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呆呆地坐了一個晚上,淚水把妝容打溼,變成紅色的斑塊,看着窗外滿園的梅花,小午的心開始平靜下來。她開始回想剛剛發生的一切,回想着風塵笑着把玻璃流蘇遞給她,回想着自己拉着他的手手心是暖暖的,回想着知道真相的時候碎滿地的玻璃流蘇。假如這一切,一切都沒有發生過,或許自己好受點,風塵也會好受點。
人們說有些事情可以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然後按照從前的方式生活下去,可是對於小午好像做不到,畢竟她的內心有太多期待,有太多失落。
依舊是寒冬臘月的天氣,寒風習習,卻感受不來,小午披上件單薄的斗篷,慢慢走向那狼藉的案發現場,紅色的地毯上沾上了酒漬,桌上還擺放着她和風塵一起剪的喜字,牌匾下的對聯是爹爹特意從京城帶來的,而供桌上的桂圓則是春英一個一個搭上去的,時間就好像禁止在這一瞬間,她依稀還看得見爹孃送她出嫁時眼角閃過的淚光,看見韓壽挽着古林的手漫步走來,看見風塵拿着喜棒想要揭開她的頭紗。
慢慢慢慢拾起被毀了的幸福,她才感受到一點點的疼痛,是真實的痛。她將碎片放進她的小木匣子裡,本以爲只是一個裂痕,可以補完整,卻沒想到自己用的力道太足,已然成了玻璃渣子。她用手指劃過依稀可以辨認出的午字,一道血痕浮現,她順勢將手指放進嘴裡,那一股血腥味,可能一輩子都忘懷不了。
韓壽拿着件大大的棉衣蓋在小午身上,她說她不冷,他知道是騙他的。看她一直不說話,韓壽講起了故事:“也許我說的這個故事可以讓你好過一點。”小午沒有看着她只是呆呆地看着門外的臘梅一片一片掉落。
“在我還小的時候,孃親和我的繼父成婚了,我知道那代表着什麼,我註定要有另一個父親了。我本以爲父親在我出生前就已經去世了,直到有一天,我聽見繼父和孃親說話,繼父問我孃親“現在你知道他還活着,你如若要走,我也不會攔你。”原來繼父當年騙孃親說父親戰死沙場,勸得孃親與他回來,他知道孃親的脾性,倘若不是這個謊話,她永遠也不會和他走。孃親知道了,她沒有生氣,也沒有惱火,她知道他爲的是她,愛的是她,這樣就足夠了。“小午擡起頭,看着韓壽,她沒有說話,只是一直看着,看着。
“我希望你能夠幸福。”韓壽忽閃着眼睛,看了一眼小午,卻又立刻轉移了視線。小午抖動了一下胳膊:“謝謝你,我也希望你能夠幸福。”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風塵已經站在臘梅的後面呆呆看着這兩個人,他慢慢走來,收起拿在手上的棉衣,靜靜拉過小午的手,一句話也沒說地消失在韓壽的視野裡。
風塵把小午帶進了他倆的新房,搓了搓她的手,趕快用被子將她包裹起來,包得太嚴實,只留了一個頭在外面,害得小午全身動彈不了。本想打水給小午擦一擦臉上弄花了的妝,豈料腳上一帶,一盆子的水倒在他的腳上,他依舊當做什麼也沒發生過,說道“我去打一盆水。”
小午不知道爲什麼,每次看見他狼狽的樣子都想要笑出聲,即使她還沒決定要不要原諒他:“不用了,你坐下來吧。”風塵像個做錯事的小孩,搓着手,小心翼翼坐在小午身邊。
小午清清嗓子,說道:“你知道你錯了嗎?”風塵有點驚訝,低着頭說道:“知道。”
小午繼續說道:“那你說你錯在哪裡?”小風塵忽閃着眼睛說道:“我,我不該騙你。但是要是我早點告訴你,你一定也不會原諒我。”
小午還是裝着很生氣道:“我,我有這麼小氣嘛?”風塵一本正經地說道:“有呀,有呀,像是有人拿了你的東西的時候,看上了你的東西的時候,還有…”
小午連忙打斷:“停,這是道歉的態度嗎?”風塵抱住裹成糉子樣的小午說道:“那我們還和以前一樣,好嗎?”小午笑着:“以前有什麼好的,以後會更好的。”她不知道爲什麼這麼快地原諒了風塵,或許她纔剛剛開始明白幸福有時候把握在自己的手中。
他也不知道爲什她會這麼容易原諒他,只是覺得就這樣抱着的感覺挺好,真的挺好的。小午把頭靜靜靠在風塵的肩上,安心合上眼,她又聽見那撲通撲通的心跳聲,是和以前同樣的頻率,一下、兩下…
第二天,沒有人再提起昨天所發生的事。風塵把昨日留下的飯菜全拿出來,一連吃了三天,小午笑他勤儉持家,他倒是不在意這點,他只是覺得小午嫁的太過草率,想要拿一連三天的喜酒來沖沖喜氣。
古林拉着韓壽的手,氣呼呼跑過來:“你說,你到底,到底喜歡我什麼?”
韓壽一臉無奈地看着古林:“這,不好說。”
風塵小聲在小午耳邊唸叨:“看這架勢,有好戲看了。”
小午打了風塵一拳:“你就不能正經點!”
