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與不救,對多數人而言是難以選擇的,對於高有全而言沒什麼可糾結,阿黛還有點用處,救了之後還能得個善良名聲,當然要救。
至於會不會讓韓澤熙難堪,會不會得罪胡仙仙,他早想好了對策。
“撲通”一聲,水花飛濺,阿黛倒栽入井中,幾乎同時,一道金光閃耀,從龍金拂的拂絲延長如金龍舞動,卷出阿黛!
阿黛渾身溼淋淋的,臉色慘白,不斷嗆咳着。
胡仙仙朝高有全挑眉一笑,讚道:“狠厲又果斷,不愧是臧玄蛟的徒孫!既然你如此能幹,給皇上解釋沈竹君去向的事交給你辦了。”
說罷,她飛掠出宮,這個金碧輝煌的豪華牢籠,真是多一刻也不想呆了。
她走了,高有全去見韓澤熙說,胡仙仙出爾反爾,凌虐阿黛後仍然不肯交代廢后沈氏下落,已畏罪潛逃。
韓澤熙下旨,全國搜捕胡仙仙,連她親戚朋友也監視起來。
寒露院中少了沈竹君,多了阿黛,半個月後,阿黛死去,屍身發黑發臭,傳言是得了疫病而亡,所以運出宮外扔進生石灰坑中,再以烈火焚燒。
只有阿黛和高有全才知道,她屍身變成那樣不是因得了病,而是因中了毒,是高有全借交合之機,轉移到她身上的毒。
對於甘如菊,因她心眼兒不算多,也還不夠狠,高有全還有幾分主人對寵物的感情,他需要有個可靠人聽他說說心裡話,所以是緩緩傳去毒性。
對於阿黛,一個惹下大禍沒了利用價值的人,用來泄毒全不顧惜。
寒露院外看守的侍衛都說高公公有情有義,黛貴妃被打進了冷宮了還時常來看望,黛貴妃吃不下苦,衰弱染病死了後,還來收屍,又安葬了骨灰。
韓澤熙下旨在全國搜捕自己了,胡仙仙也沒覺得太意外,好在韓澤熙雖在沈竹君之事狀若瘋癲,處理國事還是如常。
嘉祥四年臘月初七,胡仙仙三十一歲了,可她無心過生日,也不敢去親友住處讓他們慶賀。親友們已經過得很艱難,不必再去添麻煩了。
她準備了幾天,在青龍山上空曠荒地裡,搭了一處法臺,旗幡飛舞,燈焰搖曳,只爲求見紫微星君。
待得紫微星君頭戴祥雲紫金冠,身穿銀龍絳紫袍現身之時,她並沒有說所求何事。
紫微星君彬彬有禮淺笑,正要詢問,胡仙仙又搶着開口,冷笑責斥道:"她全心全意愛你,而你不過是分一魂一魄下凡歷劫。你把她當做需要斷卻的塵緣,是你修行過程中要擦去的污點,好,如今她與你再無瓜葛,即使夢中也不會相見了。可你那一魂一魄會沉淪世間,永遠不能心境圓融!"
不勸說,也不喝罵韓澤熙,就是想看他迷失自我,他不敢面對永遠失去沈竹君的結果,永遠也無法徹悟,胡仙仙不願讓他徹悟。
儘管沈竹君所做一切是爲了韓澤熙早些了斷塵緣,可胡仙仙不想看到事情成這樣,憑什麼要一個癡心到最後落得魂飛魄散,另一個大徹大悟獲得更高修爲?
世上把愛人當修行障礙的事太多了,並且多數是男子要證道成仙,女子要被遺忘甚至被當成魔障誅除。
等男人成仙了道,世人和衆仙還得說:有堅定向道心、有大仁大愛心、有果決除魔心才能破解迷執啊,很了不起。
有什麼了不起?不過是自私又心狠。
紫微星君完全沒明白鬍仙仙的意思,她在指責自己?億萬年來的情劫都是這麼過的,誰讓沈竹君法力低微還那麼癡情,那麼執着呢?
他眉頭皺一下,又舒展開,平靜地說:“韓澤熙能否心境圓融,我那一魂一魄能否歸真,全看他怎麼去領悟紅塵百態,與沈竹君是怎樣結局沒關係。”
“你少給我裝通透講大道理了!哼,你以爲我關心你如何才能修爲再升一個層次?我巴不得你也跟韓澤熙一樣受一點心被撕裂的痛苦!我見你是要爲竹君報仇,報仇!她爲你付出一切,你還把她當絆腳石,這不公平!”
眉揚如劍鋒,眼凝如寒冰,胡仙仙像一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女俠,面對一個拋棄糟糠之妻的負心漢,定要懲奸除惡。
從沒有被誰以這種神情看過,紫微星君惆悵輕聲說:"我也是劫中之人,豈能料到結局如此。"
胡仙仙可不接受他這種假裝無辜的狡辯,憤憤駁斥:"不是你料不料得到的問題,而是你根本不曾用情,若是沒有半分情意,當初便該拒絕她對你一番深情,何必許什麼結一世塵緣來了結的諾言?許了諾言,你還當個清醒的旁觀者,看着她爲你奉獻所有,你是不是還沾沾自喜?"
