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不了別人,讓胡仙仙覺得自己很無用;別人也幫不了自己,這讓她感覺很孤獨。黯然神傷,卻不知悲從何來。
胡仙仙朝葉賽英揮揮手,讓她且離去而後關上門,沮喪呆坐着。
既要斷情忘緣,友情也應當斬斷,那從此時開始對知己好友不聞不問吧!
葉賽英去碧洗宮問候喬楚詩她們了,匆匆趕來京城,主要阻攔胡仙仙去救葉冠英,順便還要拜見各位師門長輩。
杭無一她們去問候胡仙仙,她一概閉門不出,還不許她們再來打擾。
九月初六,樊楚瑤發來靈符告知胡仙仙,胡大倉重病臥牀。
父親重病,胡仙仙和胡勇剛都不知情,是泥蛋兒讓桑文秀回瓊蓮宮請樊楚瑤幫着發來靈符。
胡仙仙着急之外,心中又涌起一股暖流,終究還是人間有情。
去往將軍府接了哥哥,帶他疾速飛回陵州,進了家門見到不少親朋好友前來探望。
樑慧萍在給胡大倉複診,吃了三天藥後,病情已穩定。
見胡勇剛、胡仙仙兄妹倆含淚站在門口,胡大倉吃力地用手撐着牀想坐起來,竭力輕鬆笑說:"你們趕回來做什麼?我都好了。"
“好個啥?”胡嬸馬上打斷他的話,指着兄妹倆說,“快來好好伺候你們爹,病了三四天才回來……病得最沉的時候,要不是泥蛋兒照顧,你們可見不到他最後一面了……"
胡嬸說着快哭了,陰着臉讓其他人都出去,讓那兄妹多服侍父親一下。
給父親喂藥後,胡仙仙以靈氣探知父親內臟,查出他各樣器官都衰竭了,所以偶感風寒也會引發重病。
再眯眼細看父親氣息,估計難以活過春節了。
與兒女們閒聊幾句,胡大倉疲倦想睡,便由胡勇剛陪守旁邊,胡仙仙去做飯。
爲了讓父親多享受一些,胡仙仙做了各種各樣好吃的東西,還儘量選清淡對身體有益的食品。
可做了很多,胡大倉醒來後只喝了兩口八寶粥,吃了幾片冬瓜,一勺銀耳湯,別的東西沒胃口吃。
看着沒動過筷的蟲草煲鴨、燕窩、天麻烏雞湯之類,胡仙仙難受得快喘不過氣來。
胡勇剛讓泥蛋兒和桑文秀把滋補湯水送給周圍鄰居,又勸妹妹不要太悲痛,老人享受不到兒女的享敬也是無奈,再能幹的人也難以事事周全。
可胡仙仙像心裡打了個結,解不開結,聽不進勸,對哥哥說要出趟遠門,請他照顧好父親,別問去哪兒,等着父親康復就行。
胡勇剛趁她話還沒說完,趕緊攔下她,“不準走!你又想幹什麼去?”
胡嬸恰好看到攔人這一幕,連忙問:“你們幹啥呢?久病無孝子,都怕伺候病人呢,你們剛回來就吵架?仙仙要走讓她走,你爹有人照顧,也不缺她一個。”
見母親誤會了,胡仙仙也不急着走了,胡勇剛忙解釋:“我有話要和妹妹單獨說,你們放心,我們不吵架。妹妹也不是不願意伺候爹,我們說幾句就過來的。”
天色已黑,拉着胡仙仙到了客房,胡勇剛像是要說什麼難言之隱很不好意思說出來,深吸了幾口氣後,點燃油燈再問:“你是不是看出爹陽壽將盡,要去給爹找續命的辦法?”
