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花枝錯_小七番外

我是小七。

魔界八重域王的七公主。

天魔之戰那次,我在天界梵天帝君面前灰飛煙滅,只剩一縷魂魄,化作一片雪白花瓣,落入帝君手中,被帝君帶回天界養育。

我在帝君的紫霄殿中生活了一千年。

後來因一些舊事,我上了斬妖臺,魂魄四分五裂,散落九界六道,九州八荒中的各處。

我這一魂一魄落入了東海一個萬年鯨之腹,遊離許多年後,化作了鮫女。

……

我如今是天界紫霄殿書房中,擺在梵天案前的一盞鮫燈。

鮫燈長明,經久不滅。

如此一來,我便可日日守在案前,注視着梵天那張俊美得讓人心痛的容顏。

他偶爾的皺眉,偶爾的微笑,不經意間眼底泄露的那一份深情,是我的全部。

我當日在鯨魚之腹,執意化作鮫燈,就知道這個男人一定會將我好好收藏,好好珍惜。

那個時常牽了一個小魔頭來到書房中給他送湯的女人,是我,也不是我。

我看得出,她的魂魄始終還差了一魄,這一魄纔是如今藏在鮫燈中的我。

我看得出,她也是如當年的我一樣,是梵天由一縷魂一點一點養起來的,另一個我。

帝君喊她阿曛。

我看得出帝君很愛她,每當她將帝君手中硃筆奪走,拉了帝君去旁邊桌子上喝湯的時候,我看得出帝君眼底眉梢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那一份對於她的寵溺,足以將人溺斃。

每每這時,我的心就會既心痛不已,又開心不已。

在帝君眼中心中,這個阿曛本來就是我,我就是她,只是……

若我當初在鯨魚之腹再見到帝君時,不這般決絕,不這般不給自己和帝君留一絲緩和的餘地,我也能夠再次體味到帝君的柔情似水。

可是我一點也不後悔當初這般做了。

那一千年的悲歡離合愛恨情仇。

那一千年之後顛沛流離刻骨相思。

是屬於我的,我一個人的唯一的珍寶。

我珍之,藏之,誰也不想給。

任誰也別拿走,哪怕這個人是阿曛。

我是帝君由一縷魂魄養育起來的,阿曛也是。

她記憶中的帝君,與我的自然是不同的。

我在紫霄殿中的一千年,幸福如春日裡盛放在九重天蟠桃林裡的繁花,如夏日裡瑤池中怒放的火蓮,是秋日裡的豔陽天,是冬日裡那捧在手中的茶盞……

那是一個男人對女人極致的愛戀。

那一日,天魔大戰結束之後,帝君親手將魔帝燭龍封印在魔靈山中,轉身離開之後,他攤開手掌。

躺在他掌心的我,仰頭看見帝君那一張俊逸無雙的臉,那冷清有如無波古井的眼,有些忐忑不安。

我當時只是一縷極爲不穩的魂魄,但我能感受到帝君掌心的溫度,那樣的暖和,讓我覺得暖到心裡去了。

我不知道帝君會如何待我。將我扔掉,還是……其它?

不過,能這般仔細瞧清了他如畫的眉眼,將他容顏刻在我心裡,若我有來世,我定會尋了這摸樣,上天入地,黃泉碧落,我也會去尋到他。

帝君凝視躺在他掌心的我良久,突然開口:“可願意跟本君迴天界?”

帝君的聲音真是好聽,我特別特別喜歡他的聲音。

我出不得聲,只得使了吃奶的力,總算撼動了我這片花瓣的一個小角。

帝君見之輕輕一笑,“如此,算作你應允了。”

我傻傻看着帝君的臉,那一笑,我的心便融化成了一池春水。

沒有到紫霄殿之前,我以爲魔都的九重殿是天下至美的宮殿。

當我這一片花瓣被樊天帝君藏在衣袖裡帶回紫霄殿時,我偷偷透過那半透明的流雲紗衣袖,瞧着那金碧輝煌樓宇重重的紫霄殿,頓時有種鄉野之人進了金鑾殿的緊張與彷徨。

只是,紫霄殿大是大,我發現了一個很關鍵的問題,那就是一個侍從也沒有,也許殿裡的人都休息去了,不知道帝君今日凱旋歸來,我想。

帝君從容不迫穿過紫霄殿重重宮殿,最後到達一處碩大的花園之中。

他將我從袖中取出,清冷眸子極其隨意掃了一眼花園,淡淡道:“今日起,你就在這園子裡安家落戶吧,置於何時再修煉成人,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說罷,帝君手輕輕一揚,我便輕飄飄入柳絮一般,落入泥中,沒入土裡,生根抽芽,不過片刻功夫,我已由一片花瓣,長成了一株幼小的牡丹花苗。

我擡頭望見帝君那無紋無波的黑眸中一閃而過的笑意,我知道那是帝君對我的讚許,我心甚慰。

聽說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時,總會不知不覺的變得卑微,恨不得低到塵裡去,他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會讓我的心情跟着起起伏伏。

只因爲我喜歡他。

所以帝君眼中的這一似略帶讚許的笑,便是我努力成長的最大的動力。

我無需春風秋露的澆灌,只需帝君的一個讚許眼神,我便能長得很好。

也不知是有風拂過,還是我過於激動的心情作怪,我這株初生的牡丹苗在帝君面前搖了搖,像搖尾乞憐的小狗一般。

其實我知道,我已經不知不覺開始貪戀帝君掌心的溫度,就是想他的手掌,再撫摸一下剛剛拔苗的我。

不知道帝君是不是懂我的心思,他果然在我旁邊的花基上順勢坐了下來,那玉澤修長,宛若白玉雕刻而成的手指,緩緩撫上我的葉片,一雙墨黑眸中卻遙遙望向遠方,無着無落的,眉毛微擰,似在想着什麼煩心之事,又似什麼也沒放在心上。

我就那般仰着頭,瞧着他輪廓完美的側臉。

天界的陽光柔和至極,無時無刻不似朝霞或者落日一般柔軟。

那金絲一般的光芒灑落在他絕美臉龐上,似給他渡了一層融融的金光。

在我看得癡了呆了傻了之際,他突然開口道:“我讓京墨給你送過去的凝神丹你自己沒服用罷,我看離殤被凌非煙聯合諸仙佈陣所傷,竟然沒有死,應是你當時餵給他的凝神丹起了作用。我本是害你險些魔丹碎裂的仇人,你卻寧願灰飛煙滅也要來救我,這是爲何?”

