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痛快快哭了一場,似乎將十年憋屈的情緒統統發泄掉了一般,阿曛覺得自己通身暢快,連心底積累了十年的塵埃都被她自己的眼淚鼻涕洗滌得乾乾淨淨,包括那份她從十四歲開始對鳳泫的所有的眷戀和愛慕,統統擦到了剛剛阿珂遞過來的熱帕子裡,然後被她扔進了牀邊的痰盂裡。
既然重新來過,就好好的過下去,可不能再重蹈當年的覆轍,爲了所謂的帝王情意、皇后寶座,賭上了孃家的一家子和自己的一輩子。
“娘娘是失血過多,氣血兩虛,原本傷在額頭,如今又這般慟哭,才導致頭昏眼花的徵兆,微臣斗膽還請娘娘多多保重身體,多休息將養,切不可再做剛纔這般傷神之事。”張太醫診完脈後,跪伏在地上娓娓道來,其情之真、其意之切,讓阿曛覺得自己若不好好養病,張太醫便會沒命一般。
阿曛抹了抹額頭上纏着的白色紗布,對張太醫道:“多謝張太醫提醒,本宮定會好好將養的。張太醫爲本宮的事操了不少心吧,本宮也沒什麼可答謝的,之前收藏過有一本《千金方》,本宮留着自己也看不懂,還請張太醫拿回去好好研習一二,也好爲後宮的妃嬪診脈。”
《千金方》是前幾朝婦科聖手孫忠愷留下來的,早已失傳,阿曛手裡的是她當年花了幾千兩從書市收來的孤本,如今這世上就此一本,甚是珍貴。
張太醫聽聞,早已激動不已,嘴裡雖說着“不敢當不敢當”,手卻接過阿珂遞過來的千金方翻了起來,一臉的貪婪,就像一個餓極了的人,見到了可口的食物一般。
阿曛道:“太醫院若是張太醫都不敢研習這本千金方,本宮看也沒人有這個能力接下這個重任了。張太醫,本宮頭暈得厲害,想休息了。你且帶着千金方下去好好研習。”
“多謝皇貴妃娘娘!”張太醫高高興興磕了頭下去。
阿珂卻噘着個嘴,很不高興的怨道:“娘娘怎麼能這般大方?一擡手就將這麼珍貴的醫書送給了張太醫。那是千金方啊,千金難求的,您又不是不知。再說了,當年您大費周章的尋到這書,不就是爲了早日懷上龍胎麼?這倒好,您這……這可是好了宮中其他人了。”
龍胎麼?
阿曛冷冷扯了一個極淡的笑,她這之後的十年,連鳳泫的面都再沒機會見一次的,哪裡可能還會有龍胎一說?
再說,她被從蒹葭宮貶黜的時候,除了身上穿的衣裳,鳳泫沒允許她帶多一樣東西,所有的蒹葭宮裡她費心費力收藏的奇珍異寶,統統的被鳳泫分賜給了皇宮中的女人,甚至是掃地的宮女,都可能會分到一枚價值連城的步搖。
阿曛笑笑,“這醫書留在本宮這裡也沒什麼用處,給了張太醫,也算是物盡其用了。何況,張太醫這次算是救了本宮的性命,也算是立了一大功。”
阿珂一臉的不樂意,但也不敢再辯駁,只得去倒了碗溫熱的參茶給阿曛。
喝了參茶,又加上身子本來就虛弱無力,剛剛一陣痛哭着實傷了她不少神,阿曛倦意上來,捲縮着成個嬰兒似的,窩在被子里美美睡了起來。
這可是世上最好的絲綢縫製的被子啊!
想她在浣衣院的時候,那蓋在身上用來禦寒的,可是蓑衣啊蓑衣!墊在地下睡的可是禾草啊禾草!
如今竟能再次睡在蒹葭宮這張碩大無比用最爲昂貴的小葉紫檀雕刻而成的牀上,墊着軟得不能再軟的絲被,蓋着柔得不能再柔的雪光緞被子,是何等的天壤之別的待遇。
可嘆人總是經歷過走一遭後,才知道當初自己擁有的這些才真的是珍貴無比的。
朦朧中,似乎有隻溫柔的手在她臉上摩挲,阿曛卻因太留戀如今絲被的溫暖而忽略不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