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浩風又再介紹說,這李公公起意挾持太皇太后最初是因嫉妒黨本安,後來演變成對整個韓澤熙親信派系的不滿。
李公公曾在太監中算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而黨本安以前只管御書房,李公公多次提攜他。
因黨本安時刻在德元帝身邊,李公公凡事都敬他三分,就是想讓他別在皇帝面前說不利的話。因此,他們的關係在德元帝時期是相當親厚的。
胡仙仙當年入京受封曾和黨本安同行,對他有些印象,對李公公則全無印象。程浩風提醒她,在蒯府盛宴之上她曾見過李公公。
她想了想,記起當年他們那桌人備受冷落,有個太監邀黨本安去別桌同座,那個人就是李公公了。回想當時情景,兩人當時關係的確算親厚。
韓澤熙繼位後,黨本安因和周知事及喬且詩私交甚好,又傳遺詔有功,升任司禮監掌印太監。他不僅成了太監頭兒,還擁有讓百官都忌憚的權力。
李公公被廢黜了司禮監的職務,只任慈安宮掌宮太監。雖說韓澤熙對太皇太后禮敬,對慈安宮的人也優待,但李公公要想掌些實權是不可能了。
爲此,李公公曾請求調到司禮監,都被黨本安駁回。李公公再尋機會讓太皇太后在韓澤熙面前推薦自己,可韓澤熙以“仁孝治國,慈安宮各項事務比之司禮監事務更重要”爲由搪塞開。
李公公由嫉妒黨本安轉爲嫉恨黨本安,三番五次給黨本安使絆子,可惜都沒能達到目的。
牆倒衆人推,李公公的追隨者越來越少,但還是有一批忠誠追隨李公公的人。這批人不是不想換靠山,是以前跟李公公貼得太緊,沒人願意將他們拉到麾下。
這批人眼見李公公的勢力衰落,他們再也不能跟着耀武揚威,就想着如何再打個翻身仗。
他們有人攛掇李公公謀劃此事,有人幫他實施此事,還有人幫他尋外援以確保此事成功。
韓澤熙跟太皇太后並沒有母子之情,他只是照禮節隔三岔五地去問安,去了也只是照形式說幾句套話,沒有發覺太皇太后神情異樣。
辦事之風都是上行下效,見皇上對太皇太后只是禮節性的敷衍,下屬們更是敷衍了事。
那些侍衛到點兒就站站崗,該換班了就出宮去,根本沒仔細盤問慈安宮中來往人等身份,也沒細查來往人等所攜物品。
“平時的疏漏沒管,才造成今日禍患。且不論那些侍衛失職之事,唉……太皇太后也真是可憐……”胡仙仙感嘆着,一個沒了丈夫、沒了兒子、沒有知心人的全天下最尊貴女人,活得很可憐。
程浩風沒理她那些感嘆的話,待她說完,他再介紹說李公公是主謀,誠郡王韓澤燦也脫不了干係。
李公公具備挾持太皇太后的條件,具備埋炸 藥的條件,卻沒有弄到炸 藥的渠道。
葉冠英隨時注意着誠郡王暗探在京城活動,他查訪到暗探們與李公公的人有接觸。這些炸 藥應該就是誠郡王暗探提供,只是當時全以爲那些暗探要搞什麼破壞,沒去管李公公要做什麼,也就不知道具體是什麼時候轉移炸 藥。
“誠郡王到處煽風點火,是在試你們有幾分實力?你有沒有把握神不知鬼不覺地解決好此事?”
程浩風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而是苦笑一下再說:“你以爲這就算麻煩了?這只是並行的兩件事之一,另外一件事就是老王妃也被挾持了。”
“老王妃?她不是連王府都不住了,隱居在個老王爺墓旁的小院裡嗎?誰還挾持無權無勢也無名的她?”胡仙仙知道太皇太后雖無實權,卻有名望,挾持她確實能得到些權益。可是,老王妃連名望都沒有,挾持她做什麼?