聽得梵天帝君這般誠懇的疑問,我很想說,那是因爲我喜歡你啊,我捨不得看你遇到危險遭到不測。

可是我如今只是一株牡丹苗,開不了口,說不了話。

卻又聽帝君輕輕一嘆,“極北之地有一片歷經億萬年的冰海,極冷極寒,我化生於那冰海最底層。我無父無母無親無友,所以,我不懂你心中所想,更不知你爲何要這般做。對於我來說,所有的事,只有是非對錯。在天魔兩界的交鋒之時,你身爲魔界中人,卻反過來幫他們的敵人,若我不留下你,怕是魔界中人也不會輕易放過你。這是我帶你迴天界的理由,你可懂了?”

我懂。我若能開口,這兩個字我一定說得極爲艱難。

我多麼希望他說各種將我帶回天界的理由,但我不喜歡聽到他的理由這般的冷漠,將我和他撇得這般的乾淨。

自那日之後,我鮮少有機會與帝君這般近距離的接觸。

他似乎忘記了我的存在。

即使他偶爾到花園中來散步,或者是與友人在園中飲茶聊天下棋,我也只能是遠遠的遙望着他。

他的目光淡淡,從未在任何一朵花上停留,當然也不曾多看我一眼。

日子就那麼在他淡淡的目光中流過,晃眼就是一百年的光陰。

我從一片花瓣,長成了一株極爲茂密強盛的牡丹花王。

我的根系紮根在園中的土壤裡,盤根錯節,極爲繁茂。

我的枝葉在園中霸佔着極爲龐大的地盤,因爲這天界的水土實在比魔界那貧瘠的水土要豐沃太多。

我一百歲那一年,開了第一朵花。是黑得像炭一樣的花骨朵。

被園中其他仙草嘲笑了許久。我恨不得找了個地縫鑽進去。

正無精打采蔫得跟霜打的茄子一般,垂頭喪氣之時,一襲白衣飄飄的帝君往園中走來,後面跟了個一襲錦衣華服的男子。

許久未見帝君,我覺得他越發的清俊了,雖對自己開的第一朵花兒極爲不滿,但是見到帝君我便什麼都不顧了,仰起頭來,迎着微風在空中微微的搖擺,想引起帝君的注意。

帝君的注意到我的小心思兒,反倒是他身後的錦衣男子輕輕“咦”了一聲。

帝君停了腳步,問:“作何嘆氣?”

這話顯然是問他身後錦衣男子的。

那男子拿眼瞧了瞧我,勾脣一笑,對帝君搖搖頭,“沒什麼。”

說罷,錦衣男子大步往前走去。

我看得莫名其妙。但是,我還是看清了,錦衣男子長得實在是好看得很,一雙眼睛簡直是瀲了紅塵萬丈所有的光輝一般,美得很。

帝君也許被錦衣男子的這一聲輕嘆勾起了好奇之心,總算是掉過頭來看我。

那冷清目光淡淡落在我身上,對我來說,比日日升起的那朝陽還要暖上幾分。

我心中一陣亂跳。

但是我就算是面紅心跳得厲害,我一朵花兒,一朵黑得像炭一樣的花兒,外人也看不出任何的端倪來。

帝君似乎看到了我的花骨朵,伸手過來,那有些冰涼的手指,輕輕拂過我的花瓣。

我渾身一顫,頓時感到渾身上下極爲熨帖。

我想,帝君可能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他。

但是我自己的心,任何一絲絲的漣漪,都是因爲帝君而起,他偶爾給我的一個眼神,他偶爾的一次輕撫,都是我生存的動力和勇氣。

那錦衣男子湊了過來,笑着問帝君:“這黑牡丹魔性挺強啊,你從魔界帶回來的?”

“是。”

錦衣男子掃了一眼整個花園,道:“你這個人除了征戰也沒什麼事做,如今天界與外界之間的戰爭都停了,你無所事事,打算種花?”

帝君微微一笑,“有何不可?”

錦衣男子笑道:“若你能夠有時間種花,倒比你四處征戰要強上許多。”

帝君卻只是淺淺一笑,停在我花瓣上的手移開,目光移向遠方,因爲離得有些近,他眼中的那一份孤寂,我看得清清楚楚。

不由自主的,我的心中一陣抽痛。

錦衣男子冷眼掃了我一眼,又道:“有些話我說在前頭,天界與魔界勢不兩立,你若真的要將這黑牡丹養大,可能會遇到不少麻煩。她的來歷似乎並不簡單。”

“知道。”帝君收回目光,對錦衣男子道:“走吧,喝茶去。”

……

我後來知道那警告帝君離我遠一點的錦衣男子便是丹霄宮帝君鳳槿。

但自那日鳳槿警告帝君之後,帝君反而是常常來後花園裡散步的時候,會刻意在我身邊多停留片刻。

甚至直接接替了園子裡的花奴,親自給我施水除草鬆土捉蟲,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和溫暖。

這樣一來,我幾乎可以日日仰慕他的容顏。

鳳槿偶爾過來陪帝君飲茶。

帝君乾脆在離我不遠處設了一個石桌。他偶爾與鳳槿在我的面前飲茶聊天甚至是手談幾局。

這樣的日子,又過了三百年。

在我四百歲的時候,我開了第四百朵黑牡丹花兒。

那一晚,鳳槿又過來陪帝君下棋。

鳳槿手裡拎着一壺瓊漿。

扒開蓋子時,整個園子裡都瀰漫着酒香。

在這酒香裡,我也有些微醺。

鳳槿笑着看向帝君:“你不喝一點?”

