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墨淵幾乎是馬不停蹄地跑到了宮門口,將令牌出示了一下便匆忙入了宮。
眼看着趕上了上朝的人羣,傅墨雲才深吸了一口氣平伏了下略微紊亂的氣息。
當傅墨雲神清氣爽地走進人羣,刑部大人的身影明顯一顫,而蕭文宣不過是瞥了一眼似乎心中早有定數。
傅墨雲穩穩地在隊列中站定,今日上朝的目的也已經到達了。
一來一去之後,刑部大人慾蓋彌彰地說起了最近京城附近發生命案之事,傳入傅墨雲耳中卻又變了一個味道。
“還不速速徹查?”皇上瞪了刑部大人一眼,“朕可不想養一幫廢物。”
“可是微臣……”刑部大人沒有料到皇上竟然會這個反應而不去怪罪傅墨雲。
皇上根本不給他辯解的機會就將目光移開。
傅墨雲的處境皇上心中瞭解,畢竟一開始,傅大人也上奏過幾次,只是自己壓下去了而已,生怕養虎爲患。
可惜這個刑部大人似乎除了溜鬚拍馬和搶功勞沒有什麼實幹,太讓自己失望了。
皇上將目光停在蕭文宣的身上,很快又跳到了傅墨雲身上。
文宣曾說傅墨雲是可用之人,可惜就是過於刻板了。
昨日又與自己促膝長談,說是現在正是需要人才的時候,自己也有必要考慮一下。
“朕聽聞今日傅大人遭人攔了轎子?”當正事暫告一個段落,皇帝把玩着扳指有一搭沒一搭地開了口。
傅大人渾身一震,恭恭敬敬地出列,“啓稟皇上,微臣……”
“誒,別那麼惶恐。我只是想問問傅公子身體是否無恙。”皇上擺了擺手,完全沒有興趣聽傅大人長篇大論。
傅大人愣了一下,完全沒有想到他離開之後發生了這麼一系列的事。
皇上眯着眼睛望着傅墨雲,等着他回答。
傅墨雲站得筆直,心中卻是冷笑。
二皇子這一招當真是高明。
看見了自己的暴露出來的實力之後想要拉攏自己?可惜,棋差一招。
“啓稟皇上,微臣無恙。”傅墨雲大大方方地承認,略微一頓之後繼續說着,“只可惜……”
皇上把玩的手指一停,斜睨了傅墨雲一眼,“有話就直說,別吞吞吐吐。”
“只可惜這京城之中竟然出現如此大膽之徒,還請皇上明察。”傅墨雲也不遮不掩,說話擲地有聲,“我願傾六扇門所屬之力徹查城中匪患。”
“匪患?”皇上的眉頭立刻蹙到了一起,早上聽聞的時候不是傅家二公子惹出的情債,怎得到了傅墨雲這裡竟然成了匪患了?
“啓稟皇上,據微臣瞭解,唐家堡常年隱居於南蠻之地,而此番入京恐怕另有目的,不過以二弟爲幌子罷了。所以微臣願盡綿薄之力。既換二弟一個清白,也還王朝一個平安。”傅墨雲低着頭一字一頓,聽在刑部大人耳中就好似奪權的預告。
“也好。這件事查查清楚也有必要。”皇上應了一聲,復又沉吟了一下,“此事便全權交由你。切莫太過招搖打草驚蛇。”
傅墨雲一板一眼地應答,心中卻是早已大笑。
刑部大人這次可沒有了架空他權利的機會。
下朝之後,蕭文宣刻意走地慢了些好與傅墨雲說上話。
“見過二皇子。”傅墨雲恭敬地對蕭文宣行禮。
“不用多禮。”蕭文宣無聲地打量這蕭文宣,卻是有些疑惑。
自己昨日當真是起了殺意,卻沒料到那羣人竟然鬥敗而歸,這種人既然除不掉便留着成爲自己的助力也是不錯。
“昨日本殿下向父皇進言,說傅家大公子是可塑之才。切莫讓本殿下失望。”蕭文宣伸出手試圖拍傅墨雲的肩卻是落了空。
傅墨雲忽的對着金鑾殿的方向單膝跪地清朗地開了口,“多謝皇上。”
蕭文宣不可思議地笑了一下,眼中竟然閃過了有趣的情緒。
太子經過幾日的禁足和反省也是念了傅墨雲的好,如今剛解禁便看見如此一幕,眼看着他也並未與二皇子走得多近,羞愧難當,顫着聲吩咐身邊的侍從,“小貴子,將父皇賞我的那一套文房四寶送到傅府。問一下大公子何時再來。”
尚且不知道自己的舉動已經被太子看去,傅墨雲兀自向二皇子告退,打算回六扇門好好會會刑部大人。
不過再去會刑部大人之前,還有時間往她那走一趟,一時大意竟是將令牌落在桐月汐那了。
傅墨雲看着以假亂真的蘿蔔令牌,眉宇間便是荒唐之意。
此時也該慶幸,幸好傅墨淵是個愛玩的孩子,不然自己身上也不可能有這麼多奇怪的東西,否則今日怕是連宮門都進不來。
桐月汐起牀的時候就發現了卡在牀縫中的令牌,恐怕還是當時與傅墨雲笑鬧的時候無意間留下的。
