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白虹、暴風雪,一次次異變讓凌若風和那幾個番邦異人驚訝不已,他們收斂氣息站在距沙湖約二十里的一片胡楊林中,沒有出手幫任何一方,也沒有離開。
這樣佈下陣法借天地之力而進行的爭鬥,他們想插手也插不上,但如此奇觀千年難遇,當然也捨不得離去。
他們身具靈氣還可以靜靜旁觀,沙湖及邊城周圍還留下的極少數普通人和小鳥小獸則已被震暈,即使事情完結後甦醒過來,他們與它們都不會記得發生過什麼。
沙湖當中的水漩更大了,旋動速度也更快了,巨大吸力扯得扎措白袍飄展鋪開,遠遠看去彷彿一朵鑲金邊的白雲即將被濁黃水漩吞沒。
扎措使盡渾身解數對抗那吸力,可從攻城、引洪水、偷氣運到此時,他沒有歇息過,已然感到體力不支、靈氣不續。
“欻……譁……”
扎措終究還是被吸入漩渦,他望向凌山的眼中滿是恨意:冷秋朗,你動用整個凌山的本源神力來對付我,你狠!可你要再遇上強勁對頭,還能拿什麼來守護凌山?我若能捲土重來,必將你滅得連意識也不留!
是的,即使程浩風早在凝翠湖中佈下陣法,胡仙仙又以靈氣催動陣法改移山川,仍然難敵扎措幾百年所謀設下的機關,那是偷吸凌山方圓千里山川氣運的機關!
冷秋朗龍體融入凌山山脈,既是守護凌山,當然會擁有天地本源之力,先前護送麥塔哈過凌山去浮克城時,胡仙仙再三懇求相助,他才答應。
他動用本源之力鎮壓扎措,以後凌山再有危機,胡仙仙也必會傾力相助。
暴風雪快停了,厚厚烏雲漸散,明媚陽光照得飄舞的小雪花折射七彩流光。
沙湖中風浪也平靜了,水面上凝起薄冰,冰清如鏡,鏡中太陽、藍天、雪花的倒影蒙上彩色光霧,恍若形成另一個真實天空。
水鏡中心始終有銅盆大小的一圈兒水沒結冰,那水中浮起一片羽毛。
那是一片淺灰色孔雀翎毛,質樸得不像該是孔雀翎毛。孔雀羽毛以藍、綠、金、紫色相配華麗炫目爲多,幾乎沒有淺灰色。
那片羽毛在水中漂浮着,繼而旋舞向上,飛入天空。
隨着羽毛飛起,風雪完全停了,四周的天空大地皆氣息一滯仿若被這片小小羽毛壓制。
“這……韞璞翎?!”凌山之上千萬年不化的連綿雪峰中有若隱若現的龍影,龍影微顫發出驚愕嘯音。
“是,是韞璞翎!”沙湖冰面皸裂如網,傳出扎措驕狂邪肆的聲音。
在他所說的最後一個字落音時,皸裂的冰面完全破碎,扎措沖天飛出,帶起無數碎冰!
迎着陽光飛去,抓韞璞翎在手,眉眼中透出莊重威嚴之氣。
所有帶孔雀王血脈的後代都該有本命翎毛所化法器,孔雀王有元空翎,冷秋朗有豔光翎,但扎措即使覺醒了純正孔雀王血脈後也沒有本命法器,不料在面臨又將被鎮壓很多年的危境時,居然得了本命翎毛化出的法器!
韞璞翎,看似樸素的外表,卻有着最爲濃重雄厚的氣息!
孔雀一族只有始祖才化出過韞璞翎,然而,扎措爲何會化出韞璞翎?
這個問題困惑着冷秋朗,也令扎措自己想不通,但扎措不願細想,輕捻韞璞翎在胸口,準備向冷秋朗發起攻擊。
扎措只存了極少靈氣,冷秋朗也精疲力竭,他要用這殘存靈氣試用韞璞翎威力,也要重創冷秋朗!
韞璞翎微動,似乎天空大地也跟着微動,冷秋朗若隱若現的龍影如受雷擊般抖動抽搐起來,凌山也跟着震顫起來。
扎措眉心閃過黑光,脣角噙一抹冷笑,轉身往番邦的都城邏都飛去。
遠遠望見扎措要撤往邏都,凌若風和那幾個番邦異人也要追隨而去,可無意中回眸看向凌山時,凌若風心尖不可抑制地揪痛起來。
轉念間,凌若風飛往凌山,到達一座峭立於衆多山峰的孤峰上,凌若風盤坐峰頂,雙手舞動如蝴蝶穿花,毫不吝惜地傾瀉靈氣穩住震顫山脈。
凌山重穩,凌若風疲憊地斜躺下來,自嘲一笑:爲何要做這毫無利益的事,只因曾是凌山神女,與這凌山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情份?
“多謝相援,冷秋朗替凌山峰巒謝過凌……姑娘……”冷秋朗有氣無力的聲音飄來,對於如何稱呼凌若風他頓了一頓才稱之“姑娘”。
若稱“神女”“元君”之類,凌若風此時已是罪仙會不合適,若稱“法師”“大師”之類也不合適,那麼未嫁女子都可稱“姑娘”,且稱姑娘了。
凌若風沒有答話,多少年沒有人稱她“凌大小姐”或者“凌姑娘”了?她咬牙撐着,懷着滿心複雜情緒往山外飛去。
即將出山,她曾盤坐過的那座孤峰之上閃出明亮白光!
