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在陰兮影不見,君依光兮妾所願。
黑暗籠罩,夜色將至,她任憑黑衣人的拖拽,關入了一間柴房,她無力地癱坐在地上,摸着肚子開始笑,笑的瘮人。領頭的那人命令手下去找些食糧後,走進了柴房,將斗篷披在小午身上。小午擡頭笑了幾聲,她凌亂的盤發掉落幾束下來,說道:“林琞,果真是你。”
黑衣人頓時定格不動,猶豫地摘掉面紗,沒錯,他就是林琞。林琞背過身去,問道:“你竟認出我來。是怎麼做到的?”小午嘗試站立起來,倚在旁邊的柴堆旁說道:“起初只是覺得聲音熟悉,後來看見你手背上那印記,我記得是被白玉玲瓏咬傷的。”的確,白玉玲瓏只在小午與韓壽麪前變得溫順,對於別人則是兇惡至極。
林琞似乎聽出此中端倪,臉上露出驚慌:“你,你是蕪兒。”
“不,我是小午,蕪兒已經死了。”小午瞪着眼一個一個字說完這句話。
林琞轉過身,愧疚地跪在地上,:“全當我對不住你,原諒我。”
原諒一個讓小午作嘔的詞,殺了人說對不起就了事,這世間的立法道義難道如同虛設。小午冷笑着,風塵離開後她不是以淚洗面就是傻傻笑着:“那我殺了你,你可還接受我的原諒。我倒是開始明白這些事情的真相。你殺的了方德,殺的了風塵,爲何不也殺了我。我對你,還有利用價值麼?”
林琞搖着頭,過了一會又點頭說道:“確實是利用,我不會殺你,只要你把…”他沒有再說下去,指了指小午七個月大的肚子。
“那你還是殺了我,還是讓我現在就去死。”她的眼神中再也沒有出現過恐懼。她再也沒有感受到孩子的存在,她甚至希望琉珠在她父親死後和他一同去了,這樣他倆在黃泉路上起碼還有伴。對於孩子她沒有過多的期望,而對於林琞除了憎恨再也沒有其他情感。
林琞默默離開了,他沒有再勸說過小午,只是將小午的嘴塞滿以防她咬舌自盡,他也有他的苦衷嗎,不,他只是個殺人兇手罷了。
第二天天沒亮,柴房的門發出的嘎吱聲弄醒了迷迷糊糊的小午,其實一夜裡她根本沒有睡過,只是開門時的那一道光刺疼了她的眼睛。
“蕪兒,許久不見。”依舊是令人作嘔虛僞的聲音,是惠妃,不,應該稱皇后娘娘。
她閉上眼睛,裝作沒聽見。
“你就這樣,不願見到我。好,帶上來!”小午睜開眼,看見面前衣衫襤褸的一個女子散落頭髮跪在地上。
“讓她擡起頭,給我妹妹看清一些。”兩旁下人拽住她四處亂揮的手,拽着她的頭髮。
小午不禁叫出聲來:“古林!”跑過去抱住她,然後冷靜說道:“你究竟要幹嘛,榮華富貴我不與你爭,你爲何要弄得我的我家支離破碎。你不怕遭報應嗎?”
“我做錯了什麼,不就是想要我想要的嗎,上天不給我,我自己去爭,難道有錯。”她看着惠妃眼角的濃妝,那歪曲的嘴角,不由哼聲道:“瘋子。”
“你放心,我只要你的孩子,不會要你的小命。”她轉身後,才發現她的肚子也隆了起來,少說也有6個月了,“正如你所見,我也有孩子,不過…”她從腹中掏出一整塊棉布,“是個假貨,我要你的孩子成爲皇子,真正的太子。”
小午斜視着他,覺得這人骯髒的可怕,“太子,你的野心還真大。我的孩子是絕對不會成爲殺父仇人的孩子的。我寧可死。”
“那你儘管試試,這小丫頭也會因你而死。”她一把拽過古林的頭髮,冷笑了兩聲,“給你機會好好想想。”惠妃擺了擺衣袖,大步走了出去。
林琞走了進來,吩咐手下離開。古林從地上跳了起來,衝過去掐出林琞的脖子,眼睛充滿血絲說道:“還我哥哥。”林琞一把推開古林:“你放棄吧,你哥哥死了。”
小午拉住想要繼續衝去的古林:“他說的沒錯。”
古林疑惑地看着小午道:“小午你是不傻了,這是兇手,他就在眼前,殺了他,哥哥就能安息了。”
小午幫她整理亂了的頭髮:“他可以不費吹灰之力殺了你,你知道嗎?”古林似乎有點明白,站遠了一點。
林琞說道:“我想你知道了。”
小午說道:“我知道什麼了?”
