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我差不多也成了新房子僱傭的鐘點工,唯一的區別是沒人給薪水。
陪着師傅裝空調,看人把新買的冰箱搬進來,總之要在這一天內完成必要生活用品的添置。然後就是幫着婷婷收拾東西。
蔣婷婷顯出她的領導風度來了,工作安排地井井有條,指揮着搬這搬那,可惜兵馬少了點,只有兩個手下可用。大媽幹起活來很認真。但我一個大男人,大活、重活當然都得承擔。
婷婷看看缺什麼,就列個清單出來,這跑腿的工作自然也非俺莫屬。
由於現在同情心比較足,再看看蔣婷婷的小體格,還有那已經發胖的大媽,再苦再累,也只有接受下來。
中間婷婷也出去了兩趟,分別把自己和易雪茜的東西從宿舍裡取了來。
想不到有這麼一天,熱心做“甩手掌櫃”的域某人也會做了打雜的,而且說來說去還是爲了相處並不融洽的易雪茜。
林文菁交給我的那張卡,轉手給了蔣婷婷,我可不願替易雪茜掌管財務,自己還都讓別人打理呢。
一天的時間,除了易雪茜的房間,足跡踏遍了其它每一寸土地。而她雖然活動不成問題,也一直沒出來,甚至很少聽到她的聲音。
大媽做的飯味道不錯,堅定了我蹭飯的信念,不管怎樣明天就要開工了。
回到了自己的公寓,在哀嘆住宅狹小之餘,更多的是擔心,爲自己的“醫術”,如果能當得起這兩個字。
治療易雪茜的燙傷,是一項心裡徹底沒譜的工作,真的想有個人能分擔一下自己的心情。
最好的人選,當然是我的晨姐,這幾天發生的事情一直還沒來得及跟她講呢。
“晨晨,該怎麼做呢?”
易雪茜受傷的經過都給她講了,又把自己這些天做準備的情況,幾乎所有的細節問題也一一說給她聽。
草原上跟巴郎大叔學醫的事兒,很早就彙報過了。岐醫的神奇讓她也歎爲觀止,只是學的西醫,對這些並不在行。
我不知道說了多久―――動手的經過,心底的彷徨,我都沒有隱瞞,對晨姐沒有什麼是不能講的。
因爲我知道,晨姐永遠是最好的聽衆。
我的苦悶,她當然感受得到,講述的過程中,除了偶爾打斷一下,沒弄明白的地方問問,更多的傾聽。
“小誠,決定的事情就勇敢去做吧。盡人事而聽天命,治病就樣子的。”
等我說完,她沉默了好長時間,纔開了口說了這番話。
我握住聽筒,聽着她柔柔的聲音,心中的鬱悶漸漸退卻,躁動的心慢慢趨於了平和。
真恨不得她總在我身邊,隨時聽到這溫柔的聲音。
“小誠,象雪茜這種情況,藥石固然是一個重要的因素,但解除心理上的重負也非常關鍵。只有她自己樹立了戰勝疾病的信心,纔有可能取得一個好的治療效果。”
我默默的點了點頭,相信雖然看不到,但她一定能感覺出來。
“在這個治療的過程中,你和婷婷最艱鉅的任務,就是努力讓雪茜快樂起來。失去了美貌,對一個女孩子來講,甚至過於失去生命。她樂觀了,纔有可能取得應有的療效。”
她的這些建議,完全從一個醫生的角度來考慮,對我來說非常重要。
開始時想的沒有這麼複雜,我的工作不過就是配配藥物,苦惱的也僅是如何找到最好的配方。至於其他,象易雪茜的情緒等等因素,根本就沒有去想過。
聽晨姐這一說才明白:心理調理在疾病治療過程中,作爲一個輔助的步驟,也是不可或缺的。健康的心理,纔有助於更快地恢復。
晨姐又對一些細節問題,一一說給了我聽,只要她能想到的。到了這時才明白,做一個好醫生,也並不那麼簡單。
易雪茜住院,不自覺地把自己擺在了醫生的對立位置上,事事從己方考慮,卻沒有想過要從一個醫務工作者的角度,換位思考一下,的確是有些偏激了。只看到了陰暗面,而沒有想積極的方面。
“好晨晨,謝謝你教了我這麼。”確實,從她的一番裡,我學到的東西太多了,不僅是爲人治病,也有一種對待生活和工作的態度。
晨姐輕輕的笑聲從話筒那側傳來。“怎麼,肯爲了一個“小魔女”向我致謝?我們小誠什麼時候學得這麼多愁善感啦?”