帝君搖頭,“我不飲酒。”

我瞧着帝君,心底下甚是遺憾,從未見過帝君飲酒的樣子,應該是極爲瀟灑的罷。

這四百年來,我一直是一株無法移動的植物,就那般仰望着他,但是他能日日來看我,我真的極爲高興。

“你不飲便罷了,我喂點給你的小牡丹喝。”鳳槿笑着倒了一杯酒潑在我的根部。

我沒想到那瓊漿這般的厲害,頓時頭昏昏沉沉的,像是踩在了雲端一般,飄飄忽忽的。

正掙扎着,似乎自己頓時發生了極大的變化。

我正感覺自己的不尋常,卻見兜頭一張玄色的斗篷罩了下來。

下一刻,我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卻聽外面傳來一陣輕笑聲,我一聽便知是鳳槿在說話,“讓我瞧一眼又有什麼所謂,藏得這般緊。”

卻又聽得帝君冷聲叱喝:“你怎能給她灌酒?”

“喝點酒又不會怎樣?”鳳槿辯駁的聲音有些無力。顯然他也有些理虧。

“你若是這般,下次別來我的紫霄殿了。”

這話聽得我一愣,沒想到帝君直接出言趕人了。

卻聽鳳槿笑嘻嘻道:“行了,不想讓我看,不看便是,不過,這紫霄殿我還是會來的。”

鳳槿的聲音漸行漸遠,直到消失在空氣中,我才覺得眼前一絲光亮,卻是帝君已掀起那兜頭罩在我頭頂的玄色斗篷的一角,讓我的頭臉露在外面,透了口氣。

而我也發現自己已化作了人形,不過是十歲左右一個小姑娘。

我也不知道自己長成什麼模樣,但是剛剛帝君給我兜頭罩下的那個玄色斗篷真是太及時了。

我雖然因爲飲了酒已有些微醺,但是我渾身上下沒有一絲遮掩,這件事實我還是清醒的。

若是就這般在鳳槿面前露出真身,真是尷尬至極了。

我就一個頭露在外面,其餘都藏在斗篷之下,自然也沒讓帝君看見我的身子。

但即使這麼着,我的臉也不自覺的紅透了。

低着頭,不敢看帝君那張傾城絕豔的容顏。

帝君輕笑一聲,走到我面前。

我覺的渾身一緊,頭越發的低得厲害,就差再次將自己整個頭縮進斗篷中去。

帝君彎腰將我整個人抱在懷裡。

我的臉貼着帝君的胸口,他那強大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敲擊着我的耳膜。我的心跟着一起砰砰跳動着。

我知道若是面前有鏡子,我定能看到自己一張臉就像那猴子燒紅的屁股一樣紅了。

真是的,煩躁得要死!

鳳槿若不給我澆那一杯酒,我是打算再等上個四百年,等我的身體發育到足夠大的時候,才化身爲人的,至少給帝君第一印象時,我是個長大了的女人,而不是如今這般,只有十歲模樣。

若是我現在跟帝君說,帝君我喜歡你啊,帝君會如何看我?

若是我這般小跟在帝君身邊,帝君會拿我當女人看待?

所以說,鳳槿這個人,真是欠揍啊。

等我有機會溜出去,定要狠狠揍他一頓不可,他可是壞了我的大好事啊!

帝君抱着我進了紫霄殿,繞了幾個房間,最後將我放在一間佈滿粉色飾物的房間中,將我直接放在牀上,徑自走了出去。

我正納悶,卻見到很快便有兩個侍女進來,走到我面前,對着我恭謹行禮:“小七公主,帝君讓奴婢二人來伺候公主沐浴更衣。”

我沒聽錯。

兩名侍女喚我小七公主。

這說明什麼?說明帝君依然將我視爲魔界的七公主。

“你們兩個叫什麼名字?”

“奴婢蘇荷。”

“奴婢蘇紫。”

