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鳶臉上並沒有任何異樣,只管笑着瞧着,不過在那女鬼轉了頭的時候輕輕頷首。
女鬼一身紫衣,便是那日瞧見過的蔣才人。她的手上牽着一根鎖鏈,上面拴着的便是半個身子正在抓撓着自己臉面的小全子。小全子蓬頭垢面的,長髮鋪散在臉上,可是她的雙後依然摳挖着臉面。似乎要抓下什麼一般。蔣才人卻很不喜歡小全子這般模樣。皺起眉頭扯了扯鏈子,而後又把眼睛看向了穆鳶。
她能感覺到,整個大殿之中,只有穆鳶能瞧見她的。
穆鳶對蔣才人此刻的舉動頗爲意外,與她看來,蔣才人吞掉了小全子的魂魄,必然是厲鬼無疑了,當日瞧着她在鸞鳳殿外時也是瘋癲的模樣。但是現在蔣才人分明是認得出人來的,這個模樣,比起當日怕在小全子後背上的時候還要來的清醒。
而那個本來已經被蔣才人吃掉了的小全子,卻成了蔣才人拖拽着的殘破魂魄,但終究是沒有消失的。
穆鳶的眼睛轉了轉,看向了一旁,便瞧見蔣才人一直跟着的便是蘇美人。
這日的蘇美人瞧上去比以前鮮活不少,穆鳶不清楚是否是那錦繡館中不知名的畫師給了蘇美人一些滋潤,總歸蘇美人此刻臉上帶着笑的模樣,雙頰透着光彩的暈紅,倒是讓那張與蘇皇后有幾分相似的面孔俏麗起來。
蘇美人一一上前行禮,而蔣才人沒有跟着她,而是飄到了穆鳶身邊,緩緩落座。
穆鳶依然笑着。端了茶盞抿了一口,眼睛卻是不自覺地往一旁看去,就看到了蔣才人投過來的直愣愣的眼睛。這般被人肆無忌憚的注視着到還是頭一遭,穆鳶差點要把嘴裡的茶噴出去。
忙用帕子掩了,好歹是吞了茶水,但也堵得心口難受。她伸手順了順氣。而後才略略伸了手出去虛附在身邊女鬼的手背上。蔣才人的眼睛注視到了那隻手上,纖白如玉,着實是好看的很,而後她開了口。
曾經豔絕後宮的蔣才人有一身好舞姿,歌喉也是動聽的,此時雖然成了鬼,那聲音卻也好似鍾毓之聲一般清脆:“你能瞧見我。”
穆鳶也不否認,只管點頭,一雙眉眼帶着幾分無奈的瞧着蔣才人,用帕子遮掩了嘴巴。
自從從清涼寺回來,穆鳶就專心研究了傳音入密的法門,在她看來無憂用的這個着實是可以遮人耳目,而且方便得很。而學習起來倒也不難,只需要用法術將聲音壓成細線便好。
帕子下的紅脣輕輕開合,穆鳶的生意清楚的進了蔣才人的耳朵:“我們曾見過的。”
蔣才人卻是搖搖頭,那張依稀可以看到生前俏麗姿顏的臉上帶着一些僵硬的表情,聲音也好像是一個個往外蹦一般:“我不記得。”
穆鳶一愣,而後她才注意到了蔣才人的不同。
比起厲鬼,蔣才人更像是殭屍一般,神情呆滯,舉止僵硬,而她的右手自始至終沒有動彈過,好像是被固定在了身側一般。而蔣才人的眼睛也一直沒有辦法合上,只是瞪着,看人的時候都是直愣愣的模樣,着實可怖。
穆鳶對蔣才人此刻的模樣着實是不解,鬼怪她見過不少,厲鬼也是見識過的,卻是從來沒有見過蔣才人這種的。不過她的不解並沒有擺在臉上,面紗後的容顏依然是帶着淡淡笑意,輕聲道:“蔣才人不記得也好,畢竟不是什麼好事情,哪怕想起來也只是駭人罷了。”
不知道是否是蔣才人對着穆鳶坐着的,被她拉扯着的小全子本來的動作也是頓了頓,從頭髮縫隙中往外面看,一眼就看到了穆鳶。
而穆鳶的臉面,小全子是死都忘不掉的。縱然他生前被穆鳶下了咒術模糊了記憶,可是死後終究是咒術解除,那種種的苦痛盡然涌上心頭,被穆鳶打斷了骨頭的記憶也就這麼回來。
若是沒有穆鳶,小全子總是不會死的。小全子登時猙獰了起來,手直直的伸出來,就要朝着穆鳶抓來。
蔣才人似乎感應到了一般,瞪大的眼睛轉了轉,沒有眼皮的雙眼就好似被按在了臉上的玻璃珠子一樣,猛地轉了個圈兒的時候哪怕是穆鳶都覺得背脊發涼。而蔣才人身子並沒有動,而是直接扭了頭去,本來對着穆鳶的臉直接轉到了後邊,用後腦對着穆鳶,穆鳶甚至可以聽到蔣才人脖頸傳出來的咔咔聲。
