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不必動怒,南靖大將軍沙經驗十足,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奴才擔心的是誠王爺會自請出徵。”
我頹然嘆氣,是呀,只要誠王一上戰場,必定凶多吉少,既便不被敵軍殺掉,勝戰歸來,可誰又能保證路上不會出事呢?
易子昭終於找到了一個合適的除掉誠王爺的方法,他知道他是我唯一的支撐,只要殺了他,憑我一個女人,是怎麼都翻不上天的。
“有什麼辦法可以通知誠王嗎?”我問,眉心一跳一跳的疼,忍不住擡手輕輕揉着着發疼的額角。
“從前還好,現在宮裡看得很死。”他嘆口氣,接着道:“如果不是沒有辦法,奴才也不會來打擾夫人。”
我長嘆不語,腦子裡亂急了,易子昭已經很多天都不來廣濪宮,我沒有機會接觸他,也沒有機會試探他。
“皇上現在在哪?”我沉吟着問,顯得疲憊不堪。
“現在在天胤宮,不過……好像已經翻了榮貴人的牌子。”他小心翼翼的道,一邊覷着我的臉色。
我不怒反笑,緩緩睜了眼,“看來皇上真得打算放棄本宮了。”
“皇上可能只是一時迷茫,想在榮貴人那裡清醒清醒。”他小聲開導,擔憂的看着我道:“夫人,既然皇后娘娘說榮貴人是障礙,除掉就是,您不必多慮纔是。”
我苦笑着搖搖頭,“本宮是不會動她的,也不會救她。”
她就是那朵剛剛在後宮盛開的花,柔弱嬌美,我倒要等着看看,她還能單純多久,溫柔多久,既然易子昭喜歡她,那就隨他去好了。
內心深處,我極力排斥的,就是將自己變成一個普通的婦人,整日爭風吃醋,惴度君心。
“還有別的事嗎?”我問,已經覺得有些疲憊。
“沒有了,那夫人休息罷,奴才告退。”他恭身退下。
我頹然閉了眸,深深吸了一口氣,殿裡薰着清雅的蘭萫,從前,我只要聞到這種味道就會覺得安心,可是現在,無論我怎麼樣,都擺脫不了內心掙扎和無休無止的糾纏。
我現在要做的,就是得找個人,替我去宮外送信。
當我極力在宮中尋找這個人的時候,傅德妃突然與燕淑妃熟絡了起來,就像當初嫿賢妃與虞美人一樣,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
我不知道她這麼做的是爲什麼,而事實上我也沒時間去考慮,因爲……易子昭已經把榮貴人擢升爲榮妃,一下子從正六品到二品,她也不再在北宮偏院住,皇上另外把空了許久的怡莘宮撥給她住。
那天以後,我再也沒有見過她,榮貴人一朝得寵,眼紅嫉妒的大有人在,不需要我再去爲她勞神。
放任自流,這枝蓮,也該讓她好好償償宮中的險惡了。
……
我一連想了兩天,都找不到合適的人選,煩悶的連連嘆氣,帶着碧珠,舞雲,在宮裡漫無目的走着,自從那天皇后娘娘告訴我燕脂叫舞雲時,我便恢復了她的本名。
快要下雨了,四下了起了風,迎面吹來,也覺十分愜意,我好久不曾這麼散步,迎面而來的宮女福身請安,側身讓到一旁,她們臉上恭敬與怯意讓我笑了,有些諷刺的問:“本宮真得很可怕嗎?”
碧珠、舞
雲對視一眼,都不敢回話。
我苦笑,繼續向前走去。
自從上次與太后娘娘正面交峰之後,我丟了孩子,卻絲毫不影響地位,相反的皇上卻更加疼了,還不惜與太后娘娘反目,私自做主把華陽公主接了回來。
宮裡,從來都不缺好事者,也從來不缺聰明的,不知是誰提了一句“殤國夫人因禍得福,丟了小的,得了大的,”於是,謠言四起,說什麼的都有。
而這些謠言,我這個當事人卻在今天才知道,這下,易子昭所有的舉動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沒錯,他懷疑了。
風,似乎颳得更大了些,吹起我層層裙袂捥紗。
“夫人,還要走嗎?快要下雨了。”
我如若不聞,只管向前走着,我喜歡這樣逆風而行的感覺,灑脫,肆意,奮勇而上……
見我不語,她們也只好默默跟着。
過了一會,天上打了一道閃電,烏雲蔽日,狂風大作,眼看雨點就要落下,我卻還麻木的走着,低着頭,完全沉浸在屬於自己的世界當中。
當雨滴砸下來,當閃電雷鳴掠過頭皮,我仰頭看着天,突然笑了,雨水流下來的時候,沒有人看得到我臉上的淚水。
君曜,此時,你在天上看着嗎?
如果你看得到,請給我一點暗示,我該怎麼辦?
這一路走來,真得好辛苦!