自此,蘇荷和蘇紫成了我貼身的侍女。

整個紫霄殿,多了一個小主人,那便是我,小七。

自我化作了十歲大的女孩兒,成了紫霄殿的小主人,我便能夠日日見到帝君了。

帝君的日子過得真是枯燥乏味得很,除了坐在開滿花的樹下翻那些我一個字也不認識的古籍,就是坐在院子裡獨自一人下棋。

我不識字,也不懂下棋,但是我卻喜歡日日裡跟在帝君身後,做他的小尾巴。

帝君並不煩我,但是也不愛搭理我。

我便時時的弄出點響動,想讓帝君留意我。

最初的時候,帝君聞得響動會過來一看究竟,但顯然,我的那些小伎倆,很難逃過他犀利的雙眸,總是被他一眼識破。

久而久之,無論我折騰出多大的動靜來,帝君也懶得再多看我一眼。

他雲淡風輕,翻他的書,煮他的茶,下他的棋。

偶爾鳳槿過來,與他對壘幾局,聊一些無關話題。

這樣的日子,久而久之,我過得很不是滋味。

於是,我便偷偷着溜出紫霄殿,在天界裡四處逛蕩。

誰家的院子裡新開的仙花被採擷一空,誰家的仙果樹上新結的仙果消失得無影無蹤,誰家的神獸新生的幼崽被偷走,都逃不過我的法眼和我的魔抓。

我成了天界人人頭痛的小混世魔王。

每每熱了禍事,帝君總是會到那被我禍害的仙家處賠小心,甚至賠上許多紫霄殿的寶貝。

但儘管這樣,帝君也不曾因爲我闖禍而多責備我幾句,也不曾動怒,也不曾多跟我說幾句話。

他總是這般的冷冷清清。

我看不清他眼底那無波無紋,靜若古井。

我期待自那冷冷眸中,看到一絲絲的喜悅、憤怒、生氣,沒有一絲煙火氣息,似世間什麼都不能引起他心底絲毫的波瀾。

我這般折騰,帝君極有耐心跟在我身後爲我善後。

但我知道,帝君這般做,只是他的人就是這樣的人,怎麼說呢,他認爲我是他的責任,對,就是兩個字,責任,僅此而已。

可是,我知道,我要的不是這兩個字。

我要的也不多,只是一個字,那就是:愛。

我這般的折騰,我對自己也越來越嫌棄了。

直到有一天,我發現了天界有個學府。

所有的未成年的有仙根的少男少女,都可以到這個學府裡去學習。

最主要的是,這個學府是住宿的,每月放一次月假,月假之日,才能回各自的家。

我便央着帝君送我去。

不是因爲我好學,而是我覺得,也許我日日在帝君面前打轉,帝君不會喜歡上我的,若是我離開帝君,說不定距離能夠產生美感,這時間和空間上的距離,能讓帝君喜歡上我。

到學府的第一日,帝君將我送到學府之後,便轉身離開。

我眸子中蓄了淚,跟在帝君身後走了好長的路。

也許帝君感受到我的目光與平日裡的不一樣,難得的掉過頭來,看了我一眼。

就那一眼,我的心房瞬間就崩塌了。

淚突然就滾落了下來。

帝君擡手拭掉我臉上淚珠,淺淺一笑,“真是難得見到你的淚珠子。”

我雖被他取笑,可是他這般模樣卻讓我心情頓時轉好了。

不由得跟着他噗嗤一笑,“剛剛沙子落到眼中去了。”

“那要不要我幫你吹一吹?”

我雖心裡嚷嚷着,讓他吹一吹唄,多好的機會啊,可以近距離的貼近他,聞到他身上那淡淡的冷梅香。

可是我的嘴巴卻說了與我心南轅北轍的話,“不用了,已經好了。”

聽得我的話,帝君拿手摸了摸我的頭,“好好學習,一個月後就放假了。”

那語重心長的口氣,就像是……一個父親在交代女兒一般。

我囧立當場,訕訕道:“我知道的。不會給你丟臉。”

在帝君心裡,我怕是永遠都是這般幼年模樣吧?