一言不發的蔣才人直接將左手上扯着的鎖鏈用力一拽,小全子一聲淒厲叫喊,那脖子上的鎖鏈登時收緊,而後哪怕是鬼的小全子的臉上也出現了青紫的臉色,本來伸出來的手也猛的收了回去。
蔣才人見他安分了,這才把腦袋重新扭了過來,對着穆鳶道:“他總不老實。”
穆鳶眨眨眼睛,纖長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了一小片陰影。而後她便露出了笑,微微動了動身子。
柳賢妃並沒有注意到穆鳶的異樣,她正頗爲難過的摁着額角,卻還是擡了眼睛瞧着正在陸陸續續進來的秀女。這些秀女均要上前請安,柳賢妃也不能給她們擺出難看的臉色,只管笑着點頭。
穆鳶則是對着蔣才人道:“我瞧得出,你已經遊蕩多年,既然沒有化成孤魂野鬼何不去投胎,反倒要在這裡徘徊。”
蔣才人已經記不得很多事情,她甚至不記得自己的名字,只知道自己是蔣才人,旁的都不記得。那些與隆鼎帝相處的過往蔣才人也忘了個一乾二淨,可是終究是有些事情是死了都無法忘掉了。
或許是穆鳶是蔣才人遇到的人裡,唯一一個願意與她說說話的,蔣才人也沒有任何避諱。那張僵硬的面孔上依然沒有任何神色,但那雙瞪大的眼睛離卻流出了血一般濃稠的鮮紅淚水:“我冤枉,不想死。”
短短六個字,沒有前因沒有結果,聽上去很是混亂,可是穆鳶卻隱約能明白蔣才人的意思。
穆鳶瞧了眼依然拽着鎖鏈苦痛不堪的小全子,道:“若是你想報仇,如今這個害了你的人已經死了,而且他的靈魂圈在你的手中,已經是足夠了了這段冤孽。”
“殺人的刀而已。”蔣才人說這句話的時候,血淚並沒有停,在蒼白的臉上劃出了兩道鮮紅的痕跡,但她那雙眼睛卻沒有再盯着穆鳶,而是看向了一旁。
穆鳶順着她的眼睛看過去,看到的便是正坐在那裡與身邊的宮娥低聲說着什麼的蘇美人。
看到這般情景,穆鳶自然是明白了,低垂眼斂淡淡道:“你要殺她?”
蔣才人沉默了下去,似乎是在思考,而這簡單的一個決定卻讓她思量許久,而後才道:“我要她死。”
穆鳶的那雙眼睛登時就漆黑一片,縱然蔣才人此刻的臉面已經沒了昔日的榮光,但是那種神情穆鳶着實是熟悉得很。
無數次,她在鏡中瞧見過這種表情,怨毒,憤恨,恨不得要把害死自己的人剝皮剜眼,挫骨揚灰。
穆鳶幾乎是沒有任何思考的,她那雙好像被墨染了的雙眼中沒有絲毫情緒,可是嘴角卻是翹起來的。手往下摁去,直接握住了蔣才人冷的像是堅冰一般的手掌,聲音輕輕,並沒有使用傳音入密,而就是這麼直接開了口。
清澈的聲音進了蔣才人的耳中,好像林間清泉一般悅耳:“我幫你。”
蔣才人呆愣愣的,那張臉上依然沒有任何表情,可是就在穆鳶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女鬼點了點頭,血紅色的眼淚慢慢變得清澈,滑到了尖尖的下巴。
而穆鳶這句話並沒有引起任何人注意,就這麼消失在了滿室熱鬧中,消散無聲。
***
這次的宴會雖然只是宴請秀女,但是宮中妃嬪卻都頗爲積極。着實是這後宮日子太過於無聊了些,高位妃嬪不多,各種爭鬥也都是按壓在水面之下,暗潮涌動,可是面上卻是一潭死水一般波瀾不驚。
故而這次即使沒有隆鼎帝的參與,也來了不少妃子的。
這其中穆鳶認識的便是懷有身孕的趙淑妃,正在交談的李修儀和孟婕妤,還有獨自坐着品茶的蘇美人。穆鳶的眼睛轉了轉,望向了一旁,對上宋婉言蒙了厚厚面紗的臉面時扯了扯嘴角。
身後的雪盞手裡端着彩瓷茶壺,上前來給穆鳶倒滿了茶杯。而穆鳶卻是將茶盞往旁邊推了推,放到了蔣才人的面前。雪盞卻是看不到蔣才人的,縱然她是妖精,卻也是生靈,那雙眼目看不夠生死,也就看不到鬼怪。
有些疑惑的瞧了眼穆鳶,卻得到了穆鳶帶着笑意的回望。雪盞也不多問,只管又拿了茶盞來放到了穆鳶面前,幫她斟滿。
而就在雪盞微微彎了腰倒茶之時,就聽到了穆鳶的聲音傳進了耳中:“等會兒若是出了什麼亂子,你要護住賢妃,莫要讓她有任何閃失,可知道了?”