“晨晨,你也學會笑話我了?我跟易雪茜同學一直都處於冷戰狀態,這次不過看她可憐,一片好心罷了。”
“是嗎?你可得小心着點,別惹太多的風liu債。你每次做什麼事情,總要惹上個姑娘才安心。”晨姐不笑了,以一種近乎嚴肅的聲音進行批評。
苦笑,似乎確實如此。
在她面前我很少隱瞞,有什麼事情也儘量講給她聽。但一點細節,她似乎都能挖出重要的情報。
“我―――”
輕輕的笑聲傳過來:“你什麼你,用心去做吧,最後別讓我給你出面收拾就行了。”
末了,似乎聽到了一聲輕輕的嘆息,也不明白她所謂的收拾到底指的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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婷婷這幾天也一直沒去學校,對看重學習的她,一下子翹這麼多天的課,已經是非常難得了。
我倒無所謂,反正已是家長便飯,正好公司裡的事也了了,沒什麼牽掛。
轉過天來,就把那些瓶瓶罐罐和草草木木搬了過來,準備現場辦公。
不可避免,我終於要見到易雪茜傷後的樣子了。
心裡居然有那麼一絲緊張,她會不會也如此呢?
搬到這裡來住,易雪茜囑咐蔣婷婷千萬不要告訴班裡的同學,就是不願意更多的人知道她現在的樣子。
除了這間屋子,公寓裡所有的地方都熟悉了,包括蔣婷婷的那間臥室,也是我幫着收拾好的。
那麼,易雪茜的房間會是什麼樣子呢?
她自己能活動,屋裡的擺設自然就是她的風格。
蔣婷婷在裡面做好了準備,悄悄向我招了一下手。
易雪茜的房間裡乾乾淨淨,沒有多久的飾物,色調也是簡單的冷色,還是比較符合她“假小子”的風範。
用做梳妝檯的桌子上,也就稀稀落落地擺了那麼幾瓶東西。
相比蔣婷婷屋裡那些個娃娃、飾物,兩個女孩子房間的佈置,有着天壤之別。
除了參加活動,蔣婷婷在外面也極少塗脂抹粉,但女孩子該有的那些形態各異、高高低低的小瓶子,我叫得上名、叫不上名來的,還是一應俱全。
空調大開着,牀前拉了一個布簾,正好擋住從門口過來的視線。
屋子裡面溫度挺高,就這麼站着四下打量的功夫,已經覺得身上要出汗了,也不知道是真熱,還是緊張所致。
蔣婷婷輕輕地揭起了帳子,示意我過去。
易雪茜仰臥在牀上,頭卻偏向了裡側。面前似乎擺了本書,但書頁的微微抖動,暴露了她不安的心情。
這時,我看到的是半個光光的腦袋,她的短髮已經都給剃光了。
身上搭了一條毛巾被,遮住了大半個身體。露在外面的雙腿穿着睡褲,腳丫赤裸着。
露出來的一點肩頭很光滑,泛着淡淡的光澤,這應該是沒有受傷的那一側。
我站在牀邊,並沒有馬上湊過去。昨天聽了晨姐的指導,知道應該努力讓她放鬆,心情好轉起來,但並不知道怎麼做纔好。
“雪茜―――”蔣婷婷輕輕地叫了聲,“域逸誠過來了,讓他看一下好嗎?待會兒好給你用藥。”
呵呵,咱也要享受大夫的待遇了,我先得把自己緊張的心情放鬆下來。
又磨蹭了半天,易雪茜終於把頭轉了過來,仰面躺好了。
觸目驚心!