此時此刻,我真是恨極了鳳槿。

我很快適應了學府的生活,選修了識字、計數、圍棋和茶道,還有琴藝。

我不想再也大字不識,在喜歡看書的帝君面前,我一個字也不認識的那種無力之感,讓我備受挫傷。

我不想帝君獨自一人下棋,若我能夠與他對弈一兩局,哪怕輸得厲害,也沒有關係,只要能夠讓帝君開心就行。

我學習茶道,是因爲我知道帝君對茶之挑剔,簡直是九道八荒裡少有的。不過他自己煮的茶,也的確是無人能及的。

琴藝就是我的強項了,在魔界之時,我的武器就是天魔琴,我輕輕鬆鬆便能通過的科目,自然是要選修一下,充當門面的。

在學府裡除了學習,更多的時間,我用來結交各種狐朋狗友。

很快我便有了幾個死黨。

那雪白毛團白澤,便是我的死黨之一。

我們一個寢室,兩人牀鋪緊鄰,常常在熄了燈之後,躲在被子裡咬耳朵,說私話。

宿舍長每次來巡夜時,明明聽到有說話之聲,闖進來一查,見我倆睡得死死的,便搖頭出去。

待宿舍長一離開,我們又可以聊個沒完沒了,簡直是無話不談。

當然,後來想想,當時所謂的無話不談,其實離不開學府裡哪個男生最帥,哪個女生最醜,哪個男生喜歡哪個女生,哪個女生又給哪個男生遞了情書。

白澤當八卦笑話來聊這些。但是我是懂的。

我懂得心動的感覺。我也懂得撕心裂肺的痛。

我喜歡過一個人,但是我愛的卻又是另外一個人。

有一個人愛我如生命,爲了我輕易便剖了半顆心。

我知道我的心裡永遠也過不了這道坎,我償還不了那個人的情,這份債我一直欠着,不知如何還。

可是,我卻是任性的。

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一個愛着的人,都跟我一般的任性。

我不將就,愛便是愛,不愛,再喜歡這個人,我也無法說服自己去愛他。

不是對的那個人,將就也是一種無情的傷害。

所以,我任性而執着地,愛着帝君。這個我一眼便望進自己生命中的人。

也許我躲在天界,躲在帝君身邊,我會安安穩穩的,過着我蝸牛一般的生活,有着窩,雖然這個窩並不是我的,有着愛,這樣安穩下去。

的確,這樣的日子,我又安安穩穩過了許多年。

直到我來天界的第八百個年頭。

我的模樣也長到了十四五歲少女的年紀。

天后在瑤池仙境舉辦百年一度的盛宴。

我跟在帝君身後入席,席位也就設在帝君的身後。

席上仙家如雲,我躲在帝君身後的席位上,嘗着珍餚仙果,飲着瓊漿美酒,偶爾瞥一眼殿中央跳舞的仙娥,實在是輕鬆至極。

這樣的盛宴,我到天界八百年了,竟然是第一次隨帝君來參加,對於我這種愛熱鬧的性子來說,前八百年真是白過了。

我的幾個死黨也有好幾位過來參加宴會。

白澤一入場,便嗅到了我的所在,湊到我的身邊,跟我擠在一張席面上,嗑着瓜子,聊着八卦。

我也因此認識了不少美麗仙子。

排在天界花顏榜前十名的仙子,悉數到齊。

排在第一位的自然是我最不想看到的凌煙仙子凌非煙。

白澤告訴我,凌非煙在仙子中不但是武功最強的,還是天界實際統治者玉帝的女兒,之所以一直未嫁,聽說是因爲凌煙仙子心中早有喜歡之人,這人不是別人,正是紫霄殿帝君梵天。

這麼說來,我猜得沒錯,凌非煙惦記的人,果然是我心心念唸的帝君。

難怪在當年天魔大戰之時,我怎麼看她,怎麼也覺得不順眼。我當時不順眼,是因爲覺得她離帝君太近了一些,是因爲她居然武功高強到可以與帝君並肩作戰。

其實,我後來在鯨魚之腹的那些日子裡,我想了許多,當時無論是凌非煙還是我,都太過於年輕氣盛,這才導致了我的人生悲劇。

不過,這種氣盛,也只有因爲年輕,才能幹得出來的罷。

帝君從不飲酒,我在他身邊八百年,都沒見帝君飲過一次酒。

凌非煙一襲煙紫色流雲織錦的長裙,長髮飄飄,衣袂飄飄,真是仙氣十足。

她原本坐在天后身邊,此時,她見到帝君,竟舉了酒杯,施施然走到帝君席前,淺笑盈盈:“帝君,天界這麼多年的安寧,全賴帝君長年征戰功勞,如今良辰美景不應虛度,不若共飲一杯,以緬懷共同征戰的歲月?”

她這是故意的。

一上來,便提戰友之情。

帝君這般看重情義之人,怎麼好意思拒絕?

果然,帝君淺笑着端了手邊的琉璃酒盞,舉杯與凌非煙共飲。

看得我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在帝君身後急紅了眼。

卻聽得身邊一道極爲熟耳的聲音傳來,“七七,是你?”

喚我七七之人,還會是誰?

我掉轉身,眼底有些酸澀,看向站在我身邊的人,見他一臉的驚喜,眼底眉梢掩藏不住的笑意。

我的淚就嘩啦落了下來。

若我也如他愛我這般愛着他,我們其實也可以是很恩愛的一對。

可惜我管不住我的心。

“阿殤,你怎麼在天界?”

其實,我並不知道,離殤到天界也有八百年了。

只是這緣份就是這麼多奇怪,這八百年裡,我在天界處處晃盪,離殤也在天界處處招搖,我們卻從未碰到過。

離殤笑着伸出右手一把抓住了我的左手。

我低頭,正好瞧見了,那根綁在我的左手尾指和他右手尾指處的那一根粗粗的紅線。

之前,我沒有仙緣,我看不見這樣的紅線。

如今,我在紫霄殿的泥土中長大,早已凝聚了仙氣,我的雙目便也能看到仙家才能看到的東西,比如月老的紅線,比如仙家之間的仙契線。

玉帝與天后的手指上綁着的就是仙契之線。

我有些傻眼,難道說,我與離殤的姻緣,還是未斷麼?還得繼續麼?

是啊,我欠了他那般的多,我是不是要以一場婚姻來償還他?

自那次天后的盛宴之後,離殤便常常到學府裡來找我。

我當然是儘量躲避他。

但是他這個人就是這樣,沒有到手的東西,永遠都不會放棄。

無論我對他多冷淡,他總是一廂情願。

久而久之,天界的人都知曉了我與他在魔界的親事,都知曉了我們之間有一場尚未完成的婚禮。

都認爲,我們是一對。畢竟,我們指尖尚有紅線相束。

白澤問我打算何時嫁給離殤,我無法回答這樣的問話。

我心裡一心一意念着的人是帝君,怎麼可以心裡愛着一個人,嫁給另一個人?

離殤糾纏着我,帝君冷淡疏離着我,凌非煙不時在紫霄殿中出現一下刺激着我,我的日子就在這種煎熬中度過。

轉眼又是一百年。

我的身體卻在不知不覺中長到了十五六歲少女的模樣。

我開始注重穿着打扮,我不喜歡凌非煙日日一聲煙紫色的長裙,我喜歡紅,火紅火紅的,那纔是我的性格,熱烈直率,愛恨纏綿都要轟轟烈烈。

那日學府放月假,我興高采烈回到紫霄殿中。

卻正好撞見凌非煙從裡面出來。

凌非煙見了我,一臉的冷漠,眼神兒都不帶瞧我一眼,好像我欠了她不少錢似的。

我跟懶得搭理她。

正要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她卻突然在身後喊住了我,“小魔女。”

我很討厭她這種高傲的口氣。

冷冷笑着,轉身,朝她丟了一個冷眼過去,“老妖婆。”

我最近跟先生學對對子,真對得上癮。

她喊我小魔女,我對老妖婆,真是無比貼切。

她的壽命,聽白澤說的的確確對得起這個稱號。我和白澤私底下便是這般稱呼她。

凡是跟帝君套近乎的仙娥,在我們的眼裡,都是老妖婆。

顯然,我的這句話刺激了她。

她那千年不變的冰山臉突然就變了顏色,紅轉黑,黑轉白,最後,她幾近慘白的臉,瞧着我的眼神裡冒着幾丈天火,“不要臉的小魔女,竟死皮賴臉賴在帝君身邊,你以爲帝君會喜歡你這種還沒發育的傢伙?”

我瞧了一眼她的胸前,平平無幾,我雖發育不全,但怎麼也比她有看頭得多,便笑道:“發育不全沒什麼,至少我還有得發育的機會,還有長大的時候,可是老妖婆,你只會越長越小哦,怎麼辦?太沒得看了,嘖嘖!”

