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曛知道宰相爹爹已經應承了她的事,應該很快就會有一個結果。
果不其然,五日後,阿曛接到了女學入學的通知,是四月初八佛誕節之後開始去女學上課。
四月初六這日,宮裡下來了旨意,爲祈求佛祖保佑皇爺聖體康泰,魏皇貴妃娘娘將於佛誕節這日上武靈山敬香祈福,欽點了京都勳貴世家未嫁的嫡女陪同上山敬香,以示虔誠。
也不知爲何阿曛回京的消息散得這般快,阿曛回京尚不過短短五六日,這宮裡的旨意就緊隨而來。
老太太召了衆人在堂中商議此事。
寧國公夫人顧氏思索一陣,道:“先皇后去世後,這宮裡的鳳印幾經易手,直到十年前鳳印到了魏皇貴妃手中便一直由其掌管,足見皇爺對魏皇貴妃的器重與敬愛,魏皇貴妃每年都會在佛誕節這一日上武靈山禮佛,往年都是初七一早啓程,在山上住兩晚,到初九晌午下山,不知今年的行程是否與往年一致?”
四夫人佟氏道:“四爺已着人進宮打探清楚了,魏皇貴妃此次行程與往年並無二樣。”四爺負責府中庶務,是以這些對外的往來都是四爺在打理,佟氏既然說是四爺差人打探來的消息,定不會出任何的差錯。
阿曛的嫂嫂王氏道:“四叔父說的,定然不會錯。三姑娘未嫁時,也曾陪魏皇貴妃上山禮佛過,這一次曛妹妹定然也是要去的,懿旨都下了,又是爲皇爺祈福,誰也不能違旨。只是曛妹妹剛剛回京,對京都的事物一概不熟,對皇宮的禮節更是不懂,這如何是好?”
顧氏道:“前些年三姐兒進山禮佛是容哥兒媳婦陪同去的,這一次曛姐兒去禮佛,也要派一個懂得皇家禮儀的人陪着過去纔好,不能讓曛姐兒失了禮,御前失禮本就是不敬,更何況還是替皇爺祈福的佛禮上。”容哥兒是二房長子簡容,如今隨其父在任上。
老太太聽了這一番分析,點頭道:“去肯定是要去的,咱們家曛姐兒還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讓大家也看看咱們家曛姐兒天仙一樣的人兒。只是這誰陪她去?”老太太看向王氏,“你在家當姑娘的時候,也去過兩次武靈山,對這些皇家禮節是最熟悉的了,如果你能陪了去,當然是最好的,只是如今你這身子,怕是不能陪曛姐兒上山。容哥兒媳婦又遠在他鄉,更是不可能讓容哥兒媳婦陪了去。這如何是好?”
王氏道:“不若差人去跟三姑娘問問看,能不能請三姑娘陪着曛妹妹去?”
衆人都說好,便差了人去清河王府跟清河王妃簡婌說。
簡婌聽說阿曛回了京,又急匆匆被魏皇貴妃點了將要急着上武靈山,當日便收拾了包袱回了簡府。
簡婌在聽雪樓沒有找到阿曛,抓了一個丫鬟問,才得知阿曛這姑娘竟然去了後院的馬場。
待簡婌趕到馬場時,見到場中一個少女正策馬飛奔,只見她穿了一襲銀紅的窄袖騎裝,腰上束着兩掌來寬的束腰,繫着兩色金絲絛,越發顯得腰不盈握。頭髮學着男子一樣,束在頭上,固以花冠,那花冠由一簇簇金梨花攢成,既簡潔又雅緻,周身再無首飾,乾淨又簡單。
但正是這樣簡單雅緻,讓阿曛看起來雌雄難辨,很有一股英氣之美。
簡婌沒想到六年未見,自家這五妹妹竟出落得如此俊俏,頓時便覺得自己在阿曛面前有些黯然失色,雖說自己的夫君清河王對她這位出身秀山書院的女才子很是滿意的,但她如何及得上阿曛這份灑脫俊逸的十分之一?