光透雲霧,一瞬之後飛出一個圓輪狀的器物直朝凌若風射去。
雖有勁風襲來,凌若風卻沒感覺出絲毫殺氣,甚至還覺得那冰雪中飛出的器物有一點親切熟悉感。
不由自主伸手接了那器物仔細觀看,那是約湯鉢大小一個精巧輪狀器物,通體晶瑩透亮如冰雕琢,握在手中卻只覺得溫涼而不是寒冷。
凌若風指尖輕撫此物,將它命名爲冰輪,不明白因何得了這冰輪,只能想是各有緣法,天機難算盡了。
離開凌山,凌若風先去邏都見了扎措,探問情況,得知他雖因耗損靈氣過多身體虛弱,但得了韞璞翎後功力還更上一層。
扎措要休養些時日,沒有什麼事要辦,凌若風告辭離去,回到夜城找鬼王。
番邦和法朝的所有交界處都防線穩固,沒有戰爭了,邊城郊外凝翠苑中胡仙仙昏迷了一天一夜還沒有醒來。
麥塔哈衣不解帶守候一旁,唐彩兒焦急地隔一會兒呼喚她兩聲,麥塔哈溫和說:“讓她多休息休息,不用擔心,沒有大礙的。”
唐彩兒到底是孩子心性,坐久了無聊就想吃東西,吃着吃着又睡着了。
等她睡足了睜開眼睛,胡仙仙也甦醒了,時間竟已到臘月初七早晨。
因了扎措奪城賀壽之事,天下一多半的人都知道了胡仙仙生辰日期,更有部分具備條件的人不遠千里來祝壽。
胡仙仙的頭還暈乎乎難受,那門外通傳有客來訪的小廝跑得腿都快斷了,後來麥塔哈讓他們都去邊城等候,還說不收任何禮品,晚上時,他要給胡仙仙辦壽宴,讓客人們等着赴宴即可。
吩咐完這些,麥塔哈就騎快馬回城張羅壽宴的事,很多客人隨他入城。從清晨到傍晚,前往邊城的各個方向道路上偶爾已可見商隊,邊城中的百姓約已回來十分之一,慢慢有點人氣兒了。
有麥塔哈幫忙接待那些人,胡仙仙偷閒和唐彩兒耍笑了大半天,後來又聚靈氣自查經脈有沒有受什麼損傷。
自查之時沒發現經脈出任何問題,那天只是因爲耗損靈氣太多才暈倒,並且還發現御使風流金波鑑似乎更得心應手了。
胡仙仙試了幾次,風流金波鑑在她手中能發揮出的威力更大了,召出風塵女分身御器,也同樣威力大增。
那風塵女分身還說,以前難以發揮威力,既因她本來身嬌體弱,也因她在其他幾個分身面前自慚形穢,覺得不配使用這般神器。
從融入風流金波鑑至今,見了不少生離死別,由此悲憫感多了,哀怨感少了,也就能更好體悟風流金波鑑中的法術。
收起風流金波鑑,胡仙仙既慶幸自己是有機緣得了造化的那一個,又因沉甸甸的責任壓得心頭滿是沉重感。
倚欄憑風,思緒萬千,天真爛漫的唐彩兒似乎也受她情緒感染,不再嘻嘻哈哈地玩雪,而是靜靜立在她身旁,偏着小腦袋想事。
想不明白鬍仙仙在想什麼,唐彩兒眨眨眼睛,沮喪撅起嘴。
見她那懵懵懂懂還挺委屈的樣子,胡仙仙不禁一笑,暫時拋開煩心事,說帶她進城找好吃好玩兒的去。
城中建築毀壞不算多,樊鼎瑤又派兵幫民伕修葺,才兩天時間已將街道清理乾淨。
一路慢行,見邊城有希望恢復繁華景象,胡仙仙心裡輕鬆了些。
行到迎仙閣門口,正看到高有德在分派人手抓緊辦晚宴,見了胡仙仙后,他熱情迎上來,謙恭問好,又說麥塔哈在二樓。
去到二樓見了麥塔哈,他在寫毛筆字,寫了很多張,寫的全是“麥醉仙”三字。
胡仙仙疑惑地用眼神詢問,麥塔哈笑說:“寫得不好,你別見笑。這是我給自己取的中原漢名,‘麥醉仙’,怎麼樣?”
“麥醉仙?麥少爺是準備學醉臥之中修煉的功法還是準備以釀酒技藝成仙?若說釀酒喝酒,似乎稱‘酒仙’更妥當。”胡仙仙微笑打趣道。
麥塔哈搖頭說:“我是成不了仙的,只能醉夢之中成仙……醉裡逍遙同攜手,只羨鴛鴦不羨仙……醉仙……”
他的語調中有落寞之意,胡仙仙關切看着他,他長吁一口氣勉強笑笑讓胡仙仙放心。
不自然的笑容扯起眼角淺淺魚尾紋,胡仙仙驚覺麥塔哈在變老,不由愧疚而心酸。
儘管只是很淺的眼角細紋,也與胡仙仙記憶中那個自信滿滿、熱情直率的麥塔哈有所不同了。
時光匆匆,德元帝駕崩後年號已換,這已是嘉祥元年了,屬羊年,今天胡仙仙滿28歲,麥塔哈該32歲,普通人是該從這時漸漸長皺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