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賢妃只覺得頭更疼了,不過她卻不知道月娘刻意壓低的聲音分毫是逃不過沈清的耳朵的。
他本就是方外之人,對於這宮中的種種事情也無心過問,只不過涉及了穆鳶,他總是要多幾分關注的。不知道是否是真的覺得沈清是個道士所以沒有戒備,柳賢妃並沒有讓他離開。但是沈清自己站起了身,道:“娘娘,貧道回去調製丹藥,還望娘娘早些歇息。”
柳賢妃也知道沈清爲的便是避嫌,也不爲難,點點頭讓人送了沈清出門。
而在沈清往門外走的時候,穆鳶則是由宮娥引着往屋內走,兩人擦肩而過時沈清沒有開口,只是看了她一眼,正巧女子也偏頭看過來,兩雙眼睛對接的時候,便看到穆鳶彎起脣角輕輕一笑,下巴微微擡起。美豔而驕傲,這般神情看的沈清微微一愣。
他記得的,曾經有這麼個女子也是這般微笑,一挑眉一擡眼都透着風情與雍容。
只是那實在是太久以前,足足千年,沈清能夠記得起她的一顰一笑,與自己相處時候的情言慢語,卻早已經忘記了那女子的五官與容顏。
穆鳶卻只是心情不錯故而纔有心思給了沈清一個好臉看,但也不過就是一瞬的事情,等她回了頭,臉上便是一片安靜平和,好似無喜無怒一般淡漠,慢慢的走進了殿內,而後對着柳賢妃輕輕地福下了身子,輕聲道:“見過賢妃娘娘,娘娘萬福。”
柳賢妃本就是對着穆鳶有不少歡喜的。這個小公主對待柳賢妃及其用心,比起自己那個不孝兒子不知道好了多少倍。本想着兩好合一好能是件不錯的事情,但是光是昨天晚上的一切都能讓柳賢妃心疼了這個小姑娘。
急忙讓月娥下去扶了穆鳶,穆鳶也沒有拿喬,只管順從地站起來,對着柳賢妃笑笑,卻沒有像是以前一般高興地走到柳賢妃近前坐下,而是安靜的坐在了屏風後面的椅子上。
那是剛剛沈清坐過的地方,距離柳賢妃卻是不近的,這般距離倒是讓柳賢妃眼中一閃而過了無奈,臉上也有了苦笑。
到底是沒有以前的親近了,看起來這丫頭分明就是遠着自己的,雖然瞧上去全然沒有異樣。但是畢竟是受了委屈,還是自己孩子給的委屈,柳賢妃心裡的心疼卻是更濃了些。
“月娘,撤了吧。”柳賢妃說着。月娘便是上前攏住了那薄紗屏風推到一旁,而柳賢妃則是看着那略略低了頭的穆鳶,輕嘆一聲,道,“爾雅,本宮知道……”
“娘娘,我來這裡是跟您報喜的。”穆鳶卻是突然開了口,笑着打斷了柳賢妃的話,眼睛依然看着自己的手指尖,微笑的扮演者一個努力僞裝成溫柔善良的主母實際上是個可憐小白菜的模樣,“宋姨娘生了孩兒。王爺很歡喜,我想着要早早的進宮來告訴了娘娘,也讓娘娘歡喜一番纔是。”
柳賢妃果然是越發心疼了起來,但是穆鳶心裡倒是一片平靜無波。
柳賢妃是個拎得清的,她或許會可憐自己剛進門就被下馬威了,但是她的親子是蕭宇承,柳賢妃根本不會做出絲毫對蕭宇承不利的事情。今日這般作態爲的並非是要讓柳賢妃如何,而是要用這樁事情壓死了宋婉言,也爲未來的瑞王府百花齊放的場面好好鋪墊。
一個孩子怎麼夠?自然是多多益善才好的。
果然,這一句話就讓柳賢妃先是皺起眉尖,而後便是輕聲對着穆鳶道:“爾雅,宇兒……宇兒到底只是一時糊塗。”
穆鳶笑着道:“可是這生孩子的時辰可不是他能做得下來的,我還想着讓賢妃娘娘爲了宋婉言請賞的。”
柳賢妃直接柳眉倒豎,怒道:“請什麼賞?這八成又是那個小宋氏出的幺蛾子。”早不生晚不生偏偏今日生,哪兒有着那麼巧的事情?分明就是宋婉言爲了爭寵使出來的手段!柳賢妃可是還清楚地記得自己頭一個王妃兒媳是怎麼去的,還不就是在蕭宇承生辰日的時候,那小宋氏說了自己有了孩兒,這才把宋璃氣的直接早產,最後還被人用了手段直接一屍兩命。
穆鳶卻只是搖頭,臉上笑着,可是那眼睛裡卻是流了淚水出來。
柳賢妃哪裡還坐得住,急忙起身走了下去,把還哭着的小姑娘抱進懷裡。
這事情要是按在旁人身上,柳賢妃撐死了一句“萬事總會順遂”便打發了,即使是她看好如宋璃,怕也就是念叨一句便是罷了。可穆鳶卻是柳賢妃看顧了許久的小公主,比起親女也不承多讓,自然是更心疼了些的。
穆鳶依然低着頭,聲音裡帶了幾分嗚咽:“娘娘,我想回公主府。”
柳賢妃很想拒絕,畢竟新婚燕爾便是不同府哪裡像話呢?可是懷裡的小姑娘拽着她的袖口,那麼委屈,柳賢妃自然也說不出什麼拒絕的話來。
嘆了口氣,道:“依你。”柳賢妃看來,小兩口有了矛盾冷一冷也是好的,更何況那宋婉言囂張如此,自己也不好讓穆鳶去受氣。
起碼如今穆鳶還沒說出和離的話來,這便是萬幸了。
穆鳶抹了抹眼角,好似用盡了力氣才止住了哭聲,這才離開了,只是走之前還是要了個賞賜。
白銀百兩,珠串兩根,珍珠頭面一套。
這算得上是寒酸了,即使是那些生了女兒的侍妾也不至於就這麼點兒東西。偏偏柳賢妃是真的噁心了她,哪裡還能有好臉色?
穆鳶讓賽金拿着那些東西離開甘露殿,用帕子微微遮擋着面孔。
旁人只道瑞王妃爲了擋住眼淚,卻不知道穆鳶只是爲了擋住笑容。
她可是聽到的,離開大殿的時候,柳賢妃對着月娘的一句耳語。
“去內務府遴選,找與那宋婉言身量容貌相似的女子,給本宮送進瑞王府去!”
以後的奼紫嫣紅的熱鬧,穆鳶可是期待得很。
不過就在她走過長廊的時候,卻看到有人站在其中,似乎在等她一般。
隔着桃紅色錦帕看過去,穆鳶先是一愣,而後頓住了腳步,繼而才落了手臂,輕聲說了句:“國師大人,深秋時節站在這裡吹冷風,倒是好雅興。”上醫麗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