“老王妃對於朝中官員來說是個不重要的人物,對於皇上來說卻是生身之母,母子感情深厚。”程浩風這麼一說,胡仙仙明白挾持老王妃是威脅韓澤熙,並牽制救太皇太后之事。
韓澤熙由藩王入京繼位,就相當於他過繼給了太皇太后爲孫,有責任孝敬太皇太后。雖說遠房侄子過繼給同姓親戚繼承家業在民間常見,也沒什麼大糾紛,但韓澤熙繼承的家業是整個國家,他的一言一行就可能引發大糾紛了。
按情感上的親疏來說,韓澤熙肯定要先救自己生母。按禮儀及重要性來說,韓澤熙得先救太皇太后。
要是救了生母,耽誤救太皇太后,那些暗裡反對韓澤熙的人就會彈劾他。指責他不孝不恭,忘恩負義,是故意害死太皇太后。
要是救了太皇太后,耽誤救生母,那些人又會指責韓澤熙無情無義,得志忘本,連生身母親的死活都不管。
“呵……這是故意下套兒啊。唉,不過這倫理之事還真不好說,一切全靠互相尊重體諒。
胡守備夫婦是不在了,要是在的話,我父母和他們都出事,我哥肯定都不知道該先幫哪邊。
泥蛋兒父母也是不在了,要是他遇上那樣的事也難辦吧?皇上也挺可憐的,左右爲難。”
程浩風長嘆兩聲:“所以,我們必須全力確保太皇太后和老王妃都平安康泰。我再給你說說老王妃那邊的情況,你也分析一下要救人具體該怎麼布屬。”
老王妃在老王爺墓地附近隱居後,各項用度都大減,力求簡樸,只爲向天下人示意她不會威脅太皇太后的地位。
她的用度一減,原先王府裡的僕人就裁掉一大半,各種要採辦的物品也縮減一大半,卞採辦這個"採辦"是再無油水可撈。
卞採辦曾向原來的周管家如今的周知事請求,想到京城的織造局、窯務局之類機構謀個事做。周知事說自己年老體衰,都只當個道觀知事了,根本在皇上面前說不上話,拒絕他請求。
這種推托之詞哄得了別人,哄不了閱歷頗多的卞採辦。這閒雲觀表面上看來只是皇家修的道觀,只是比其他道觀隔皇宮近些、建築更宏偉而已。他卻知道閒雲觀實際上是皇帝安置心腹之人的所在,周知事更是能辦很多朝中官員在明面上辦不了的事。
周知事要想給誰弄個有油水的差事很容易,憑着他們多年共事的交情,卞採辦的請求也不過分。周知事拒絕他就是不信任他,把他排除在韓澤熙原先的故舊之外。
周知事確實不信任卞採辦,拒絕他是因他兒子卞廣策曾是廓州廂軍統領,與誠郡王走得近。
卞採辦起初沒想到這些,回泰興府後本來想辭了王府的差事再另謀高就,他兒子卞廣策卻讓他暫且忍耐。
卞廣策與誠郡王交好,自請調到宜州任廂軍統領就是爲了探查韓澤熙在泰興的動向,好在德元帝駕崩後有先下手的準備。可沒想到藩王爭位的事沒出現,韓澤熙沒費一兵一卒就直接受詔入京繼位。
沒能提前知曉韓澤熙動向,沒有在韓澤熙入京途中設陷阱,卞廣策這顆棋子成了廢子,因此誠郡王狠狠責罵卞廣策。
誠郡王想要尋人挾持老王妃,得知此事,卞廣策爲了討好誠郡王,就舉薦自己父親去實施此事。
卞採辦在王府多年,行事便利,他還收買老王妃貼身嬤嬤,輔助自己成事。王府中其他人只知道老王妃臥病在牀,不知道她被挾持。所以,岑載道雖掌管原先王府改建的啓瑞宮,常去看老王妃,也沒能提前發現異樣。
卞採辦向皇上提的要求是自己去綾錦院管事,兒子卞廣策當金龍衛將軍,不答應條件就勒死老王妃。
這兩件事都是秘密傳信來威脅,知道的人不多,但因多次遞交才交到韓澤熙手中,還是有十餘人知道。
程浩風再次向胡仙仙強調,這兩件事都必須要辦好。否則,答應李公公和卞採辦的條件將受制於人,不答應也會讓皇上處理政務陷於被動。
“泰興府那邊不能讓岑道長處理,他過於剛正不適合處理這種要慢慢周旋的事,其他人又不可靠,那就只有等你去親自處理?你是想問問我的意見先救哪邊?”胡仙仙看着他問。
程浩風微頷首,她又皺眉說:"泰興城外即使出事,也不會很快擴散消息,可以尋其他理由遮掩過去。
皇宮裡要是出了事,很快就會傳得天下皆知,想遮掩都遮掩不了。並且,卞採辦只是威脅老王妃一人生死,李公公之事威脅到了皇宮內很多人生死。
其實你心裡早有決斷該先救哪邊,只是心有不忍,心有不安,想有人與你一起分擔那難受的滋味。
浩風,不是怪你要狠心抉擇誰生誰死,是怪誠郡王出這種有違倫常的狠招。再者,我相信我們可以保兩位母親都平安康泰。"
她這番話說完,他緊握着她的手,心內稍定:“先救太皇太后就必讓老王妃面臨的危險加重,皇上必是心內如焚。唉……”
此時此刻毓盛宮內同樣有一雙緊握的手,韓澤熙也做出先救太皇太后的決定。外人看來他是沉着冷靜到有些木然,沈竹君卻能感覺到他的手在微微顫抖。
有人理解自己所做決定,程浩風更有處理事情信心,片刻後他放開她的手,二人再商議具體辦法。
程浩風打算先讓人潛入慈安宮中尋着太皇太后所處位置,再讓人扮成太皇太后的模樣,把真的太皇太后帶出來。然後由假的太皇太后跟李公公周旋,套出埋藏炸 藥的位置。
只要太皇太后安全了,又撤了炸 藥,此事就算解決。胡仙仙當然知道,潛入慈安宮假扮太皇太后,向李公公套話這些事只有她來做。
可是,要平安帶出太后,要了解李公公情況去套話,光靠隱身術偷偷進去可不行。
關於這些疑慮,程浩風說早有安排,因李公公主要是想掌權而不是想真弄得魚死網破,所以慈安宮雜務都如常在辦。太皇太后所需一應衣食賞玩之物照常奉送,程浩風計劃隨送東西的人入內,如此更便於接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