪裡都不曾去了，一直呆在這府裡頭，瞧着婉言得勢，瞧着你進來攪了個天翻地覆，現如今，你便是成了這府中的女主人了。着實是讓我驚訝的很。”
穆鳶抿起嘴脣，輕聲道：“我不知你尚未昇天，若我知道，必然不會借了你的名號回來的。”
宋璃卻是笑笑，輕聲道：“你不必這般，古語有云，人死燈滅，生老病死本就是因果循環罷了，不過我就是可憐些，嫁了個惡毒之人最終害了命去，到底也是個結果，我要是怨恨也只會怨恨那害了我的人，與你無關。如此我其實要謝謝你的，若不是你，這世上又有何人能記得我？無人記得，只怕早就已經灰飛煙滅沒了痕跡的。”
穆鳶眨眨眼睛。突然意識到了什麼，蹙眉道：“玄逸可曾知道你在此處？”
“該是不知的，鬼王我不曾見過，但他給了你的東西卻讓我根本進不了你的身，其實任何鬼怪都忌憚他故而不會騷擾與你。若不是今日我瞧見你似乎要奪了婉言的性命，我也不會找上你的。”宋璃依然笑着，帶着雍容端莊的笑容，儀態萬方氣度天成。
穆鳶卻是皺起眉頭，着實是有種無力的感覺。
宋璃沒有見過玄逸，本該是件好事的，到底自己的身份沒有被戳穿，可是穆鳶此刻卻隱隱有些期望着玄逸能夠戳破了那層窗戶紙，而不是現在這般好像紙燈籠中的蠟燭一般，朦朧的不通透，鬱悶的緊。
宋璃微微偏頭看着她，輕聲道：“你瞧上去並不歡喜。”
穆鳶笑了笑，吐出口氣壓下了旁的心思，輕聲道：“不過是小事罷了，你倒是不用爲我擔憂的，不過你這麼一直呆在這府中也不是辦法，總歸是要有個去處的。”
“怨氣未除便不能昇天，你可聽過？”宋璃笑着看着穆鳶，聲音輕飄飄的好像在說別人的事情。
穆鳶這才記起來自己最開始的目的，她要消除怨氣，爲了自己，爲了宋璃，也爲了她的孩子。穆鳶的手握緊了，道：“害了你的便是那幾人，我必是要讓他們不得好活，如此，便是全合了你的心意。”
穆鳶在文裡炮灰了的姑娘，如今大多已經有了歸宿，這數來數去，最可憐的一個卻依然徘徊人世不得解脫，穆鳶心裡着實是不舒服的。
本想着宋璃該是歡顏，但是宋璃卻是輕聲道：“我恨蕭宇承，我自認爲恪守婦容德功，處處爲他仔細謀劃，還要爲他生兒育女，可他卻害死了我，甚至還害死了我未出生的孩兒。我想他死，挫骨揚灰纔好。”宋璃吐出一口氣，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讓她喘口氣，從那滔天的惱恨中掙脫出來舒緩一些，而後便是接着道，“至於婉言，我是真想等着她的。我想看着她轉世投胎，我對她多好，現在便有多恨，我要看着她再投生爲人，經歷世間疾苦，歷盡心酸坎坷，那纔是好的。”
穆鳶抿緊了脣角，看着宋璃，眼裡有着隱約的悲哀。
這是個好女子，穆鳶從一開始便知道宋璃是個極好的女子。只可惜她沒有得到良配，也沒有能夠早日脫身，而是被人害的沒了命。即使宋璃在笑，但是她此刻身上的怨氣確實要比穆鳶手中的黑色霧氣還要來的漆黑。這般，一個不慎便是厲鬼，神智盡失。
“若是有來生，你願爲何人？”穆鳶輕聲說了句。
宋璃看着穆鳶，笑着問道：“你想要爲何人？”
穆鳶沒想過宋璃會反問回來，但是對着面前這個自己虧欠頗多的女子，穆鳶不想敷衍，便是細細想了想方纔道：“若有來生，我便只想做尋常人，父母雙全安康，家庭和諧美滿，若是能遇到玄逸那般待我之人更是極好的。”
宋璃卻是笑笑，輕聲道：“今生我已經受了情愛之苦，哪裡還想再受。”說着，宋璃擡了頭，這是她第一次直視着穆鳶的眼睛，輕輕的開了口，聲音飄忽的似乎風一吹就能吹跑了一般，“我來生，願做蟲魚花鳥，草木樹石，只願，再不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