雪盞點點頭,並沒有去問是什麼亂子,比起這個小狐狸更想知道等會兒有什麼好吃的。
既然有亂子,那就趕緊吃纔是正途。雪盞心裡的小算盤打得噼啪響。
趙淑妃瞧了瞧天色,看秀女來的差不多,笑起來,正準備說話的時候,突然瞧見又有人跨進了門來。
逆着陽光,衆人都沒瞧見來者是何人,等她進了大殿中央的時候方纔看清楚臉面。
眉眼如畫,脣若塗脂,一張玉瓷般的臉吹彈可破。身上穿着的是桃花紅的如意紋宮裙,外面披着一件萬字素面杭綢,墮馬髻上簪着一支金步搖,着實是華貴得很。而她手放在腰間矮身行禮時,腕子上的碧綠玉鐲着實是扎眼得很,那般脆生的顏色一瞧便知道不是凡品。
“嬪妾見過賢妃娘娘,見過淑妃娘娘,娘娘福安。”
這一句話,輕飄飄的,就好似縹緲的青煙一般,但卻讓幾位高位妃嬪猛地回了身。
柳賢妃沒管趙淑妃是何種臉色,只是笑着擡了擡手,語氣溫婉:“木美人起了吧,多日不見,木美人姿容尤勝以往,瞧這着實是貴氣得很。”
來人便是木美人,她這時候的打扮全然不似以前的素淨謹慎,反倒是出處按着品階裝扮,但那些朱釵玉鐲都是好看貴重的很,顯然是帝王恩賜。這會兒她聽了柳賢妃的話後露出了個笑,塗抹着桃花粉色的胭脂的嘴脣彎出了個好看的弧度,又行了一禮道:“嬪妾謝娘娘讚譽,着實是不敢當的,不過是螢火之光,哪裡敢和明月爭輝呢。”
柳賢妃聞言,這臉上的笑意越發是真實了些,欣然接受,顯然是極其滿意的。
這不僅僅是句簡單的恭維,這滿宮上下和人不知道如今木美人的風頭鼎盛,榮寵集於一身,隆鼎帝日夜皆要她隨侍。柳賢妃這般有着情意的宮妃尚且可以撈到一兩日的面聖機會,可是旁的妃嬪卻是連面都見不到了。
如今這賞月閣中,趙淑妃坐在主位,但木美人依然把柳賢妃放在了前面,將自己比作螢火,將柳賢妃比爲明月,這其中的親善之意柳賢妃只管笑納。
縱然柳賢妃並不看好木美人能得寵多少時候,可是此時此刻的木美人並沒有礙到柳賢妃的眼,她自然願意親近一些的。有時候,寵妃的用處遠比十個釘子都來的好用。
柳賢妃頗爲滿意的看着木美人,眼睛並沒有看趙淑妃,但他也能猜到趙淑妃心中只怕是千萬個不爽利。
事實上也正如柳賢妃所料,趙淑妃此刻雖然依然端着笑臉,但是那蔥白指尖幾乎要把手裡的帕子攪爛。
倒不是因爲木美人以柳賢妃爲尊而忽略了自己,單單爲此,趙淑妃也只會在心裡記下,日後收拾了這個不知輕重的小小美人便好了。
趙淑妃氣的是,木美人挑的宮裙顏色與自己竟然是一般無二的,均是桃花紅的顏色,連款式都頗有相似,可是偏生木美人穿起來就好似纖纖細柳一般搖曳生姿,趙淑妃雖然也是好顏色的,可是如今懷了孩兒,小腹隆起,與木美人比起來卻成了臃腫的蠢婦一般。
按着規矩,各宮宮嬪都會知道高位妃子所穿衣衫的顏色,以免衝撞了給自己招來禍患。這本就是規矩,想來木美人定然也知道柳賢妃今日打扮,可是偏偏木美人就挑了這麼一套宮裙,似乎是擺明了車馬要來和趙淑妃打擂臺一般。
如今,木美人顏色姿容均是不戰而勝,更是讓趙淑妃氣不打一處來。
女人最在乎的不過是容貌身姿,如今這兩樣被趙淑妃引以爲傲的東西都被人摁在了地上,驕傲如她哪裡肯依。
