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45

時間回到十二年前的夏天,我的故事就從那裡開始。

那年二十二歲的我大學畢業,父母替我籌備開辦貿易公司的資金,我藉機回小時侯居住過的希臘渡人生裡最後一個暑假。

一天我正坐在衛城宮殿的懸崖上寫生,第一副海景即將完成之時,有雙大眼睛憑空湊到我臉上,忽閃的睫毛近的幾乎碰到我鼻尖,我條件反射的一躍從地上跳起來後退到一米開外,打量眼前那個侵犯我私人領地的不速之客。

原來那雙靈動的大眼屬於一個生着小巧的面孔的東方女孩,她站在一米外的岩石上捧着肚子哈哈大笑,烏黑蓬鬆的長髮和幾乎及地的白裙在風中胡亂飛揚。

我被她舉止惹怒,氣急道:“你笑什麼?!你好象女鬼一樣忽然跑出來嚇人,有什麼好笑?”

女孩已經笑的直不起腰,乾脆坐到腳下岩石上,伸手指着我邊笑邊道:“你一個大男人,怎麼這樣膽小?看你,嚇成關公臉了。”

說完又笑的上氣不接下氣。

嚇成關公臉?分明是氣的!

“瘋婆子!”

我丟下一句賭氣跑去懸崖另一邊。

這古怪女孩也跟過來轉到我面前用眨巴着一雙大眼打量我,我扭頭別開視線裝沒看見,她又轉到我眼前做一個鬼臉跑開了。

我鬆一口氣,繼續專心做畫。

不一會又有人在我身後拍我肩膀。今天這是怎麼了?

沒等我轉頭一個白影用照象機擋着臉湊到我面前。

呼,我深吸一口氣跳開,仍是剛纔的古怪女孩。

這次她十足認真的對着我,伸出拿照象機的手說:“膽小鬼,幫我照一張照片。”

我暗念,上帝怎麼造出這樣不可愛的女孩,求人幫助還喊人膽小鬼。

於是站在原地仰頭看天裝聾作啞,用餘光留意女孩的一舉一動。

她看看我又看看照相機,似終於明白了自己的不禮貌,漆黑的眼球提溜一轉,走到我面前。

女孩身材嬌小,個頭剛到我肩膀,她掭着小小的臉問:“你生氣了?”說着又往前一步,手捧相機抵在我胸膛,呼吸幾乎貼着我下巴。

我心臟撲通亂跳,這個小女孩不知道男女有別,授受不親?趕忙又後退一步,仍然裝做無視她存在。

她見我再次躲開,也矯捷的跟着我向前跳,相機又抵到我胸膛。我已經一身冷汗,繼續後退,她又繼續追上來。而且這次她乾脆擡起雙手掛住我脖子,眯起大眼睛掂着腳尖湊過一張臉來。

“你怎麼這樣小氣?我只不過要你幫我照張照片。”她機靈的眨動長睫毛,臉上的小曬斑也生靈活現,“照完我送一個獎勵,好不好?”

我被她舉動驚的呆在原地,一句話也說不來。女孩已經把相機塞在我手裡,小鹿般跳躍着站回懸崖邊。

海風吹動她的長髮和衣裙,她盈盈笑着,彷彿要在此飛向碧海藍天之中。我站在不遠處,忽覺這是一幅絕美畫面,忘記了照相,忘記自己剛纔念她太不可愛。

她一手扶着被風吹到臉上的頭髮,一邊向我揮手:“快一點,快一點,這裡風怎麼這樣大?”

我按動快門,喀嚓,一個飄逸的身影從此印入腦海。

我向她打一個OK的手勢,她雀躍的奔跑過來,笑容真摯。

把相機交在她手裡,她抿嘴一笑說:“謝謝,膽小鬼。”說着仰起她孩子氣的臉,留一個軟吻在我下巴。

我又是氣又是喜,心臟大氣不喘的在胸膛裡亂動。我可是青春鼎盛的正常男人,居然要面對這樣的誘惑。呼,真是難爲了自己。我頂着發熱的頭腦慌慌張張收拾畫具,再見也沒道逃下山去。

身後留下一串銅鈴般的笑聲,和一個白裙飄飄的倩影。

從這一天開始,這個不知名的女孩不斷進入我夢境。她的一吻像是一個烙印刻在我的下巴上,又像是輕浮的挑逗,令我時刻坐立不安。不知道那個笑容我是否還有機會得見?

有天去集市採買食物,我眼前忽的閃出一個白色身影。會是她嗎?我穿過人羣跑上前,才發現這是一個黃髮高鼻樑的西方姑娘。

我低下頭去,失落至極。我在做什麼?戀愛?一見鍾情?二十二歲的七尺男兒終於情竇初開?而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可能嗎?呼,太不可能。

接下來的一個月裡,我依舊每天去懸崖上畫海,也漸漸的忘記那個白色身影。

有天黃昏,夕陽格外絢美。藍色、紫色、橙紅、桃粉在海天間糾纏着,似一幅天然水彩。

於是我決定留下來,多畫一個小時。

快要完成之時,總似身後有一雙眼睛盯着,毛骨悚然。

我緩緩轉過頭,耳旁一團熱氣襲來。一個聲音幽幽的道:“畫的真美。”

我冷汗溼背,畫夾啪啦落地,打翻了腳邊顏料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