林琞笑道:“真相,一個所有事情的真相。沒錯,我做的這一切是爲了皇后娘娘,不,是南風,我愛她,我願意爲她做她想做的事,包括…包括殺人。”他不自覺躲過眼前這兩人仇恨的目光。
小午冷笑道:“好可怕的愛,我只知道愛是犧牲,愛是奉獻,卻沒想到你所謂的愛是殺人。”
林琞低頭似乎無奈地說道:“我沒得選。”
小午說道:“好一句我沒得選,你們所謂的愛就是逼迫?”
林琞大聲吼道:“不,不是的,是我願意的。她是個壞女人,一直都是,我也一直都知道。從樹林裡見到她的那一次,我知道她不是好人,卻偏偏一見鍾情。你或許覺得可笑,你不相信世上會有人喜歡壞人,除非他也不是什麼好人。她穿着綠色的廣袖衣衫站在草地上擡頭看天空,就在那裡我們相識了,我知道她有夫君,卻沒想到她的夫君是當今聖上。他們只是短暫的出遊,而我們之間也只是短暫的相逢。爲了她我進了宮,憑着少時學過的琴藝在聖上和她的面前彈奏,她一眼認出了我,來到翠音司和我相聚,她是真的愛我嗎,我也問過她,可她從未說過愛,她說她也忘了是什麼樣的東西,從始至終她就是這樣冷酷。”
小午不自覺地轉過身閉上眼假裝睡覺,她對這些絲毫不感興趣。林琞卻自己接着說了下去:“我們之間就這樣,直到秀秀知道了整件事,那是我第一次殺人,我把她推進了深井,是我的手沾上的血,而不是南風,或許這是我唯一能做的。後來韓壽來了,當我知道他是來調查秀秀投井一事的時候,我害怕了。這就是做賊心虛,我找來南風一起商量對策,豈料被門口的方德看見,他是我的師弟,是我最困難時和我一起度過生死的人,可我,我竟親手用刀向他的胸膛捅了進去我想死,去贖罪,可南風阻止了我。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可笑,我竟然覺得暖心。也許你不信,是韓壽幫我逃脫的。”聽到韓壽的名字,本毫無興趣的小午與古林擡起了頭。
“他是爲了救你,你一直喜歡韓壽,他一直都知道,你以爲他對你毫不上心,卻不知他爲你做的一切。”
小午這才意識到旁邊有古林,她對她和韓壽的事毫不知情,她看見她眼中那種失望和嫌棄,她開始覺得自己背叛了他們一家,在古林眼中風塵因爲自己而死,而她卻一直愛着她的男人。小午張嘴解釋,卻被古林一巴掌拍的說不出話來。
她搖着頭在這不大的屋子裡來回走,終於停了下來問道:“你愛的是誰,到底是誰?”她拉着嗓門叫喚着,林琞站在一邊靜靜看着沒有說任何話。
“如果我說是風塵你信嗎?”又一個巴掌打在了同樣的地方,小午的臉上出現了一道道血痕。
“你別來這招噁心我,我對韓壽你不是不知道,你這樣對得起誰。我頓時覺得哥哥死得不值,太不值了。”她瞪着銅鈴大的眼睛,淚水如珍珠般滾落下來。
“對不起。”小午低着頭,她不敢再看那雙眼睛,在這份感情中始終是她虧欠了風塵,她的心又開始揪心的痛。
過了良久,古林突然問了一句:“你愛過韓壽嗎?”
