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曛沒想到琉璃水榭的生辰宴搞得這般隆重。
琉璃水榭臨園中明湖而建,是一棟三層的樓。最上層可觀整個明湖的風景。
明湖湖心處有一小島,島上建有一棟小樓。小樓與湖邊之間,以九曲迴廊相連。
此時明湖兩邊皆是紅燈籠,照亮了整個湖面,湖心小島上也掛滿了各色彩燈,遙遙望去,如一朵朵燦爛的花。一輪滿月掛在半空,給這良辰增添了不少氣氛。
阿曛被這明湖的美景所感染,先前灰霾的心情也好了起來。
見到阿曛等人過來,臘月和素月兩人迎了出來,“王妃,王爺等在三樓,請王妃上樓。”
雖心裡極不願再見那人,但始終是要面對的,阿曛覺得跟了那人,自己也變得沒皮沒臉的了。
在臘月和素月的引導下登上三樓,卻見整個三樓被佈置爲一個類似觀戲臺一般的場景,正中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湖心的小島。
面向湖心的牆用活動的鏤空木門所替代,平日裡拉開木門是一面牆,要觀看湖心景色時,將木門摺疊起來,整個牆邊空了,視線頓時開闊許多。
鳳漓正坐在正中,他右邊尚有一空位。
左手邊几案後坐的是賀蘭雪,順着賀蘭雪之下,是藍採萍和美人宮氏。
右手邊几案後坐的是木槿,順着木槿之下,是美人餘氏和甄氏。
倒真是都到齊了。
鳳漓顯然心情很好,這廝每次欺負完她,心情都會好的,阿曛吃了那麼多次虧,總算是看清了這個人。剛午後在馬車上那般將她欺負了一番,這時又來惺惺作態做甚?
見到阿曛進來,鳳漓竟起身,親自到門口牽了阿曛的手,引她在自己身側坐了,這纔對席上衆人道:“今日既是中秋佳節,又是王妃生辰,府中這是第一次聚在一起設宴,孤希望諸位不要拘束,儘管開懷暢飲,有什麼本事也拿出來,給孤的小壽星添添喜氣。”
聽鳳漓開頭講得挺像那麼回事,到後來這一句,阿曛簡直是要坐不下去。什麼他的小壽星啊?真是不要臉。
不過氣歸氣,這一屋子人都看着,也不想被賀蘭雪和木槿發現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不愉快,便朝着鳳漓甜甜一笑:“不過是個生辰,讓王爺這般費心,還勞動各位姐妹過來,妾身真是不知怎麼感激王爺的悉心安排。”那笑真是要多假便有多假。
“如此,開宴吧。”鳳漓自阿曛身上收回目光,掉頭看向湖心。
阿曛順着他的目光望去,卻見湖面上不知何時升起了數根燈柱,燈柱將湖面照得透亮,湖心島上有樂聲傳來,由遠及近,數位穿着彩色舞衣的女子,正在湖面上翩翩起舞,那舞姿輕盈得如在水面飛行一般。
阿曛暗歎,這些個舞女竟是有功夫的,水面都能立得住還能扭着腰肢跳舞,可見自己之前真是井底之蛙,更是覺得這鳳漓身邊真是藏龍臥虎,人才濟濟。
廳裡,女僕整隊而出,手裡端着托盤,將各色菜餚瓜果一一擺在衆人面前的案几上後,再逶迤而出,悄無聲息。
鳳漓不善飲酒,宴席上的酒便用酒性特別清淡的果子酒代替。
鳳漓舉了琉璃酒盞先敬了三杯之後,便笑道:“難得今夜如此開心,諸位也不必拘着,有什麼才藝都拿出來,諸位如能搏王妃一笑,孤有重賞。”
對諸位美人來說,這倒是難得的在鳳漓面前表現的機會。
藍採萍和宮氏這四人,自入府到如今都快要兩個月了,都還是初次見到鳳漓,她們知道自家王爺生得俊美,卻沒想到是這般的俊美無儔,更沒想到性子也不似別人說的那般冷,沒看他對王妃那般的周到細緻麼?
藍採萍舉了酒盞,“妾藍氏無以爲祝,跳一支舞爲王妃添壽,聊表心意,還望王爺王妃不嫌棄。”
“準。”鳳漓掃了一圈衆人,道:“有舞無曲便缺了幾分意趣,你們幾個誰會唱幾句?”
宮氏起身,朝着主位福了福,“王爺,王妃,妾宮氏會唱一些小調。”
鳳漓頷首,“那好,你唱,藍氏舞。”
藍採萍和宮氏領了命,便去準備。
阿曛拿了眼去看鳳漓,這人當宮裡賜給他的美人是來王府裡唱歌跳舞的?怎麼說這些妾室都是朝廷三品、四品官員家中的女兒,可不是一般的歌姬舞姬。
鳳漓覺察到身邊人的目光,端了酒盞,掉轉頭來,瞧着阿曛:“今日王妃生辰,想要我送點什麼給你?”
“多謝王爺,妾身什麼都不缺,王爺能特意爲妾身辦這一場生辰宴,妾身真的很感激了。”
“王妃什麼都不缺麼?”鳳漓挑了挑眉,“這個孤倒是忘了。”
這時宮氏的歌聲在湖心小島上響起,越過湖面而來,輕吟淺唱,倒是正符合這中秋月夜的浪漫情懷。
湖面上,一襲桃紅輕紗舞裙的女子,正輕盈旋轉着,長及後腰的黑髮打散開來,隨着腰肢旋轉着,如一朵綻放的桃花,在湖面上掠過。
“她也會水上跳舞的功夫?”阿曛不由得驚歎,這藍採萍竟這般厲害。
卻聽鳳漓笑道:“那水面下有一個戲臺,她們站在上面跳舞,夜裡光線暗,看不見水面下的戲臺,便真當這幫舞者是凌空踏水而舞。孤讓人搭建的這水舞臺,王妃以爲如何?”