其實我不知道,我這番話,是激怒她的*。

不過,我沒有後悔。

愛情這件事,沒有先來後到,沒有誰對誰錯,只有是不是看對眼、愛對人。

凌非煙自然知道吵架吵不過我,便狠狠的撂下一句話,“小魔女,你等着!”

“好,我等着呢!”

我以爲她讓我等着跟她打一場,若是讓我等着的結果這般的慘烈,我怕是會當場就直接跟她幹一場,也不至於牽扯那般多生靈在我的一場愛情裡。

跟凌非煙的這個小小的摩擦我並未當成一回事,在紫霄殿渡完月假之後,便收拾了一大包各種仙果美食小玩意兒回到了學府。

白澤早已等在宿舍,她每次月假回學府,總是比我先到,我知道,她就惦記着我從紫霄殿帶回來的各種美食和玩意兒。

我將包裹往桌子上一扔,任白澤翻撿她喜歡的東西。

每個月回紫霄殿,帝君準能給我備下這麼鼓鼓囊囊的一大包,但我三歲孩子一般打發。

幾百年了,他不嫌膩味,白澤不嫌膩味,我卻有些膩味了。

他又不是我老子,憑什麼對我像對女兒一樣?

我要的也不是這種親情,我要的他真真實實的將我當作一個女人,而不是一個女兒!

夜裡,白澤和我窩在一個被窩裡,突然道:“小七你信不信,帝君一定是喜歡玄女的,你看看,每次西王母的瑤臺宴會,帝君總會飲下玄女敬的酒。”

我不信。我又沒參加過西王母的瑤臺宴,我也沒親眼見過帝君飲下玄女的酒。

我很不屑白了她一眼,“你懂什麼呀,帝君他喜歡的是凌煙臺上的那一位,我回紫霄殿時,看到凌煙臺那位正從紫霄殿出來呢。”

白澤突然也不知道抽什麼瘋,突然道:“小七,你見沒見過帝君脫光衣服的樣子啊?”

聽了她這話,我頓時臉上滾燙,呸了她一臉口水, “不要臉!”

可是……

白澤的話說到了關鍵啊,我還真的是,跟帝君住了這麼多年,真是連他脫光衣服的樣子都沒見過的呀!

很不甘心。

這種不甘心真是要人命的。

我思前想後整整一個月,在臨放假的頭一天,我悄悄跑去跟一個死黨那裡,花高價錢,買來了妖界妖王的媚藥,據說這媚藥,就是神尊都能夠媚倒,何況帝君尚是仙體,還未成神。

帝君此時正在紫霄殿後院的溫泉池裡沐浴。

這麼多年了,他的起居習慣,我其實已爛熟在心。

我悄悄躲在溫泉池邊的矮樹叢後,透過密密的樹枝,偷偷看那在池子裡沐浴的人。

手中握着重金購得的妖王媚藥,手心裡滿是汗,緊張得要死。

我只覺得,溫池裡的那人,身上有一種說不出的清澈,竟比天空還要清朗,宛若這天地之間,所有的精華都集中在了那人身上。

溫泉的熱水,讓那人的肌膚泛出淺淺的桃子紅來,極是養眼。

那人精壯的身材,更是讓人鼻血噴張。

我是第一次見他脫掉衣裳的樣子,竟是這般的……看得人心裡似被許多隻爪子在撓一般的,難受得要死。

也不知爲何,我鼻子一熱,一股熱熱的血就流了出來。

“出來吧。”

帝君掉過頭來,靜靜看我她躲藏的方向,眼底無波,臉上也不見一點表情。

我知道,他越是這般,心底裡越是蘊藏着極爲濃烈的情緒,怕是發作起來,我會有些受不住的。

正想着如何逃路,卻感到雙足根本就動彈不得。

帝君對我施了法術。

我心一橫,本來就是來做重要的事的,卻臨門一腳之際,逃路算什麼本事啊?

摸了摸鼻子,擦掉那一鼻子老血,我學着學府裡那些小痞子師弟,吹了聲口哨,一副無所謂的姿態,一步一步走到溫池邊。

剛剛靠近溫泉池,我卻被一陣微風掠進了池子裡,成了個落湯的鳳凰。

忙亂中,我忽略了一件事,我手中握着的媚藥,掉入了溫池裡。

沒想到這玩意兒真是厲害,剛一沾水,就起了作用。

我自己也浸在溫池子裡,如今也被媚藥所惑,渾身上下頓時燒得厲害,就像有火自我的骨子裡燒了出來,就像千萬只小螞蟻在我身體裡穿來穿去。

我嚥了咽口水,朝帝君笑得寶光璀璨:“帝君,你這麼欺負一個女子,實在是有些失了身份。”

帝君聽得我話,噗嗤一笑,拿手捏了捏我的臉,道:“送你去學府裡學了這麼幾百年,沒見你學到什麼好,如今竟學得偷窺男人洗澡?還要不要臉了,嗯?”

我心虛得厲害。

他要是知道我的心思,不但想偷窺他洗澡,還想跟他做點別的,他會不會瞧不起我?

但我是那種表面文章做得極爲妥帖的人,仍然是寶光璀璨一笑,往帝君身邊湊了湊,在靠他很近的地方停了下來,擡頭仔細瞧他,“帝君,誰讓你生得這般好看?我看了這麼多年了,越看越愛看。”

我這話算不算是對他的表白之言?

我聽白澤說,喜歡一個人呢,就要讓他知道,否則,自己暗暗的喜歡,對方根本就不知情,這種喜歡多孤單多寂寞啊!

