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王翰
入夜,月朗星稀,安姌和懷溓飛到稷山的山頂。
深秋的強風用它那冰冷的手擁抱着倆人,也涼颼颼地問候着萬物。山上的草木,瑟瑟作響,似乎用盡它們全部的毅力抵抗寒風的侵襲,卻又不得的時時在風力的強壓下襬動它們既堅強又柔弱的身軀。
懷溓解下身上的披風,溫柔地爲安姌披上,並順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安姌明白他無聲的安慰,長嘆一聲,勉強擠出個微笑,將頭靠在他的肩旁上,沒有說話。
“放心,一切都會依照我們的計劃順利進行的。”
安姌擡頭望着星空,嘆道:“我絲毫不懷疑明天的結局,我只是不知道這樣做到底對不對。沒錯,戰爭是可以促進民族融合,從一定過程度上促進歷史的進步和發展。可是...可每當我看到將士們死傷無數、屍骨遍野,人們失去親人,流離失所...戰爭所到之處民生凋敝...我真的不想看到這些...我的職責是維護百姓的安危...可是我卻...”
“姌兒,別太難過,是戰爭總有人犧牲,無論敵我…”
“那逝去的是一條條活生生的生命,他們有妻子兒女,有父母兄弟,他們被迫來打仗,只爲戰爭結束能過平安日子,可我們卻...哎,縱觀歷史,歷朝歷代,哪個開國帝王和一統天下不霸主,無一不是踏着屍骨如山,一路血流成河地走來...”
“我記得你之前說過,戰爭是割捨了一小部分人的性命來成全大部分人的幸福安康,那麼這場戰爭就是正義之戰,就是值得的。”
安姌幽幽嘆息,心裡滿是哀傷:“話是沒錯!對那些需要戰爭的人來說,戰爭是正義的;對那些失去一切希望的人來說,戰爭也是合理的。贏得戰爭只不過是,使和平有一個良好的開端。因此,在迫不得已的時候,戰爭只是一個手段,一個通往幸福的橋樑而已。這道理我懂。只是,如今這座所謂幸福的橋樑,是由我沾滿血腥的雙手親自搭建而成,難免心有不忍。覺得自己對不起那些死難的戰士,更加愧對些期待丈夫、父兄回家的春閨夢裡人…”
看着安姌滿面眼淚,懷溓沒有說話,只是抱緊了她。
安姌從他懷裡掙脫出來,從衣袋裡掏出一小罐酒,張口往嘴裡倒了半罐,濃烈刺鼻的味道嗆得她連連咳嗽,她不顧懷溓的勸阻,邊喝邊哭道:“沒錯,你有一統天下的大志,我也相信你會是個好的君主,可是...可我...我卻親手策劃導演了這場戰爭...我知道即便明明已經把傷亡控制在最小,可是,兩座城池攻下來,雖然是按照計劃做戲,引他們入局,可是當我看到三千人的傷亡,我...我恨我自己...沒有人知道,自從下定決心和你共同領銜主演並導演這場戰爭的那一刻起,我害怕睡覺,我不敢閉眼,那些血流成河、屍骨如山的畫面令我害怕恐慌,而那成千上萬個孟姜女更是哭的我幾乎窒息瘋狂...”
“姌兒,別哭,這不能怪你,天毒國和季釐國用你爲誘餌,來挑唆軒轅和鳳鳴宮的關係,他們不惜犧牲你一個柔弱女子的愛情和生命,來做餌佈局,好換取他們的富貴安樂,這樣的國君留着也是禍害百姓,倒不如...”
安姌嘆道:“他們利用我,算計我,的確可惡。可是他們最終也沒有把我怎麼樣不是?倒是我...坦白說,這次配合你,一半是爲了天下蒼生和黎民百姓,另一半也是自己的私心,我氣憤經孝帝和鎮國公他們從一開始就利用我、算計我,道最後毫不猶豫地犧牲我,不可否認,我想給他們點顏色瞧瞧!當然,還有一部分因爲我愛上了你,想憑藉一己之力祝你完成大業,這樣我們就可以遠離紛爭,逍遙山水。可...就是爲了我的私心,那麼多人因我而死...”