胡仙仙驚詫地瞪大眼睛,而後又低下頭,腳尖蹭着地面。
見她默認了,胡勇剛輕聲嘆息着,微弱的油燈光亮讓屋內顯得壓抑陰森。
長呼出一口濁氣,胡勇剛拿出很大的勇氣問:“我是死而復生之人,對不對?我以爲自己是重傷昏迷後甦醒才記不清一些事,其實是你們刻意讓我忘了已死又生還的事。”
胡仙仙愕然看向哥哥,想不通他怎麼會知道。
胡勇剛是堅強又有耐力的人,從軍多年,養成不輕易流露情緒的性格,但仍然止不住聲音發顫:“我發現自己身體出了一點問題,嗯……我和你嫂子成親幾年了,早就想要個孩子,今年四月才查出原因……”
見胡仙仙皺着眉似乎沒聽懂的樣子,而他又不好明說,吱唔好一會兒才道:“這麼說吧,都知道種子可以發芽,發了黴則無法發芽。我的狀況和那發了黴的種子差不多,胚芽爛掉,有種子但發不出芽。一個老御醫給我診斷出病因,但沒有辦法醫治,我就去找程道長……”
胡勇剛仰起臉,用手抹了幾下眼睛才又說:“程道長也說沒有辦法醫治,還說那不是病,是我的身軀如同一截朽木,看着還沒倒下,實際糟爛沒有活力了。也不知道我怎麼就靈光一閃……想到自己可能是死而復生的……我問程道長,他沒有否認,我也明白了……”
“那只是你身體還沒有完全復原嘛,以後會好起來的。”胡仙仙安慰着,可她心裡其實沒底。
胡勇剛自我解嘲般笑了笑:“我的情況我還不清楚?唉,你嫂子還不知道……她認爲我那麼威猛,身體一定沒問題,她以爲沒孩子的原因是她喜歡薰香、用鮮花精油之類,覺得是那些東西里面含了致不孕的藥物,所以家裡都不用任何含香料的物品了。”
聽這般說,胡仙仙覺得葛淑美有些冤,有些虧了。
胡勇剛又正色說:“我對不起她呀,要是當初我死了,她還可以改嫁!可現在被我拖着,還背那麼重的壓力,我對不起她!好幾次想說真相,又怕丟了男人的尊嚴,當然更怕她離開我……”
胡勇剛這般負疚,所以粗豪慣了的他開始對葛淑美關懷備至;葛淑美又以爲沒有孩子是自身原因,慢慢溫柔寬厚起來。夫婦倆如今相親相愛,竟是因都認爲沒有子嗣錯在自己,似喜而悲。
“沒有孩子也沒什麼,六師兄和婉芷也沒有,你們恩愛到老比什麼都好,領養一個也很好。”胡仙仙寬慰着他,杜婉芷也算死後復生,同類相比,或許能稍減哥哥痛苦。
“你不懂……那種不是太監也並非是無能,但還是無法當爹的感受,對於一個男人來說是多大的折磨……看着淑美自責,我很想說出真相,但是又怎麼都說不出口。”胡勇剛拍拍臉緩解情緒。
胡仙仙有些明白他爲什麼阻攔自己去給父親找續命辦法了,“你怕給爹續命會付出意想不到的代價,纔不讓我去?”
胡勇剛點點頭,啞聲說:“生死隨天命吧,逆天要付出代價的,不是所有代價都能承受。”
從葉冠英該應命中之劫,到父親該到壽終之時,胡仙仙那種無能爲力的感覺愈發濃。
幾天後,或許兒女回家團圓高興,胡大倉的病看着好轉不少,催着胡勇剛回京去了。
胡仙仙沒有職事在身,又知道父親壽命已不長,便留在陵州。
白天父母要說體己話,回憶往事,嫌她礙眼,便讓胡仙仙值夜守着,方便若有急病好喊她。她晚上本可以不睡,就無需補覺,白天便無事可做。
匆匆快過半月,一天樑慧芬抱小兒子來探望胡大倉,順便感謝胡仙仙救她又護子之恩。
兩人閒聊間,樑慧芬提起樑慧萍的事。
樑慧萍孃家父親也略懂醫術,才和康先生成爲好友,爲兒女定下親事,這樑慧萍自幼勤奮好學,嫁到康家後,盡得康先生真傳。
康先生的獨子康厚朴卻遊手好閒,不學醫也不管家事,康先生年紀老了,回春館全靠樑慧萍撐着。
有一天半夜,擡來幾個鬥毆受傷的混混,樑慧萍醫者仁心,不僅給他們治傷,見他們沒錢還免了診費。
誰知兩個月後,混混們痊癒了,又佔了地盤,不但不來感謝,還來調戲樑慧萍,糾纏不休,吵鬧得病患沒法前來看病。
康先生先是呵斥混混們,後來拿起掃帚打他們,推搡當中,康先生被摔成重傷,混混們見惹了大禍也不來鬧事了。
但並沒有因此得到安寧,半個月後,康先生因又生氣又衰弱,傷口看起來漸漸癒合,他身體卻一日比一日差,竟臥牀不起了,在兩個月後去世。
父親逝世,康厚朴不去找小混混們報仇,不撐起家業,還反而更加浪蕩,鬥雞走馬、眠花宿柳。
樑慧萍去找他回家,溫言軟語勸解,他兇巴巴地說,他爹要不是爲了保護樑慧萍還不會死,康家對樑慧萍恩重如山,樑慧萍又還繼承了回春堂,理所當然要供他花天酒地。
得知這事,十月初三,胡仙仙趁父母閒坐談心,去了回春堂。
見她進門,樑慧萍和康無病殷勤笑着打招呼,又去倒茶。
胡仙仙讓他們不用忙,開門見山問:“康先生是不是被人打了才誘發傷病?你們想不想教訓那些小混混給康先生報仇?”
提起往事,樑慧萍的眼圈兒立刻紅了,可她沒有馬上回話,擔憂地看向孩子,她怕再惹那些小混混會出事,對孩子不利。
康無病快十歲了,已可見清秀少年雛形,眉宇間透着比同齡人沉穩的氣質。
“七師叔,若我有本事,必爲爺爺報仇!只可惜我爹不成器,我娘要顧慮的太多,惟有先忍耐,等我長大再報仇。”他目光堅定地說着。
“不用爲這些小事忍耐,小孩子也無需揹負那麼多,只要你們不反對,我馬上去教訓那些傢伙。”胡仙仙捏捏康無病的臉,少年老成的他有別樣可愛之處。
看樑慧萍和康無病都支持,胡仙仙往那幾個混混常晃盪的北門而去。
她看着義憤填膺的樣子,心裡卻有點小小興奮,暗問自己:這是喜歡打人,總算找了個正當理由去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