木美人正在對李修儀和孟婕妤行禮,而後和蘇美人互行半禮,正準備入席,卻聽到了身後傳來了趙淑妃那頗爲尖刻的聲音:“木美人今兒個選的裙子顏色到時顯眼的很,瞧着頗爲扎眼。”
一句話,讓衆人的目光重新匯聚到了木美人的衣裙上,這時候不少人才反應過來,木美人竟然是穿了條與趙淑妃一般的裙子來。
穆鳶很清楚的看到了木美人一瞬間嘴角揚起來的淡淡笑意,不過馬上木美人就做出了慌亂不堪的神色,回了身,先是細細打量了一番趙淑妃,那目光專注的讓趙淑妃發毛,正準備說什麼就看到木美人已經是矮了矮身子,讓身邊的汀蘭扶着,道:“嬪妾不知淑妃娘娘也選了這般顏色,着實是底下奴才疏漏了,嬪妾回宮後定然是要發落他們的。”
趙淑妃聽了這話卻絲毫沒有消氣,反倒是擰着眉尖道:“本宮也相信你並非故意,只不過呢,本宮瞧着你這身衣衫顏色着實是難受的很了。”說着,趙淑妃把手放在小腹上,淡淡道,“倒不如你現在去了後邊換套衣衫來纔是。”
這話說出來以後,賞月閣裡頭竟是沒人敢說話了,連坐的遠的杜嫣然都頗爲不安的寧起了眉尖,着實是覺得趙淑妃這般做有些過分。不過是件衣服,在杜嫣然眼中也沒什麼,可是真的讓木美人去寬衣便是把她的臉面踩下去,着實是狠得。
但是卻沒人敢說話,願說話,大多是低了頭事不關己的模樣。
穆鳶則是笑眯眯的瞧着木美人,上下打量着,在思量着木美人打什麼主意,而虛虛的飄在穆鳶身邊的蔣才人則是開了口,聲音依然是一字一頓的:“她這衣服好看。”
穆鳶攥了攥她的腕子,好似是哄孩子一般的低聲道:“若是你喜歡,以後我找件更好看的燒給你。”
蔣才人點點頭,即使是僵硬的臉上也露出了絲絲笑意,倒是讓穆鳶有些哭笑不得。
這便是女人了,好看的衣衫永遠能讓她開顏。
不過在一片沉寂中,柳賢妃卻是開了口,那聲音清婉柔順一如她慣常的脾氣,聽着就讓人覺得舒心,只是那話裡的意思卻不像是語調那般讓人舒服了:“不過是件衣服罷了,淑妃妹妹頗有些小題大做了。淑妃妹妹的姿容是得了太后誇讚過的,木美人自然比不上妹妹的,這衣服不換也就是了。”
一句一個妹妹,一口一個比不上,可是趙淑妃又不是聾的,她哪裡聽不出柳賢妃是睜眼說瞎話,用話來擠兌她的。
趙淑妃被關了那麼多的日子,前陣子還有人要來害她,這火氣早就壓了不少時候,被柳賢妃這麼一激便忍不住了。用帕子輕輕地掩了掩脣角,趙淑妃擰着眉尖道:“本宮是不介懷的,但是這腹中的孩兒卻有些不同意呢。”
柳賢妃聞言也不以爲意,依然笑着,輕聲道:“這壞孩子着實是個辛苦活兒,本宮懷着瑞王的時候也是覺得身子沉的很,不過倒是喜歡看些鮮亮顏色的,這心裡也是舒坦。”
一句話,把趙淑妃直接堵得沒了聲音。
說孩子,難道就她趙淑妃一人生過?分明就是用孩子當筏子來發作罷了,柳賢妃心裡冷笑,臉上卻還是擺着笑臉:“淑妃妹妹若是覺得不舒服,到不如早些回去休息了纔好。”
趙淑妃廣袖中的手死死地捏着帕子,但是臉上還是一派泰然的神色,笑着道:“賢妃姐姐可莫要這麼說,本宮身子好得很。”一句話,輕飄飄的把這番爭鬥揭了過去。
