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知這個問題是避無可避的,阿曛將她拉到杏林苑裡來問話,也是爲了避開府中那些個下人,這杏林苑裡,只有陪阿曛練馬球的十二人,外加一個琳琅。
琳琅跟了阿曛多年,是個信得過的。
臘月便道:“不敢瞞着娘娘。娘娘陪嫁過來的四個小丫鬟裡,有兩個是魏皇貴妃的人,另外一個是趙貴妃的人,還有一個是賀蘭側妃的人,這四個都是她們安插在娘娘身邊的人。”
阿曛冷笑,“這般雷霆之勢,要換本妃的人,急得竟連問一問本妃都來不及了?”
“娘娘,奴婢不敢!”臘月撲騰一聲跪在阿曛面前。沒想到,這位娘娘平日裡看起來面善得很,臉冷起來,卻也是個不好應付的。
“你當然是不敢的。若本妃的人,誰都能動,本妃還呆在這裡做甚?”阿曛看了一眼垂着頭的臘月,也不想爲難於她,“你起來吧,這事就算這麼翻過去了,本妃也不再追究那四人是不是真如你所說,是宮裡兩位娘娘和賀蘭側妃安插在我身邊的人。本妃只問你一句,你知道多少答多少。”
“是。”
“竹醉、時雨、樂見和朧月是替換我那四個陪嫁丫鬟的人,便都是王爺派過來的人,我且問你,梅見和月櫻,是不是也是王爺一早安插在我身邊的人?”
她要真是還以爲琳琅能在人市上買到梅見和月櫻這般聰明伶俐的丫鬟,她就真是傻子了。
很明顯的,初空、清和、梅見、月櫻、浴蘭、蟬羽、涼月、月見、竹醉、時雨、樂見和朧月,正是一年之中十二個月裡,每個月的花名。
梅見和月櫻早早的被他安置在她的身邊,如同當年的香薷和香櫞,那兩個丫頭臨死時,她才知道是他送過來保護她安全的,這梅見月櫻的作用不也跟香薷香櫞一樣麼,如今更好,將十二月同時送了到她身邊來,他就這般擔心她的安全麼?
還是她真的是處於漩渦之中?
這一層層的關係,密密如網,她理不太清。
也懶得理,但她發現心中鬱悶時,到杏林苑裡練騎射,真是個好方法,將那稻草人當了心中怨恨的人,用她的箭,將想象中的人射成個刺蝟,心情就會好很多。
不過顯而易見的是,竹醉、時雨、樂見和朧月比之前四個陪嫁小丫鬟要好用很多,尤其是可以陪着她在杏林苑裡練球練騎射。
香薷香櫞有功夫,梅見等這十二個人的功夫也很不錯,她便每日裡讓十二人分別在她面前練了功夫給她瞧,她想着自己也學上一些,總是能防身的,要知道弓箭只能遠射,不能近攻,跟人面對面交鋒時,最是吃虧,當日她在黑林裡,險些被人割掉了頭,便是因爲自己不懂近身搏擊之術。
十二人各有所長。她挑了劍。
這幾夜,她夜夜做那個奇怪的夢,夢裡她次次都被玉娿將一張臉用鞭子抽的鮮血淋漓,九轉籠裡的苦痛夜夜都能感受到,但那一襲紅衣,剖了半顆心將她放出九轉籠的人,她始終沒有看清過,每次夢斷在那人抱着她從牢籠中出來,一縷陽光照來,在那人的身上,她去瞧時,瞧見的始終是一片空茫,然後夢就斷了。
她選擇練劍,源於那人也是持劍的。那人利索的拿劍刺入自己胸口時的樣子,深深的刺痛了她的心。
自生辰宴之後,她幾乎每天儘可能將時間耗在杏林苑裡,不想理府中的事,反正臘月和素月兩個將府中一切打理得緊緊有條,有不似以前鳳泫身邊的寧氏和宋氏那般囂張,對府中的事物,她是不操心的,這一點,鳳漓很是尊重她,除了那夜他因爲木槿中毒,一夜更換了府中幾乎一半以上的下人之外,其餘的事,鳳漓不允許臘月和素月越過她這個正妃去。
自生辰宴之後,府中病了兩人,木槿是中毒了,毒解了之後,傷及五腹六髒,根本就出不了門的。賀蘭雪不知爲何也病了,還聽說一病不起,一直躺在牀上。
宮裡的魏皇貴妃都差人來探過兩人的病了,送了不少賞賜下來。
阿曛覺得自己真是個堅強的人,不但沒有受影響,還越活精神越好了,不但夜裡睡得好,精神也是好了很多的。除了心裡一直梗着一件事。
這日子轉眼就過到了九月十六。
這日午後,秋雨瀟瀟落下,阿曛是不可能去杏林苑裡了,只得留在玉瀾堂裡。
無事可幹,拿了針線簍子在窗下,拾起那繡了多年也未繡成的荷包,將最後幾針繡完。
待最後一針繡完,剪短繡線時,阿曛擡起頭來,卻見門口,那人一襲白衣,依門而立,默默望着她,那眸子深得望不到底。
阿曛遲疑了片刻,起身向那人走去,及至鳳漓面前時,稍稍有些遲疑,還是將手中的荷包託着遞至那人面前,“在潞州時就開始繡了,我針線不行,不知能不能入了殿下的眼。”
鳳漓垂眸瞧那玉手託着的荷包,是玄色雲錦面料,繡了一朵黃色的萱草。
焉得諼草,言樹之背。願言思伯,使我心痗。
詩經裡的這一句,講的是一思念夫君的女子,追問哪裡可以尋得到忘憂之草,因她日日思念已至心病,求一萱草以解憂。若八歲贈她萱草時,她不懂這句話的意思,如今她再將這萱草荷包贈與他。
這枚荷包是想告訴他,她還記得他贈她萱草一事?
鳳漓瞧着阿曛,等她接下來的話。
卻聽阿曛道:“殿下當年三月三上巳節贈我忘憂,是想告訴我忘掉煩憂,要我快樂的活着麼?”
又聽阿曛道:“我沒有什麼東西可拿得出手贈與殿下的,唯這荷包是自己一針一線所繡。”
鳳漓接過那荷包,端詳了一陣,道:“既是潞州時所繡,也不至於針線差道到這步田地,你替我繡制的喜服可不是這般差勁的針線,難不成是你八歲時就開始繡了?”
“被殿下猜到了,真是不好意思。”
被鳳漓一句話戳穿心思,阿曛臉頓時通紅,埋低了頭,往屋裡走去。
這算什麼呀,難不成告訴他自己八歲開始就對他動了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