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婉言只覺得手腕冰涼,伸手去摸,卻沒有摸到鐲子,而是摸到了抓着自己腕子的穆鳶的手。
那種透人心脾的徹骨寒冷讓宋婉言微微一顫,她想要縮了手腕,下一秒,就感覺到沉甸甸的鐲子被套在了腕子上。
低頭去瞧,那耀眼的血色玉石在映入宋婉言眼中的時候就讓她喜歡非常。
沒有女子不愛俏,衣裳和首飾是女人永恆的追求,這句話放在古代和現代都是十分合適的。
宋婉言把手掌從穆鳶的手背上不自覺的移到了那血色鐲子上頭,指尖輕輕的劃過,似乎在思考着什麼。
穆鳶卻不希望她拒絕了自己的“好意”,便笑着道:“你是瑞王哥哥的夫人,那便是我的親人,這是我拿來給你賠罪的,你可別推辭,不然我是不歡喜的。”
宋婉言也聽蕭宇承提起過,這位爾雅公主是個活潑性子,說起大周的語言也是甚爲伶俐,只不過懂得的詞並不是很多,大多數時候都是平鋪直敘得很。
但不知爲何,宋婉言這回人卻就是想與她拽文:“妾身謝過公主殿下,但所謂無功不受祿,我與公主不過是一面之交,便受了公主這般貴重的禮物只怕心裡惴惴難安。”
穆鳶眨眨眼,歪着頭做出一臉不明所以的神情。
宋婉言心裡最後的一點點怒氣也消散了下去,笑話自己與一個和文盲差不多的外邦人鬥什麼氣,便道:“若是以後公主有什麼需要妾身幫忙的,只管與妾身說了便是。”
穆鳶這才重新露出了笑容:“你喜歡就好了。”
正說着,便看到蕭宇承抱着平陽而來,只不過兩個人的神情都不太好看罷了。
平陽朝着穆鳶伸出了手去,穆鳶直接伸手去接了她過來。雖然穆鳶身上的溫度幾乎沒有,可是卻是個柔軟的女子,蕭宇承雖說熱烘烘的,但那張臉和他身上的肌肉一樣硬邦邦,着實讓小姑娘覺得不適應。
“她不是三哥的夫人,你莫要過多搭理她了。”平陽趴在穆鳶肩頭,小聲對穆鳶說道。
穆鳶晶亮的眼睛看着她,卻是不知道這小姑娘如何在這短短的時間內從蕭宇承的嘴巴里撬出這些的。不過她還是呈了平陽這份好意:“我曉得了。”說完,便輕輕的摸了摸小姑娘的後背,笑容依然好看。
蕭宇承在於宋婉言說着什麼,穆鳶想也知道,怕是在問自己剛剛是否有苛責她。冷眼瞧着,就看到宋婉言低垂了手,用寬大廣袖遮擋住了腕子上的玉鐲。
穆鳶笑起來,就像她所想的,宋婉言是不敢把那麼貴重的東西給蕭宇承瞧的,或者說,不敢在宮中告訴他。
蕭宇承一心爲了宋婉言爭奪正妻的位置,這是他對宋婉言的情意,但恰恰因爲他的急切,更顯露了這個男人對待身份的看重。
他要宋婉言是正妃,那纔可以名正言順,但正因爲這種急切,讓宋婉言能真切的感覺到蕭宇承對於正側的看重。
從嫡子成了庶子,那其中的苦悶足以讓蕭宇承記住一生,也就成了現在對宋婉言的執着。
宋婉言是個聰明人,她知道這點,所以纔不能讓蕭宇承現在發覺手腕上的玉鐲。
這血玉鐲子並不僅僅是一個禮物,也是爾雅公主送給瑞王妃的禮物。
瑞王妃,正妃,那是宋婉言做夢都想要的東西。
蕭宇承卻是絕對不會讓她留下這個的,與其被蕭宇承看到落了她的臉面,不如直接留了。
穆鳶先是把她看成了宮娥,後來又拿王妃的名頭哄弄她,已經弄亂了宋婉言的心思。
穆鳶笑着道:“瑞王哥哥,怎麼,我只不過是與她說說話你害怕我嚇到她不成麼?”
蕭宇承聞言便回了頭,想來剛剛宋婉言與他說了些好話,這會兒瑞王的臉色好了不少:“爾雅妹妹言重了,只是婉言甚少入宮,怕言語間衝撞了。”
“婉言舉止大方,我很是喜歡呢。”穆鳶依然笑着,抱着懷中的小姑娘道,“天色漸晚,若是無事,我隨平陽一道……”
“快來人啊!傳太醫,淑妃娘娘見紅了!”