真虧他想得出。阿曛內心裡其實很服氣的,這人的心思就是與常人不同,花樣甚多。
“王爺的心思真是旁人所不能及。”阿曛讚歎。
“王妃這是在誇獎爲夫?”鳳漓湊近了過來,拿脣不經意間在阿曛臉上蹭了蹭,“王妃擦的是什麼香,這般的好聞,孤心甚喜。”
這人喝醉了吧,衆目睽睽之下,當着他一大堆小老婆的面,他居然這般輕浮言語。阿曛往後仰了仰,想避過去,卻被那人攔腰扯了過去,“別躲,身子借孤靠一靠。”
賀蘭雪真是看不過去,又不敢摔了杯子離去,恨恨絞着手裡的帕子,端了酒杯自顧自灌了幾杯下肚,酒氣上來,臉色已有些紅。
正要發作,卻聽對面桌上啪的一聲重響。
木槿已拍碎了手中的琉璃酒盞,掀了桌子,起身怒目向主位上被她這一系列動作嚇得愣住的兩人,只見她手指着阿曛,恨恨對鳳漓說道:“鳳漓哥哥既這般喜歡她,爲何還要娶我?”
木槿這般一鬧,湖心裡唱歌的宮氏和跳舞的藍彩萍瞬間停了下來,衆人都望着殿中三人。不知道事情究竟如何發展。
卻聽鳳漓沉聲道:“小槿不可胡鬧。”聲音雖冷,但廳中人都聽得出那份與衆不同的親近之感。
“鳳漓哥哥,你……你欺人太甚……”木槿雙目通紅,眼淚洶涌而出,正欲大哭,卻見她手捂住心口,臉色突然變得猙獰,似是正在承受極大的痛苦,渾身開始抽搐,搖搖欲墜。
說時遲那時快,衆人都以爲木槿會倒在殿中地上,卻見一道紫影一閃而過,下一刻,衆人只見殿中央,一襲紫袍的鳳漓,正抱着木槿,臉色冷凝,望着懷中人的眼裡盡是擔憂。
那木槿一張粉臉此時已慘白如紙,蒼白的脣角有黑色的血液流出,鼻孔和眼角都有血水滲出,摸樣極爲恐怖。
顯然是中了劇毒。
阿曛怔怔望着殿中的兩人,心中雖爲木槿擔憂,但腦中卻在思索着木槿怎麼會在宴會上身中劇毒?想來應該是來自食物。
見殿中的人驚嚇之後,有的跪在地上求饒,有些僕人則想着趁亂離開。
阿曛喊道:“王爺未下令之前,殿中的人都不許走。臘月和素月何在,且將殿中所有人都看緊了。木側妃若無事則還好說,若是有個三長兩短,衆人都脫不了干係。”
臘月和素月領了命,忙調了侍衛來將琉璃水榭團團圍住。
鳳漓想擦掉懷中人脣角眼角鼻孔的血,卻是越擦越多,眉頭擰成了繩,擔憂道:“小槿,可好?”
木槿流着血淚,嗚咽道:“小謹好痛,渾身都痛得厲害,鳳漓哥哥抱着小槿吧,抱緊點兒……”
“好。”鳳漓抱緊了懷中人,從懷裡摸出一瓶白色瓷瓶,倒出一粒黑色藥丸,遞到木槿脣邊,“小謹乖,張開嘴,將這藥丸吃下就沒事了。”
七竅流血的毒藥,不是什麼稀奇古怪的毒藥,就是斷腸散,他身上的藥能解百毒,對付斷腸三散自然是可以的,只是要服藥及時,不過就算是解了藥,這中毒之人五府六髒受損也異常厲害,要療養半年以上才能恢復元氣。
可見下毒之人之狠心。
木槿卻不配合張口,側目瞧見了立在一側的阿曛,朝阿曛扯了一個冷笑,悽聲道:“小槿去了之後,就再也沒人礙着王妃的眼了。”
阿曛一怔,忙上前一步,俯身拉了木槿的手,忙道:“郡主可別這般胡思亂想,趕緊吃解藥吧,不然就來不及了,郡主怎會礙我的眼呢?好好的,怎弄成了這樣?”
阿曛焦慮木槿的身體,只在想着誰會在膳食裡下了毒藥,只想着要如何查出來,卻不想木槿竟懷疑道她自己身上來了。
木槿苦笑着看向鳳漓,“若小槿真是那般討人嫌棄,鳳漓哥哥不如讓小槿去了更好。”
“別亂想,張嘴吃藥!”鳳漓低聲冷喝。
見木槿死死抿着嘴,寧願死也不啃服解藥,不由得心底煩得狠,掉頭對阿曛喝道:“王妃且先回去!”
“……”阿曛被鳳漓這般冷喝,一時又擔心木槿真的死了,到時候怕是鳳漓真的得將這筆賬算到她的頭上,又見自己若是還在現場,怕是木槿死扛着不肯服藥的,便訕訕起身,往殿外走去。
掉頭卻見鳳漓正嚼碎了那解藥,低頭哺入木槿的嘴裡。
心似被什麼東西重重錘了幾下,痛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