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意珞沒有答話,她忽然憶起在番邦的生活,一個不受重視的庶出公主,沒有人關注,因此可以少守些繁瑣規矩,那些在閣樓裡飲酒的日子真快活呀。
爲了儘快說服她,曹備道又說了很多,這些話句句說到薩意珞心坎兒上,她思索一番後,又聽曹備道講明詳情,最終答應相助。
夜裡,他們悄悄安排了人,接茶兒到宮中,由薩意珞將她暫時藏匿。
過了幾天,薩意珞陪韓澤熙用晚膳之後,一同回到毓盛宮,薩意珞說有神秘大禮相贈,讓他摒退左右。
只留他們兩人和兩個可靠的太監在時,進到內室,撤去屏風,只見茶兒跪倒在地。
“求皇上給罪婦做主。”
韓澤熙看着面容憔悴的茶兒,有些回不過神,盯了薩意珞兩眼後,才怒聲說:“你們竟敢欺騙朕?!是何居心?”
薩意珞和陪同的兩個太監連忙跪倒,求他饒恕。
曹備道又從外間走了進來,行禮道:“皇上,此事全由貧道安排,請息怒,莫要怪罪貴妃娘娘。懇請皇上給貧道辯明此事的機會。”
見他們並無刺殺或挾持之意,韓澤熙的臉色緩和,斜眼看着茶兒。
茶兒知道他是等自己說出理由,深吸一口氣才說:“高有全是個假太監,他對我威逼利誘,被他玷污。只因義母太皇太后薨逝,我再無依靠,沒了擺脫他的希望,纔會在柯雅潤蠱惑下犯了大錯。請皇上將他治罪!”
不談其中許多曲折,只是以男兒身當太監這一條論罪,高有全便難逃一死。
可韓澤熙臉色變化不大,環視他們一圈後,坐到椅子上才慢條斯理地說:“朕早已知道代孝公不是殘缺之身,是身體有疾形同天閹,才以太監身份辦事。如今病癒是一樁好事,撤去他和內侍相關的職務便是,沒什麼大不了。”
茶兒沒料到韓澤熙會這般說,尖聲吼道:“可他有欺君大罪,還間接逼得我和柯雅潤造反呀!”
韓澤熙垂眸想了想,挺有誠意地對茶兒說:“他若願意爲你放棄功名利祿,朕可以免你一死,不追究你謀逆大罪,成全你們結爲夫婦,從此隱居山林。”
“成全?我是被他逼的!我雖與皇室沒有血緣關係,可從前是有正式封號的!皇上對他縱容到了不顧皇家體面的程度?”
韓澤熙皺眉答道:“他在宮中並無穢亂行爲,哪裡有損皇家體面?至於和你的關係,你們成了親不就一切順理成章?”
聽了這些話,茶兒覺出韓澤熙並非完全不在意高有全欺君,只不過想掩蓋某些事,把茶兒推給高有全,讓他們自己消失於皇宮,可能纔是保全皇家體面的最好辦法。
總是被人當成棋子,當成禮物,茶兒心尖一陣揪痛。
她緊捏着衣襟,穩住情緒,仍壓不下那種被人扔進爛泥裡的感覺,她只是隨時可以被拋棄的物件兒,她的情感訴求,她的內心感受並沒有人在意。
見她難以再繼續說什麼,曹備道焦急地行禮進言,“皇上,高有全所做之惡遠不止那些,黛美人之死也與高有全有關。”
韓澤熙微愣了愣,哪個黛美人?好一會兒後,才把這個人的形象從腦海深處打撈起來。
憶起那個曾寵愛過的女人,他心頭更多的是厭惡而不是懷念,是阿黛讓他與沈竹君漸漸生嫌隙,最後一步步走向決裂。
阿黛是被高有全殺了嗎?韓澤熙的薄脣一撇:“那種蛇蠍般的女人死了也不可惜,高有全殺了她不算罪過。”
今夜之事出乎意料,曹備道還以爲韓澤熙能很快改變態度,直接傳高有全來對質呢,結果仍然偏於高有全。
“皇上可知道黛美人是怎麼死的?”曹備道擡起頭逼視韓澤熙。
平時他不敢對韓澤熙做出這不敬的言行,此刻是要賭一把,賭贏了,能快審高有全;若輸了,皇上就算不治他誣衊代孝公的罪,也會覺得他喜歡用私事攻擊同僚的陰險之人。
韓澤熙沒太明白這句問話的意思,看了曹備道兩眼,又看向茶兒。
“高有全有一種邪術,借歡好和合之機讓女子爲他引出體內淤積毒素。”茶兒儘量把那些事說得平常些,可還是紅了臉。
韓澤熙原本懨懨欲睡,可話音剛落,他眼中突然放出兇狠的光!
他有後宮佳麗三千,對於那些他不愛的女子,可以冷落遺忘甚至打罵,可絕不容許別的男人染指!
他信賴縱容高有全,但不許踩踏他男人的尊嚴!
但他沒有立即讓人帶高有全來,而是滿腔怒火燃燒起來,如同要用怒火燒死茶兒一般,狠狠道:“你胡說!來人,快把她拖出去斬了!”