一聲淒厲的喊叫勾去了整個宮殿人的目光,穆鳶卻是眼睛緊緊盯着宋婉言。
女人嘴脣發白,一手扯住了蕭宇承的衣袖,好似想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情一般,整個人有些恍惚。
穆鳶微微蹙眉,沒有理會她,先是用自己的絲帕蓋住了懷中小姑娘的頭臉,怕血氣衝撞嚇到了她,一邊往聲音的來源處走去。
隆鼎帝與蘇皇后雖然剛剛離席,但並未離開宮殿,這會兒聽到動靜也往這邊走來。穆鳶頓了頓腳步,讓他們先行,自己則是跟在了後頭。
平陽能感覺到不同尋常,也不鬧喚着要下來,而是抱着穆鳶冷冰冰的脖子,把熱乎乎的小臉貼在上頭,一動不動。
穆鳶帶着平陽大步往前走着,被層層圍住的人羣自是讓出了一條道路,穆鳶一眼便瞧見了裡頭躺在宮娥腿上的宮嬪。她身着了一襲黛藍色長裙,上面繡着精緻的花紋,頭上攢着一朵牡丹顯得分外貴氣。
不過如今,女子面色慘白,雙目緊閉,貝齒咬着下脣微微顫抖着,素手死死的捂住了自己的肚子,抓着上面的裙裳似乎要想抓住什麼,而在她的身下,已經有了一灘血跡,衆人都能聞到血腥味道。
今日應邀而來的都是皇親國戚,或是閨中貴女,大多是沒見過血的,這會兒只是問問味道都有不少臉色變了,捂住嘴巴別過了頭去。
穆鳶卻沒有回頭,而是看着躺着的女人。
聽那宮娥高喊的那句話,想來這位便是趙淑妃娘娘。
淑妃並不算如何得寵,但因爲是皇帝生母趙氏的孃家人,在這後宮之中也自有一份體面。不過一直無所出,到死都是沒有子孫福氣。
現在這情形,誰都看得出來這位趙淑妃娘娘怕是有了身孕的!
穆鳶皺緊眉頭想着,卻根本想不起來自己寫過這個場景。
或者是因爲自己打亂這裡的時間線,又或者是原本這個孩子就流掉了只不過更加無聲無息,無論如何,現在這樁事情在這種場合被捅了出來,只怕無法善了了。
皇帝直接大步走過去,彎腰抱起了趙淑妃。皇后此刻也不見了剛剛的端方,皺着眉頭高聲道:“不許哭了!”四個字,直接喝斷了趙淑妃的宮娥那斷斷續續的哭喊聲,只聽皇后接着道,“來人,速傳太醫來!”
話音剛落,就看到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大人揹着藥箱匆匆跑來,跟在他身邊的便是董黎軒。
穆鳶擡眼瞧了瞧,便低了頭去,不曾湊近。
這擺明了是個麻煩事情,在皇帝主持的大宴上有宮妃小產,無論這個孩子留不留得住,這皇帝的臉面都是要被落了的。這個檔口自然是要躲避開來纔是。
不過穆鳶並沒有直接一走了之,畢竟這場宴會是爲了迎她而辦的,便也一道跟了去。回頭看了眼站立在衆人之外的杜嫣然和鳳媛,穆鳶在心裡嘆息一聲,只怕這會兒是沒空與之結交了。
“公主。”賽金聽到了動靜也跑了出來,小臉紅撲撲的,顯然是剛剛被茶坊裡頭的蒸汽薰得。
穆鳶朝她點點頭,低聲道:“跟在我身後,莫要多言。”便抱着平陽跟着衆人大步離開了大殿。
***
趙淑妃所居的紫雲殿距這裡較遠,隆鼎帝便直接抱着她進了自己的寢宮——紫霄殿。
蘇皇后見狀眸子暗了暗,卻沒多說什麼,而是急匆匆的引着太醫往裡頭走去。
跟隨而來的人不多,大多賓客都知道明哲保身的道理,而來了的便是那些宮妃宮娥,不少人都是面色發白,畢竟這等與子嗣相關的大事只要沾上了就難以善了,各自都在擔憂自己的前路。只有少數幾個臉上露出了些幸災樂禍,穆鳶只是看了眼,心裡道了句“蠢貨”,便不再看了。
隆鼎帝將趙淑妃直接抱進了寢宮軟榻,有人想要跟進去,卻被蘇皇后和值。只見蘇皇后此刻面沉如水,聲音凌厲:“任何人不得擅入,若是衝撞了,本宮可保不了你們!”
穆鳶遠遠地在衆人之後,尋了個凳子坐了,而後將懷中的小公主放在了腿上抱着。
平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小心翼翼的動了動身子:“放我下去吧,我重不重?”
穆鳶自從成了鬼後,自然多了許多本事,平陽已經七歲頗有些重量,不過穆鳶抱着卻沒有什麼感覺。這會兒小姑娘問起,穆鳶只是笑道:“不重,平陽輕的很。”
平陽羞澀的低了低頭,也不動彈了,只管靠着她不言語。
就在他們說話這會兒,那位老太醫已經連呼帶喘的趕到,被拽進了屏風後的內殿中。穆鳶的眼睛則是在衆人之中轉了個圈,果然瞧見了宋婉言的身影。
按理說她身爲皇子側妃,理應隨蕭宇承在一處纔是,不該進來這裡,不過穆鳶也不給她擔那份心,只管笑着扭了頭去。
平陽對宋婉言的第一印象並不好,或許幾年以後小姑娘會感動於真情可貴,但現在的小公主只是個嬌氣任性的,自然是不會把宋婉言放在眼裡。她只管看着穆鳶問道:“表姐,我們要在這裡呆多久?”
穆鳶笑着低聲道:“估計不會太短,若是你累了便睡會兒,不礙事的。”
平陽卻搖搖頭,低頭玩着手帕。
穆鳶面紗後的臉帶着笑意,那雙眼睛清明異常,卻是直直的看向了阻擋住內殿的牡丹屏風。
這一路上她都注意着趙淑妃,卻發覺雖然那個女人一臉痛苦身下染血,可是肚子裡頭的小生命卻是安安穩穩的,一點波動都沒有。若是真的有小產跡象,只怕腹中靈魂早就惶恐不安,萬沒有現在的太平。
只怕小產是假的,製造鬧劇纔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