桐月汐抿嘴搖了搖頭,將它放進懷裡收好。
因着無事,桐月汐也悶得發慌,便打量起了櫃子中,看看楚越都給她備了些什麼。
隨手取了件瑠璃暗紋雲錦裙,又恰好看見有月白色的斗篷便披到了身上,這一搭倒是將月汐的臉色襯得越發瑩潤起來。
從木盒中挑挑揀揀之後,桐月汐將一隻綴着夜明珠的銀色蝶簪斜斜地插在發間,顧盼間珠子搖搖晃晃當真有趣。
因着月汐不過是突然興起,所以也不想畫着濃妝,蛾眉輕掃了幾下便停了手。
看着銅鏡中的自己,桐月汐低低一笑,卻沒料到這一顰一笑竟是落進了楚越的眼中。
“你今日倒是興致挺好?”楚越走到桐月汐身後打量了一番,又取過眉筆替她細細地畫了起來。
“莫非,我無趣都不能尋些事來做做?”月汐轉過身淺淺一笑,淡雅的模樣就好似出塵的仙子,讓楚越也不由屏住了呼吸。
“你應當還記得約定吧?”楚越爲了避免自己失態急忙將眼睛移開不再看她。
月汐失笑,起身對着他規規矩矩行了禮,溫言道:“楚公子,我記得。”
楚越點了下頭,撩開衣襬大大方方地坐下,“既然如此,你也是算準我今日來定然有事要說。”
“確切來說,不是有事要說,而是有事要求吧?”桐月汐將簪子緩緩地取下,散開了髮髻,擋住了落寞的神情。
“也可以這麼說。”楚越發覺桐月汐的手略微有些發抖,心中不免好笑,明明怕得要死,竟然還在這裝,真是好笑,“二皇子,今日未時會來。我想,讓莫如雪和你,一同侍奉他。”
桐月汐原本顫抖的手突然恢復了平靜,嘴角若隱若現的笑意讓楚越有一種似乎她想通了什麼的感覺。
“這一點自然可以。不過……”桐月汐緩緩地側過身,直視楚越的眼睛,“若是二皇子選擇了我。花魁我當定了。”
楚越有些不解她爲何如此執着於花魁的頭銜,但是這個並非什麼難事,“沒有別的?”
“自然是有的。每年我爲你賺得銀子當中分一些給我。我想買些我喜愛的東西。這些並不難吧?”桐月汐將簪子拿在手中對着他晃了晃。
聽着桐月汐坦然的語氣,楚越原本懷疑她想要逃跑的念頭開始有些動搖,只是這筆交易對他來說只賺不虧,略微停頓了一下便點頭應允。
“那麼好好準備一下吧。若是沒有做到,便將它喝下吧。”楚越擺出看好戲的姿態,將鶴頂紅在桐月汐面前晃了晃,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她暗中施壓。
桐月汐姣好的面容在陽光下顯得晶瑩剔透,可是深邃的眼神又令楚越有那麼一剎想要知道她究竟在想什麼。
不過楚越很快就將這荒誕的念頭甩出腦海。
她,不過是一個還有利用價值的棋子罷了。
桐月汐望着楚越袖口的位置,笑意不減。
不過是鶴頂紅,有何懼?
從城樓跳下的那一刻,她倒是格外懷念那穿腸毒藥。至少死得好看些。
楚越走之後沒多久,傅墨雲便匆匆趕來取令牌,而關於下午的事桐月汐保持了緘默。
正如傅墨雲想要護着桐月汐的心一樣,桐月汐也不願再一次將傅墨雲拉下水。
雖然她明明很清楚,自己不該如此意氣用事。
雖然她也清楚知道,求助於傅墨雲會讓自己更容易達到想要的目的。
可是不知爲何,所有的心機在他身上最終卻是沒有捨得用上,就好似那是最後的一片淨土,不願毀去。
在傅墨雲離開前,桐月汐輕輕地拽了下他的衣袖,傅墨雲轉過身給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所有的眷戀隨着溫暖的消失化作了桐月汐的銅牆鐵壁,平靜地換衣上妝。
精心打扮過的她有着不輸於任何人的美貌,也有着其他人難以探究的心事。
熟悉的雅間,熟悉的敵人,桐月汐含着得體的笑容與莫如雪分坐兩邊。
雅間的木門被開啓,逆光的蕭文宣鍍着一層金邊,看上去尊貴無比。
可是那又如何?
桐月汐噙起了更加美豔的笑容,起身對着他柔柔地行禮。
自前世,她就知道他不是那個值得託付終生的良人。
因爲所有的一切都是爲了他登基爲王而運作。
在他心中所有人只分兩種,可以利用,必須毀去。別無它類。
不過……現在她和他,還有什麼差別呢?
恐怕唯一的差就是,在他眼中,她是可以利用的。
在她眼中,他是必須毀去的那一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