古林帶着哭腔,跑到小午面前:“嫂子嫂子,你快管管。”
小午摸摸古林的頭:“你說到底怎麼了,嫂子爲你做主。”
古林指着韓壽:“我問他,他到底喜歡我什麼,他就是不說,他一點都不喜歡我。”看着古林臉上依舊帶着的稚嫩,小午不禁笑出聲:“韓壽,你說吧。”
韓壽麪無表情:“這怎麼說!”
小午看着風塵說道:“這樣吧,那就當大哥的做個表率,你說,你喜歡我什麼?”
風塵支支吾吾說道:“額…我工坊裡還有點事,你們先吃。“說完,一溜煙跑了。小午無奈地看着古林:“看到了吧,就是這個反應。”古林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小午下意識地瞟了一眼韓壽,總覺得韓壽的表情像是有什麼事,她沒有發現韓壽眼中閃過的淚光。
直到晚上,風塵才急急忙忙跑進房,衣服上帶着些黃土。小午擺弄着桌上的水果:“你這是去沙漠走了,一圈嗎?”風塵拍了拍衣服上的塵土道:“倒也是,還真是去沙漠走了一會。”他從衣袖中掏出一個玻璃球,和以前那個玻璃流蘇一樣的樣式。
小午驚訝地接過風塵手中的玻璃球。
風塵咧着嘴笑着:“你看,和之前那個一樣吧,只是這次用的是上等的琉璃,你看着光澤是不是比之前那個還要好。”小午呆呆望着他。
風塵有點內疚道:“之前那個你說很喜歡,就次當是我正式向你賠罪。”
看着風塵的表情,小午笑着將流蘇掛在胸口:“我接受你的道歉!”
風塵認真道:“這次戴上就不能摘下來了。”小午知道風塵這句話的意思,她看着他微笑,他也看着她微笑。
或許這就叫做好景不長,宮中傳來了消息,賈南風因爲涉嫌謀害太子被打入冷宮。這幾天與賈南風有關的人都被抓起來詢問了。小午還是很擔心,想起之前幫助姐姐害死衛夫人肚中孩子的事,總覺得心有餘悸。
風塵安慰道:“只是你姐姐犯錯,你不必介懷。即使查到你,你按實說就可以。”小午不想告訴風塵她所做的事,畢竟在他眼中她是最完美的,她不想爲自己畫上污點。
一個小廝跑來:“少爺,少夫人,韓公子在門外求見。”
風塵疑惑道:“韓壽,這時候來所謂何事,古林可在府中?”
小廝搖頭道:“小姐大早上出去了,韓公子說是來找少夫人的。”
小午過了許久反應過來:“找我?”小廝點點頭,風塵示意讓他帶進來。小午似乎看出了風塵眼中那一絲絲的不高興,有點無奈。他是不是覺得,自己做了這麼多,還是不及韓壽在她心裡的位置。他沒有說話,慢慢走回書房。
韓壽看着眼前以爲**的小午,有點失落:“你還是快走。”
小午疑惑:“走去哪裡,爲何要走。”
韓壽道:“你姐姐已經把你說成合謀了,你再不走,官兵就要來了。”
小午有點站不穩,靠在了門框上,她的姐姐果真沒有讓她失望,原來這一切的幸福來得太突然,她還沒有好好感受風塵的愛,老天爺就這樣說收回就收回。
韓壽扶住小午:“你彆着急,我馬上帶你離開這裡。現在你要決定的是要不要和我離開?”
小午苦笑着:“離開,我不捨得,怎麼捨得。你捨得離開古林嗎?”
韓壽猶豫一會:“捨得。”
小午笑道:“果真是無情人,古林竟然會喜歡你這樣的人。”
韓壽有點無奈:“不管我是怎樣的人,你在這裡,風塵和古林都會受到你的牽連,到時候就不是你一個人死了,你知道嗎?”
小午臉上的表情凝滯,這確實是殺頭的大罪,她不能拖累風塵,或許離開纔是保全他們兄妹的唯一方法,猶豫了一會說道:“好,我跟你走,可你得給我一點時間。”
小午轉身離去,韓壽在身後問道:“你要去告訴他嗎?”小午冷冷回了一句:“不關你事。”
走到門口,小午努力擠出笑容,看着書桌前的風塵,他飄落的髮絲似乎有一絲梅花淡淡的芳香。風塵良久纔回過神來看見小午:“你這像尊佛一樣杵在那裡幹嘛?”
小午溫柔道:“我想仔細看看你。”
風塵笑道:“我有什麼好看的,還是讓我好好看看你吧。”風塵用手撥動着小午散落的髮絲,將它捋了捋,整理了一番,“我待會出個遠門,你在這裡等我,帶點你愛吃的方糕給你。”
小午強忍着眼中打轉的淚珠:“那,那你早點回。”望着風塵遠去的背影,她好像伸出手去挽回,原來一切失去的那一瞬間是那麼痛苦,她覺得她和風塵的感情就像左手牽着右手,牽着的時候沒有感覺,但用刀砍下的時候是那麼撕心裂肺。
她把流蘇摘下,她答應過他不會再放下,只是這前路的兇險,她不願看它再一次破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