小午想了許久,纔回答:“不是愛,是喜歡,是很一種很快就會淡忘的東西。何況他已經忘的一乾二淨,不,是不認識我了。”
林琞搖頭笑道:“你真傻,我都能一眼認出你來,你覺得一個愛你的人會因爲你的容貌的變化而面對你毫無感覺嗎?…你真傻。”她似乎震住了,眼神開始遊離,開始回想起韓壽遇見她時那不自然的表情,或許很早很早他就知道他是蕪兒了,那些告白的話也是對他所說的。可他爲什麼沒有和她相認,如果相認結局會不會改變,風塵或許不用死…小午沒有吭聲,在一角,把身子蜷縮成一團。
林琞走出房門,想起了什麼說了句:“他一定會來救你們的。”
“不,別來。”小午小聲地祈禱着。
林琞走後,整間屋子就留下小午與古林二人,她不敢轉過頭去看她的眼神,她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這件事一定讓她傷透心。原來沒有風塵她什麼也做不了。她曾想過孩子生下之後撒手人寰,但想起風塵幼時被母親拋棄的經歷,這種難過與傷心她絕不願讓他的孩子再次遭受。
古林沒有再說過一句話,只是坐在柴堆旁,把樹枝一根一根折斷。那種嘎吱嘎吱的聲音像是一刀一刀插進小午的心臟。夜深人靜的時候,韓壽還是來了,他沒有穿着夜行衣,但是用了一個黑色斗笠遮住了臉,門外守衛森嚴,他卻大方地走了進來,這無疑是一件奇怪的事。
他徑直走到小午面前,慢慢伸出手:“可以走了。”語調沒有半點起伏,他只是淡淡說了那一句。
小午滿臉詫異望着他,他究竟做了什麼事,爲何可以這麼輕鬆走到這裡,又爲何要救她。她也只是淡淡問一句:“你怎麼進來的?”
“這事回頭再說,現在可以出去了。”
“爲什麼?”
“不爲什麼,快點,快點出去。”
古林立起身,顫顫巍巍走向倆人,她捂住手臂上流血的傷口,無力地問道:“你是來救她還是救我。”
韓壽遲疑了一會,說道:“都救。”他的聲音似乎越來越無力。
對於這個答案,古林明顯不滿意,其實她早就猜到,只是不願相信,“一個呢,如果只有一個?”她忽閃着她那雙明澈的眼睛,期待着一個滿意的答覆。
韓壽用手支撐着門框,“只有一炷香的時間,快走。”聲音弱的只有小午聽得見。
“一炷香?什麼一炷香?”
“沒有,什麼都沒有,快走,快走。”
小午越發覺得奇怪,從他進門之後,除了快走二字再也沒說過什麼,她用身後的掃帚支持站起來,慢慢走近韓壽跟前:“你,你究竟在隱瞞什麼。”
古林說道:“你們,在說什麼?”
韓壽沒有回答,毫無氣力地靠在門框上,一滴一滴血滴在了地上,他再也支撐不住地癱倒在地。小午上去一把掀開了黑色的斗笠,她害怕地向後退了幾步,然後癱坐在他的身邊。他的臉,他的臉上有一道手指長度的刀口,正在流血,血是黑色的,那種濃濃的血腥味撲面而來,夾雜着汗水鹹鹹的味道。古林哭得梨花帶雨滿臉溼了,她着急地將衣服上的布料撕下,想要爲他止血,卻是小午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來不及,他已經中毒了。”
“怎麼辦,怎麼辦,他…會死嗎?”顫抖的聲音裡夾雜着恐懼。
小午吃力地站了起來:“不會,我絕對不會讓他因我而死。”她說的很堅定很堅定,她走出門外,嘶喊道:“賈南風,你給我出來。”她的聲音嚇住了在場的侍衛們,這是她這麼多天以來說過最有力量的一句話。
從園子那片茂密的竹林後,賈南風慢慢走出來,手中握着的正是一把帶血的匕首,她奸笑着,似乎她的詭計將要得逞一般,說道:“你終究鬥不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