“君曜,你聽見了嗎?”狂妄的雷聲湮沒了我的話,淋雨的感覺暢快淋漓,我突然撒腿跑開,不顧腳下溼滑。
“夫人,你去哪裡?”她們慌忙跟過來。
我渾身溼透,像落湯雞一樣跑到了中宮殿,正好有宮人打着油傘出來關門,看到我,連忙低下頭道:“奴才見過殤國夫人,夫人您……”
我不語,漠然走進去,徑直來到後院,碧珠他們也已經跟了進來。
“夫人,你要幹什麼呀?”
我氣勢凜然的找到石桌,然後用盡全身力氣想要掀翻它。
碧珠不明白我爲什麼突然這麼做,連忙上前阻止,“夫人不可,小心傷着自己。”
舞雲比碧珠細心些,看到這裡,已經大概明白了三分,她給碧珠睇了個眼色,示意她過來一起幫忙,三人合力,石桌很快被掀翻。
看着它狼狽倒地的樣子,我便高興的笑了,無比歡暢,仰天笑出聲來。
“夫人,您這是怎麼了?我們回去罷?”碧珠擔憂的看着我,一邊用溼透的帕子爲我擦去臉上的水珠。
我笑一陣,卻突然哭了,頹然坐到地上哭起來,大聲的,放肆的……
從來沒見過我這樣的碧珠被嚇壞了,她無措的站在那裡,不知道該怎麼辦。
石桌底下,因久未打掃,下面沾了一層粘土,現在,被雨水衝涮後露出了幾行用刀刻上去的小字。
我一眼看過,心頭一震,連忙擦去臉上淚水,湊過去細看。
“淋漓襟袖啼紅淚,比司馬青衫更溼。
伯勞東去燕西飛,未登程先問歸期。
雖然眼底人千里,且盡生前酒一杯。
未飲心先醉,眼中流血,心內成灰。”
看到這些字句,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些字跡分明就是夏侯君曜的,難怪,香墨臨去時要告訴我夏侯君曜曾經喜歡來這裡,原來她是想讓我過來看他刻的這些詩句。
可是,驚喜過後,我卻又有點欲哭無淚——紅淚。
他連這點小事都萬分謹慎,做明誠皇后的那位是叫紅淚,而不是清塵,他面面俱到,是怕因爲這個而讓我被人抓到把柄,想到這裡,我一陣心酸,不由的落下淚來。
“皇后娘娘。”碧珠與舞雲突然叫了一聲,退到一邊。
皇后娘娘不知何時已經走了過來,身後宮人撐着傘,她亭亭站在傘下看我,目光有些憐惜,又有些疼痛。
我木然的轉身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我知道我已經在她面前盡失顏面,這一刻,我身上沒有任何僞裝,有的只是一個女人的無助與心酸。
“殤國夫人衣服溼了了,扶她到殿裡換身乾淨的……”她冷聲吩咐道,然後漠然轉身離去。
“夫人……”兩個宮人走過來,上前摻扶,爲我撐起一把油傘。
我仍是不語,默默站起身來,碧珠,舞雲忙過來摻扶,扶着我進了殿,沐浴更衣後,我來到正殿,皇后娘娘閒閒的坐在那裡喝茶,看我進來,笑着道:“坐。”
我福了福身,在她一側的倚子上坐了下來,宮人奉了熱茶上來,“夫人,這是生薑茶,祛寒止咳……”
我接了茶端在手裡,宮人福身退下,殿裡,只剩下我們兩個人。
“殤國夫人從前住在中宮殿,想必這裡有夫人很多回憶。”她笑着開了口,卻沒有直接提到剛纔的事。
我笑着低下頭,“讓您見笑了。”
她搖搖頭,“不,沒有,一點都沒有,本宮甚至有些欽佩你。”
我低着頭,沒有說話,她笑了笑,接着道:“在本宮眼裡,你從明誠皇后,到殤國夫人都是一個傳奇女子,你聰明美麗,運籌帷幄,處處都堪稱爲後宮的表帥,雖然,算計一詞不是太好聽,可是……想要在宮裡活下去,若缺了算計就會很短命,相比之下,美貌與才情倒只是次要的。”
她話題一直繞在邊緣,我苦笑着道:“娘娘想說什麼,儘管說就是。”
她一笑,仰身靠到身後錦靠上,“本宮想說的是,今天的事到此爲止,殤國夫人今天過來只是爲了避雨,而後院石桌上的字跡也是場幻覺。”
我一震,擡頭看向她,“不,我要留着。”
“你留不得,那些字必需銷燬。”她冷冷的道,沒有一點商量餘地。
我的心狠狠的抽了一下,像是有支冰涼的手緊緊捏住心頭,所有希望與欣喜都化爲灰飛煙滅,唯留的,是那無邊無際的絕望。
他留了首詩憑弔我,卻終是留不住,只看一眼就又消失了。
眼淚,無聲的劃下,我深深低着頭,不願意讓她看到自己的狼狽。
“上次孩子的事,被宮裡人傳得風風雨雨,皇上現在對你已經很失望了,如果他對你徹底絕望,那麼你的立場就十分危險,太后娘娘隨時都可以要了你的命,所以,今天的事,你就當從來都沒有發生過罷。”她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深深勸說下,我卻什麼都聽不到,只是覺得心尖顫微微的痛,再提到易子昭,我已經完全沒有知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