或許是她的話太難聽,紫微星君溫潤而沒有情緒波動的臉,顯出一絲絲悵然。
胡仙仙趁他心緒不寧,手中突然召出慧心玉劍和若虛凝露,意圖偷襲紫微星君。
要歷劫那就身心全入塵世之中,感受凡人喜怒哀樂,也感受瘋了般尋找沈竹君的韓澤熙到底是怎樣痛與悔。
冷眼旁觀只能體悟,只能理智分析,其中真意要親身經歷才能明白。
如墮情孽苦海,共墮情孽苦海,度去無我境,共度無我境!情之一字,你在岸,我沉溺,不是你悟透,是你自私!
要偷襲硬傷紫微星君很難,要破他心境一個缺口,讓他完全落入凡塵,倒過去與韓澤熙合魂卻是不難。
天道規律就是那般,上升極難,下降極易。
在若虛凝露和慧心玉劍閃出靈氣光波的同時,從空中傳來朗聲清喝:"仙仙,不可!"
這聲音讓胡仙仙一陣恍惚,兩樣神器皆是滯在半空。
紫微星君這才察覺她想把自己拉去凡塵,不由後怕,這個女人還真是任性不計後果。
見程浩風給他遞來個眼色,立即會意了,連忙快飛昇天。
胡仙仙怔怔僵立不敢動,突然消失不見,又突然出現,是自己做夢呢?還是他故意捉弄自己?
“莫生氣,莫怨他,緣是他們的緣,劫也是他們的劫。”程浩風攬着她的肩,輕柔摩挲着。
“你爲什麼放他走?你們是一夥的!有閒情逸致了,就甜言蜜語哄女人;要追求理想建功立業了,就嫌女人是累贅!”胡仙仙從最初的情緒中緩過來,倔犟地掙脫開他的手。
程浩風委屈地說:“我和他纔不是一夥的呢,你總是因旁人的事情牽怒於我,我怎麼處理事情,怎麼平衡事情只是爲大局考慮,並不代表我想要怎樣。”
胡仙仙有點沒明白, “你……你在說什麼?”
“你不該因別人的事情牽怒於我,我知道你在乎的不是他們如何,你在乎的是我怎麼想……我和他們不同。”程浩風凝視着她說,“紫微星君此時不能下凡,這是大局。但是,我也不認同他對沈師妹的態度。”
胡仙仙還是心裡彆扭,擺冷臉說: “你爲何要對我解釋這些?這似乎沒必要解釋。”
她想說的是:你得解釋你去哪兒啦,消失這麼久,是要甩了我呀?可是,不能這麼說,得端着一點是不是?
程浩風一板一眼認真回答道: “我不知道爲什麼想要跟你說這些,只是覺得不說清楚就心中不安。心中不安就難以靜心修煉,我不想你心氣浮亂,也不想自己心氣浮亂。”
寒風吹來,竟似有春天的氣息,胡仙仙心湖盪漾,快忍不住要笑了。
程浩風拉拉她的手,可憐兮兮地說:“我也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總是讓你牽怒於我。有時候你對我恭敬疏遠,有時候對我冷漠鄙夷,有時候更是面對我就面對十惡不赦之徒,知道我放不下你,有恃無恐,就如此待我?”
胡仙仙鼻子皺皺翹起,憋着笑:“我待人一向如此,你多想了。”
程浩風也忍着笑,挺無辜的裝傻: “不是的,你和大師兄、二師兄、五師弟、六師弟他們相處時就不是如對我這般。你那麼爽朗大方的對他們,他們有難你就很關切他們,他們做事有不妥之處你也會直接指出,那纔是兄妹之情、同門之誼。對我……很彆扭的……”
對他是不一樣啊,胡仙仙對他是挺彆扭的。看着他好似很委屈的樣子,思忖着自己對他真的很不公平,那些錯又不是他犯的,不應該拿他撒氣。
“浩風……抱歉,是我任性了。”又想着能見他活生生在自己面前已是萬幸,決定不和他擰着,她想平靜說這話,卻沒想到一說出來就眼中淚光閃爍。
他很欣慰很感動地灑然一笑,“只要仙仙不見外就好,能給你解氣也是福分。看來我還是不會說話,把你說哭了。”
程浩風遞上一方素帕讓她拭淚,她拭淚之時見這純白素帕右下角繡有個小符號。她仔細看了看,那所繡圖案是圓中有個六芒星。
這是六芒星魂?是狄人所崇奉的圖案,也是宮絕那永生力量所寄的項鍊圖案!
聯想程浩風已悟其中之謎,又曾讓葉冠英拓印邊防佈署的圖紙,以及韓澤熙用勾結狄人的罪名通緝他,令胡仙仙心中疑竇叢生。
看她神情變幻,程浩風猜到大半,坦然說:“我最近才把海底聖境的事辦好,是派人和狄人聯繫過。狄人早對法朝虎視眈眈了,但他們也屬於水球生靈,我會盡力平衡好各種事。此次來,先和他們聯絡安排了事情,就趕着來接你。”
只要他不背叛祖國就好,胡仙仙放心了,又問:“接我去哪兒?”
程浩風牽起她的手,一同飛身入空,開心笑說:"不管去哪兒,反正我想吃你做的果醬湯圓了,不膩不黏,吃了之後五臟如熨貼般溫暖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