我只能用這個詞來形容看到的這一切,易雪茜漂亮的臉蛋現在差不多可以稱爲陰陽臉了。
左側額頭到面頰上,覆着一層厚厚的痂皮,是那種沉悶的深褐色,大概上面還塗了什麼藥物,散發着一股香油的味道。
還好眼睛沒有問題,只是上、下瞼有些攣縮,小巧的鼻子和嘴巴都還完好。看來她的第一反應速度不錯,蒸氣噴出的瞬間,迅速地把臉別了過去,及時保護了這些的器官。
易雪茜睜大眼睛迅速掃視了一下,等我俯身過去,馬上就緊緊閉上了。
多麼可怖的一張臉,這一瞬間,我想到了一句並不合適的臺詞: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不過卻只是形容的表相,而不表達那種意境。
右側面頰嬌嫩而柔軟,似乎吹彈可破,光線照到上面,彷彿能透過亮光。順滑的肌肉,即使繃起來也那麼好看。
一隻漂亮的眼睛輕輕閃動,長長的睫毛緊緊地蓋住下瞼,雖然緊閉着,卻也掩飾不住那驚人的美。
目光實在不忍落在受傷的一側,我努力控制着自己不發出嘆息聲。
轉過頭看看身邊的蔣婷婷,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在我臉上,牙齒緊緊地咬住了下脣。
沉寂,沒有什麼詞語能更好地描繪屋內沉重的氛圍。恰在此時,空調啓動,“嗡嗡”聲及時響起,充斥在“空曠”的房間裡。
我想擠出一絲笑來,傳達自己的信心,給兩位女孩一點安慰。但嘴角牽了牽,卻沒有成功,不知道落在婷婷的眼裡,會不會比哭還難看。
受到靜寂的感染,一顆晶瑩的淚珠從易雪茜那隻美麗的眼中溢出,沿着嫩滑的面頰,緩緩流到頜下。
左側的鼻淚管大概也受損了,居然連淚都沒有。
易雪茜並沒有睜開眼睛,臉上神情陰晴不定,複雜異常。一絲壓抑的聲音從她的嘴裡傳出:“逸誠,我現在是不是很可怕。”
認識這麼久了,她第一次這樣稱呼我,卻是在這樣的情形下。她已經努力在剋制住心底的絕望了,但扭曲的臉不可避免地給了人一種可怖的感覺。
她表現出來的痛苦,使我感到心臟似乎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不是很痛,卻有一種冰涼的感覺,瞬間就涌遍了全身。
我想應該說點什麼,但真不知道說什麼纔好,否認她的問題,並不是好做法,唯有默默地不作聲。
遲疑着伸出手,隔着毛巾被在她身上輕輕拍了拍,一切盡在無言中吧,不知道什麼纔是更好的撫慰。
蔣婷婷繞到另一側,握住她那隻正在拼命攥緊被子的右手。
藉着這個機會,我繼續察看她的傷勢,頸部外側直到耳後,都呈現深黑色。
悄悄聳動鼻子,似乎還能嗅到一絲燒焦的味道,明白這不過是我的一種錯覺,幾天過去了,醫院能做的也都盡力了。但仍給我這種感覺,說明燙傷真的非常嚴重。
眼睛再往下,左肩和部分前胸也暴露着,顏色卻是怪異的嫩紅。這兒是當時穿着衣服的緣故,傷的不是很重,雖然衣物起了一定的保護作用,但表皮和皮下卻剝脫了,現在長出的是新鮮的肉芽。
毛巾被蓋住的就是少女的羞處了,以易雪茜的小身板,也沒什麼明顯起伏。感到自己有點無恥,都這個時候居然還能想到這些。看看邊緣的遷延處,下面遮住了的一部分應該也有傷。
我在心裡迅速的做了一下計較:燒傷最嚴重的是頸部,已經超過了深二度;面部要稍好一些,但也部分破壞了生髮層。而肩部和胸部就要樂觀得多,普通的治療也能收到不錯的效果。
這幾天惡補了燒傷學的知識,中醫、西醫都不曾放過,相關圖片也看了很多,自認診斷不會差得太多。
“逸誠,怎麼樣?”等我擡起頭來思考,蔣婷婷的眼睛又落到了我身上。
躺着的易雪茜也微微睜開了一點眼睛。
說實話,雖然知道傷到什麼程度,我卻還是一點把握也沒有,目前的資料,燒、燙傷到了這樣的級別,完全康復的記錄還沒有。
但事情到了這一步,昨晚又聽了晨姐的教誨,明白易雪茜已經把全部希望寄託在了我這個“半吊子”身上,一定要給她信心,才能更好地配合治療。
“我覺得還是很有希望的,就是需要雪茜好好合作。”不管怎樣,話要說得漂亮點。
易雪茜睜大了眼睛。
蔣婷婷的眼睛似乎要放出光來,緊緊地抓住易雪茜的手:“雪茜,逸誠說能好,我們要一起努力啦!”
易雪茜宛如抓到一把救命稻草,狠狠地點着頭。
“好,那咱們就開始做準備了。”
“你得先答應我一件事兒。”易雪茜突然又說了一句。
我和蔣婷婷不明原因,奇怪的看着她,都這個時候了,她還有什麼好說的?乖乖地配合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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