我覺得白澤的話,非常有道理,所以,我思前想後,覺得還是要讓帝君知道我喜歡他這個事實。

帝君聽得我的話,俊眉微微動了動,墨黑雙眸中星光閃過,那絕世風華將我迷得七葷八素的。

我一時沒把控住,撲到他懷裡,雙臂顫上他的脖子,就那麼仰着頭,死死盯着他的雙眼,“帝君,我們在一起好不好?”

“嗯?”帝君靜靜看向我,似在等着我將話說完。

我咬了咬脣。一不做二不休!

話已出口,乾脆竹筒倒豆子,說個乾脆,做個直接罷!

我伸手笑嘻嘻在帝君胸前摸了一把,“帝君,你這麼美,我真是喜歡得緊。我們在一起,天上地下,做一對神仙眷侶,可好?”

(15)

“好。”帝君靜靜看向我,輕輕說了個字。

“你真是太好了!”我即刻撲入他的懷裡,雙手緊緊纏上他的脖子,將他的頭拉下。

帝君很是配合,低下頭來,脣輕柔落在我的眼眸上,“小七,你是認真的?”

“當然。”我猛點頭。

下一刻,他的脣已移到我的脣邊,極輕極柔吻上我的雙脣。

他的氣息裡,溫溫的,散發着極淡卻極好聞的味道。

我以前從來也聞到過,我沉迷於這種味道了,不能自拔。

也許是我太喜歡了,雙手在他的後背摸來摸去。

他輕輕一笑,加深了那個吻,雙臂也輕輕將我環入懷裡,騰出一支手來,一點一點解開我的裙衫。

我感覺到他的身子也漸漸發熱,氣息也開始紊亂,呼吸更是漸漸急促。

“梵天……”我在他耳邊無比魅惑喚他的名字,“你喜歡我麼?”

“嗯。”他加重了手中的動作,埋頭啃咬我的左肩。

“我是真的喜歡你,我喜歡你好久好久了啊,帝君。”

我咬住他的耳垂,用細細的牙齒,慢慢磨着。

一切的一切,如夢如幻。

我們,如膠似膝。

他那麼溫存,對我又那樣憐惜,讓我有些茫然。

原來,男女歡好,還可以這般溫存。

我們熱烈糾纏,恨不能將對方刻入各自骨中去。

我只知道愛着的人,是瘋狂的,我便是瘋狂的,糾纏着他,不眠不休,就像是自己渴慕了多年的寶貝,突然有一天,這寶貝總算到了自己手中,我由開始的不知所措,到後來的癡纏,自始至終,我的心就像浸在了蜜缸裡,甜得很。

次日,帝君破天荒頭一次親自送我到學府裡去。

他走在前頭,我一步一步跟在他的身後,蹭着,不想進學府裡去,捨不得跟眼前的人分開,哪怕一分一秒,我都捨不得。

帝君見我這般,輕笑着拉了我的身,將我拉入他懷中,拿手捏着我的臉蛋,道:“小七,等我回來。”

“帝君,你要出遠門麼?”

我沒聽錯的話,他說的是等我回來。

如果不是他要出遠門,他肯定會說:“小七,好好學習,我等你回來。”

“嗯。有些事要去做,不過會盡快回來。等着我。”

“好。”

我口中說着好,可眼睛管不住,淚瞬間就滑落了下來。

帝君拭掉我臉上淚珠,嘆了口氣,“你這小東西不是整天的沒心沒肺的麼,怎麼變得這般多愁善感了?”

才解相思哭,卻又染相思。

我實在是不知道如何跟帝君說我的心事。

只得摸了把淚,笑道:“帝君,我會乖乖等你回來的。”

不能因爲我的多愁善感,讓帝君掛心憂心。他的差事,定不是一般容易的事。不是征戰殺伐,還有什麼事能請得動這尊佛?

我不想帝君帶着對我的牽掛上戰場,他若不能全心而戰,我怕他受傷。

“這纔是我的小七。”帝君釋然一笑,低頭,在我脣上落下輕柔一吻。

才放開我,轉身離去。

我定定立在學府門口,望着帝君那孑然身影,特別特別的想追上去,刀山火海,我也陪着他去闖一闖。

可是,我挪不動腳步。

我修爲不到,跟在他身邊,只能是他的絆腳石,只能是他的累贅,不能成爲他的護身符。

我只是沒想到,我跟帝君的甜蜜,會轉瞬即逝。

消失得這般的快,讓我連伸手捉住的機會都沒有。

帝君離開之後的日子裡,月假時,我一個人窩在紫霄殿裡將帝君和我的東西細細整理,日日盼着帝君回來。

可是,日復一年,始終不見帝君的影子。

偶爾有京墨回來,會給我送上帝君親筆的信。

每每收到信的時候,我都極爲高興。

總覺得日子很有盼頭,就等着哪一日帝君回來,我們便可以真正在一起,向天界的人宣佈,我們是一對神仙眷侶。

可是,一日,我正在學府裡上課,離殤匆匆來學堂之上將我拖走。

我氣憤不過,質問他。

他臉色沉得厲害,只是說了一句,“一重域全毀了。”

我一時沒聽明白,追問道:“怎麼回事?”

“玉帝說一重域中有人造反,拍了天兵去平反,數百萬生靈,一夜之間,被一場天火毀於一旦。”離殤眉頭緊鎖,臉黑得厲害。

我知道他人在天界,其實心一直系在魔界九重域裡的生靈之上。

他是魔界的王者,魔界存在,他纔有存在的價值,魔界滅亡,他自然也只能跟着滅亡。

其實,魔界也是我賴以生存的唯一的空間。

我即便在天界中再次被帝君養育長大,可我的體內依舊是魔體,不肯能變成仙體。

我與魔界血肉相連。更何況一重域是我前一世生長的地方,那裡的許多人,其實我也是熟悉的。

他是質子,不能離開天界,但是我是自由之身,我可以各界裡獨來獨往。

聽得離殤的話,我匆匆離開了學府,直奔魔界一重域。

當我見到滿目蒼夷,枯骨滿地的荒原時,我的心沉得厲害。

卻聽身後一陣冷風響起,我迅速躍開,掉頭過去,看見凌非煙領了數萬天兵,排兵佈陣,對我嚴陣以待。

我冷笑,“凌煙仙子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凌非煙道:“我正想問你呢,小魔女,你怎麼會在這裡出現?”