斬了,就當沒聽過那些事;再把知情者全殺了,就當那些事從來沒發生過。
茶兒驚愕得瞪圓眼睛,都忘了求饒。
薩意珞趕緊出聲阻攔,“皇上,她真的沒有亂說,臣妾還可以做證,太皇太后是被高有全恐嚇虐待致死!”
提起太皇太后,韓澤熙冷靜了些,他也覺得太皇太后瀕死的那些日子總是瘋言瘋語挺蹊蹺。
薩意珞趁他思索的間隙,語速很快地說出太皇太后用過的碗碟中有致幻藥物,略過她對太皇太后的不滿,只談所發現物品的異樣,又說沒有直接證據,且不敢得罪高有全,才瞞下這些。
不治高有全的罪是不行了嗎?他們都有高有全欺君的證據,可他讓高有全認罪了,豈不是也等於承認他是個昏君?
他不想當一個識人不清的昏君!但要是再固執下去,可能真會讓所有人失望,到時候朝中大亂,他可能連昏君也當不成。
韓澤熙的食指輕敲桌面,快到深夜子時,他才做出決定,讓侍衛去抓高有全來對質。
小太監正要出門傳令,曹備道連忙阻止:“皇上,高有全法力高強,他們金龍衛對付不了,還會打草驚蛇,只有我和程浩風前去捉拿才行。”
程浩風?抓和罪犯也要他出面才行麼?韓澤熙心中很不愉快,爲什麼總是擺脫不了程浩風的影響。
他不滿地對曹備道說:“你一個人去不行麼?”
曹備道面帶慚色,低聲答道:“恕臣無能,法力和計謀都不如高有全。”
韓澤熙擺擺手,示意他快去辦事,也沒注意他眼中藏的深深恨意。
估計讓高有全來直接對質會發生些意外,韓澤熙不想在毓盛宮爭執吵鬧,讓人帶了薩意珞和茶兒去往慈安宮。
慈安宮中已無人住,但爲了表示對太皇太后的尊敬,還是有人打掃的,去那裡審高有全又有舒適環境,又不影響日常起居。
到了慈安宮之後,才見屋子雖然還乾淨,但空屋太多,有濃濃荒寂之感。
其他人都覺得此處詭異陰冷無比,韓澤熙只覺得孤寂蝕骨,最終他會如太皇太后一般孤寂慘死嗎?他年紀也不算老,可眉宇間沒有朝氣,只有暮氣沉沉。
高宅,高有全的臥房裡,看着飛掠而入的曹備道和程浩風,高有全亮出從龍金拂。
“皇上要見你,我們不是來聯手殺你。”曹備道昂頭說道。
“皇上要見我?”高有全冷笑一聲,他纔不信會派兩任法力高強的國師來傳他入宮呢。
程浩風不願和他磨唧,開門見山直說:“他得知了一些真相,要親自審問你,你也應當明白,你所做有些事私下認罪比公審爲好。”
很多宮廷事件成了謎案,不是查不出,而是不能查,讓有罪的人自盡而亡,再胡亂找個理由最好。把事實掩蓋,多少給當事人留點面子。
高有全明白了,他收起法器,乖乖隨他們入宮。
他們聯手來抓,就算拼個魚死網破也難以逃脫,不如走一步看一步,進了宮再隨機應變。
既然皇上要他入宮,那就是很多事情不便公開,或許可以利用這種怕公之於衆的心理,用計換來脫罪機會。
慈安宮中一間小廳內,幾個人相見沒有先審問,竟是不約而同相視一笑!
他們是老相識了,多年前的他們與如今地位大不相同,但程浩風、曹備道、高有全都曾深得韓澤熙倚重,但如今程浩風已叛離,高有全已證實有罪,曹備道只在乎利益,得到很多也失去很多。
心性不同,心頭泛起的滄桑感卻相同,程浩風看着韓澤熙長嘆一聲,又將目光移向高有全,事情終究要解決,看他還能耍什麼花招。
高有全攤了攤手,從見到茶兒的那一刻起,他便明白狡辯無用了,對韓澤熙說:“皇上,我有罪,也逃不了啦,只是想與茶皇姑對質,把來龍去脈講清楚,不再把皇上矇在鼓裡。”
茶兒沒有接話,她在偷瞄程浩風,見了他後,茶兒總覺得自慚形穢,往花盆邊躲了躲,讓他看不清自己,才稍感自在些。
不敢直視他,又忍不住想多看他兩眼,茶兒想扳倒高有全的心淡了,纏綿情愫多了。
程浩風不管她心中是怎樣的百轉千回,只注意着高有全一舉一動,防備意外。
仍是被厭惡?還是隻要幫他扳倒高有全,就能獲得信任,幫他處理在法朝的俗務?
弄到如今局面,茶兒有些後悔,當初如同酒兒那般不生非分之想,或許他還能把自己當妹妹對待,不能結爲夫婦,能友好相處也不錯。
“茶兒,你與我的確有苟且之事,那你說說爲何阿黛被我害死,你卻至今身強體健?”高有全催促着,“快說呀,沒聽到還是說不出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