“姌兒,少喝點,你身體不好。老宋說你不能傷心憂慮。”
安姌推來他握住酒壺的手,搖搖頭,也不去擦拭臉上的流水,自顧自地說道:“我不知道明天還要死多少人。你不用騙我,鳳鳴宮的七萬人,分別混進了五國軍隊之中,那麼你告訴我,原來的七萬人哪裡去啦?他們都是平凡百姓,他們有的是爲了養活一家老小,用自己的性命來換取那微薄的軍餉;有的是被抓的壯丁,無可奈何。可我們卻...”
“姌兒,你放心那些人沒有死,他們在冀城裡,雖然說人數已經沒有七萬是不假,可是我保證五六萬總是有的。乖,別哭,過了明天我就帶你去看他們,等明天戰爭結束,我就放他們回各自的國家與家人團聚,還給他們一定的軍餉犒勞。”
安姌顧不上擦眼淚:“真的?他們沒死?你沒有騙我?”
懷溓笑笑:“傻丫頭,難道在你心中你未來的夫君就是這般殘暴不仁嗎?如果他真這樣,你趁早休了他算啦。”
安姌一瓶軍中烈酒下肚,頭腦發暈,眼睛朦朧,只覺得眼前的翩翩少年更加美的不像話。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撇嘴笑道:“你...什麼時候是我的郎君?”
男神笑着點頭:“我早已經去國公府求過親啦,等戰爭已結束我們就成親。鳳鳴宮早在一個多月前都佈置好啦,只不過那時候某個人忘記了我,一見我就舉劍要報仇,動不動就是刀劍拳腳招呼。”
安姌笑着輕吻了他一下,撒嬌道:“那不正好證明了我是喜歡你的麼?好啦,別生氣啦,回頭我抓到經孝和益王他們,也逼迫他們...的老婆喝一整壺的亡魂散,讓他們也嚐嚐被深愛的人忘記並追殺是什麼滋味。”
“好主意。回頭把他們交給你,任憑你處置。不過,你有些醉了,山頂風大,我送你回宮。”
“回宮?哪裡有什麼宮殿?”
“傻孩子,這座稷山是你夫君的地盤,自然有宮殿,另外稷山已經埋伏好二萬人,等待明天的伏擊,怎能會沒有住的地方?還有,今天不要回去了,我怕你在軍營被誤傷。”
安姌酒勁上頭,歪頭斜眼喃喃地說:“你是怕...怕我不忍心看...那殘忍的場面吧?”
懷溓伸手揉揉她的秀髮,笑道:“都喝醉了,還能清醒地掛着這件事。有時候,你就不能笨一些麼?難得糊塗。”
安姌在他懷裡兀自重複一句話:“你答應我的,不可以傷害無辜。。。。否則我。。。我不會原諒你。。。”
懷溓將她橫抱起來,轉身往稷山伸出走去,安姌窩在他懷了,嘴裡兀自唸叨:“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誓掃匈奴不顧身,五千貂錦喪胡塵…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可憐的春閨夢裡人哪…我對不起你們…”又嚶嚶哭了起來。
懷溓苦笑道:“我的姌兒真是心繫天下,心懷蒼生的女中豪傑哪。放心,我向你保證會善待他們。”
安姌喃喃道:“明天我...我要一身素服,爲那些無辜枉死的英靈們哀悼...”
“好的,我陪你一樣,一起哀悼,如何?”
“你...這位帥哥,你要跟我作伴,不許離開我...我心裡愧疚...也害怕...”
“怕什麼?”
“怕那些戰死的靈魂回來找我...他們說我是奸細...我是叛徒...他們不是死在刀槍之下,而是死在我的陰謀詭計之下...我雙手沾滿鮮血...會遭到報應的...”
“乖...不哭...我陪着你...我跟你作伴,讓他們來找我吧。”
“恩,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駟馬是什麼馬?”
wWW◆ttКan◆c○
安姌醉醺醺地囈語道:“恩...就是...跑的很快...很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