“這是我生活過的地方,來看看,怎麼不行麼?”

凌非煙冷笑道:“我等奉了玉帝旨意,來魔界一重域剿滅叛軍,原來那個叛軍首領便是你,你藏在帝君身邊這麼多年,卻是在蓄謀着叛亂啊!”

“信口胡謅之言,誰會信?”我冷笑。

凌非煙走近我身邊,低聲道:“不管你信或不信,有一件事,我得告訴你。不管你跟帝君關係如何,我與帝君成親之日,還是會請你前往飲一杯喜酒的。”

“什麼成親?你跟帝君?”我腦中一片混亂。

凌非煙伸出左手,小手指處一根極細的銀線綁着。

她笑道:“看見了嗎?這是仙契之線,只有心靈契合的仙家,才能彼此之間生出仙契線來,我的這根仙契線的另一頭,綁在帝君的手指之上。你不信也沒辦法,事實便是如此。我父君已經向三界九道里都下了請帖,等帝君回到天界,便爲我和他舉行婚事。到時候,你可要記得來喝一杯呀!”

我愣愣瞧着凌非煙手指上的銀線。

再愣愣瞧着自己手指上的紅線。

凌非煙瞧了我的紅線一眼,道:“你與魔君離殤的紅線還在,趕緊將婚事辦了吧,不怕天魔兩界的人取笑你太過下賤了麼?已經有了未婚夫婿,還死賴在帝君府中不走?況且帝君與我,早有仙契在,你要硬生生插進來,不過是輕賤你自己罷了!”

這一番話簡直是字字誅心。

我的一場動心,我的一場愛情,倒頭來,卻淪爲了拆散人家好事的起因。

凌非煙又道:“離殤等你這麼久,曾爲你剖了半顆心,因爲而中了噬心蠱,對你一直念念不忘,你爲何要棄他於不顧,纏着帝君不放?你這種人天生淫賤下作,怎配與帝君立在一處?也不怕污了帝君一世英名?”

我多年來親自搭建的海市脣樓,在凌非煙的一番話語下,瞬間坍塌成了一堆斷壁殘垣。

她說的其實是對的,我怎麼配得上帝君,配得站在他的身邊?

我與離殤之間的情感糾葛早已理不順,我卻又要那般不要臉,癡纏着帝君不放。

這樣的人,無論在哪裡,都要被人人唾棄的。

口水都能將我淹死。

“不過,無論你想要如何,我也不會再給你機會。”

凌非煙的話音剛落,她手中的金塔已經朝我罩了下來。

她用的是她爹的法寶,鎖妖塔。

我的法力根本躲不過,費力擋了一陣,還是被鎖了進去。

待我掙扎之際,已被凌非煙帶到了斬妖臺前。

那捆着我的寒鐵鏈,足有碗口粗,足足十二條。

我掙脫不得,被十二個天兵牽了鏈子,綁在了斬妖臺上。

那寒光熠熠的光刀落下之際,凌非煙問我,“你還有什麼話想說?”

我悽然一笑,“其實也沒什麼留戀的了,只希望你與帝君仙緣長久,美滿幸福。”

我愛着帝君。可帝君自始至終不可能是我的夫君。

不可能是那個可以陪我長長久久的人。

愛情的方式有許多種,有的相濡以沫,有的生死相隨,有的銘心刻骨,有的相愛相殺。

我與帝君,我始終是那撲火的飛蛾,帝君始終是那一團火。

我撲向他時,就已經知道,我會有被焚成灰燼的那一天。

我們也有相濡以沫的幾百年,足夠了。

我們也有生死相隨的初遇,足夠了。

我們更有刻骨銘心的相思,足夠了。

那麼,若有來生,我定要再去佛前修煉幾千年,別求別的,只求再與帝君相遇一回,哪怕只得他一個回眸,我也足夠了。

我淡笑着等那斬刀落下。

凌非煙說一重域領頭造反的那個人是我,那便是我罷!

生得不夠轟轟烈烈,沒想到死得這般隆重。

斬妖臺下,看臺上人潮涌涌。

看客們手中的瓜子果皮,統統扔到了我的面前。

那斬刀落下的時刻,我看到了離殤。

他也不知從哪裡突然冒出來,撲在我的身上。

斬刀一共三劍,第一劍便被離殤擋去。

我看到他在我面前消失不見,臨了,他臉上掛着一絲笑,對我說:“七七,你欠我兩世姻緣,若有來生,定要還我。”

我說,“好。”

也許我與離殤,纔是上天註定的一對。

只是我的心中途跑開了。

若有來世,我去還了欠他的債。

第二劍、第三劍同時落下……

Wшw_TтkΛ n_C O 我,瞬間魂飛魄散。

這時間已無晗曛公主,沒有小七,沒有七七。

我飄飄蕩蕩落入了極東之海……

這便是我的往事。

多少年過去了,我已記不清了。

我只知道,如今,天界的天帝已經是我的帝君了。

他又悉心收集了我的其他魂魄,養育長大,娶了她爲後。

他們有一個小魔頭一般讓人頭痛的兒子。

這些日子,那個叫阿曛的女人,似乎又懷孕了。

帝君甚是上心,連她走路都怕顛着了,恨不得時時抱着她。

我看得心裡舒坦得很。

帝君這般愛惜着她,自然便是在愛惜着曾經的小七,他的唯一的公主。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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