倒不是趙淑妃想要退步,而是她不能應承下來自己身子不舒服。這次能出來,是隆鼎帝允許了的,若是現在因着“身子不適”回了仁和殿,只怕接下來又是圈禁一般的時日,最爲難熬的。
木美人只管起了身,依靠着汀蘭,似乎是剛剛一直曲着身子讓她累到了。但是木美人那雙眼睛則是看向了柳賢妃,露出了感激的神色,得到了柳賢妃一個淡淡點頭後便慢慢地走到了蘇美人身邊的桌子後面跪坐而下。
шшш●Tтkǎ n●C〇
穆鳶想是看戲一般的端着茶盞,一雙好似桃花一般的眼睛看着木美人,眼中帶了些滿意。
曾經那個總是低着頭說話的木美人此刻好似是開了竅一般,種種都有着盤算。如今,她用一件桃紅衣裙做了投名狀,依靠到了柳賢妃身邊,這比買賣卻是划算的很的。
穆鳶笑了笑,只是她的笑遮擋在面紗後面,讓人看不真切罷了。
趙淑妃也懶得多說什麼了,只管擡了擡手,身邊的陳公公上前兩步,甩了下拂塵,聲音尖利:“秀女董氏,秀女錢氏,上前。”系廳乒劃。
兩個秀女忙起了身,各自抱着一把瑤琴,行了禮,而後坐在大殿正中的墊子上,雙雙撫琴。琴音悠揚,悅耳的很。
這是事先安排過的,各位妃嬪是要瞧瞧這些秀女,便讓她們帶了自己擅長的物件一道來獻藝。穆鳶聽着頗爲歡喜,也沒心思去看趙淑妃和柳賢妃之間的明槍暗箭,只管笑着感慨着古時候的女子着實是多才多藝。
整個殿中,真的在專心看的只怕除了穆鳶便是她身邊的蔣才人了。
一身紫衣的蔣才人沒了眼皮,一雙眼睛只能那麼瞪着,瞧着殿中的女子,一直沒有說話。直到幾個秀女穿着新的舞衣上前獻舞之時,蔣才人突然開了口,那聲音略略低沉了些:“不好看。”
穆鳶一愣,而後看了看她,問道:“你說什麼?”
蔣才人沒有看穆鳶,只是盯着殿中的幾個女子道:“跳的,不好看。”
穆鳶這會兒才記起來面前的蔣才人是何出身。這位是舞蹈大家,能在掌中起舞,如今看到這些秀女頗爲稚嫩的舞姿自然是不歡喜的。
正想笑着說話,穆鳶卻看到蔣才人猛地站了起來,而後飄着身子到了殿中。
她鬆開了手上扯着小全子的鎖鏈,猛地伸開了雙臂。那有些破碎的廣袖翩然飛出,就好似天空中零碎的晚霞一般飛舞着,而蔣才人則是根本不看周圍幾個秀女,只管自顧自的舞動着纖纖玉臂,婉轉着細柳腰肢。
披散的黑髮微微飄揚,蔣才人僵硬的容顏也漸漸柔和了下來。那本來無法動彈的手臂也一點點的柔軟了,彎出了各種形狀。
飄然如仙一般。
穆鳶瞧着,眼中全然是驚豔的。
一曲驚鴻動君王,蔣才人無愧其美名。
只是穆鳶的注意力全在蔣才人身上,卻沒看到那被鬆開了小全子拖着鎖鏈,沒了雙腿只有上半截子身子,他用雙手往前爬着,速度很快,高擡着頭雙手迅速的往前爬動,不多時,就到了蘇美人的桌前。
他的手上帶着鮮血淋漓,如柴一般乾枯,抓住了桌子的邊沿,微微用力的就爬上了桌子,而後沒那麼難的靠近了蘇美人,小全子的嘴巴里發出了奇怪而扭曲的笑聲。
蘇美人並看不到小全子,只管瞧着殿中的幾個秀女,臉上有些無聊的神色,卻根本不知道自己近在咫尺的,是小全子那張被自己抓破了的臉,深可見骨,血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