“三姐姐!”
阿曛望見了場邊立着的簡婌,策了馬飛奔而來,在簡婌面前一丈處驟然停馬,輕盈得如一隻燕子一般,落在了簡婌面前,笑盈盈地向簡婌走來,很是氣定神閒,根本就沒有半分的疲累,顯然是對御馬一術早已嫺熟於心了。
“五妹妹。”簡婌伸手握住阿曛的一雙手,笑道:“聽說妹妹明日要陪魏皇貴妃上山禮佛,老祖宗差人將我喊回來,就是明日裡陪你進山的。你可得好好兒聽我講講這其中的規矩。”
阿曛笑道:“老祖宗生生將你喊了回來,清河王爺怕是要責怪我了。”
“他敢!”簡婌一臉不屑,顯然是平日裡欺負自家夫君欺負慣了的。清河王是個閒散王爺,負責管着文淵閣,也就是負責編撰書籍一事。
但阿曛看得出,簡婌並非真的不在乎自己的夫君,反倒是應該與清河王夫妻之間感情甚好,簡婌纔會如此這般的不在乎清河王的感受,是因爲她知道她的夫君不介意。
阿曛記得前世簡婌跟她夫君的感情也是極好的,簡婌的肚子也極爲爭氣,一連生了五個兒子,一輩子活得逍遙自在。阿曛突然覺得如果自己今生能擁有像簡婌這樣的福氣,那倒是自己的造化了。
“三姐姐還是給我講一講這禮佛需要注意的禮儀吧。”
阿曛笑着拉了簡婌的手,兩人手挽着手回到阿曛的聽雪樓。
……
次日一早,阿曛和簡婌共乘了一輛馬車,在家丁的護送下,前往皇宮外的玄武門等候魏皇貴妃的鑾駕。
阿曛的馬車到玄武門時,早已有幾輛馬車到了,都靜候一旁,就等着宮門一開,魏皇貴妃的鑾駕出來時好及時迎了上去。
阿曛撩起簾子,遙遙瞅了一眼那巍峨的紅色宮牆,那宮牆上的琉璃碧瓦,那緊閉的玄鐵所制的宮門,不知怎的,心中隱隱的就生出一份痛,如在心上繫了一根線,線的另一端卻不知握在了誰的手裡,那握着線的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扯着,她的心也跟着一絲一絲的痛着,難受得很。
阿曛捂在胸口上,悄悄深舒了一口氣。
這一輩子,離這宮門稍稍近一點,心裡便如此難受,看來真是要儘量遠着一些纔好。阿曛想。
“五妹妹,你怎麼了?”簡婌見阿曛捂着胸口,臉色蒼白得很,脣上一絲血色也無,那一雙眸子裡黑得如永遠都無法企及的深淵一般, 卻透着一絲躁動的情緒,跟昨日所見那樣一個健康得如同少年郎一般的阿曛,似完全不是同一個人。簡婌不由得替阿曛擔憂起來。
“沒事。可能起得太早了的緣故。”阿曛朝簡婌擠出一個笑容,讓簡婌好安心。
卻聽馬車外傳來一個嬌俏的聲音:“馬車裡可是簡府曛姐兒?”
這聲音阿曛如此熟悉。不由得臉色稍稍好了一些,掀了車簾子,笑道:“阿月,你也陪同皇貴妃娘娘禮佛麼?”
胡月如一襲杏黃色裙裝,同色系披帛,長得比兩年前高了許多,但比起阿曛來說,還是屬於嬌小個子的,一張鵝蛋臉甚是好看,眼睛笑起來是彎彎的月牙兒一般,比起前世所見,此時的胡月如真是非常討人喜愛的熱鬧性子,完全不是那種冷冰冰的美人兒。
“是呀。”胡月如在馬車前笑得燦爛無比,“阿曛,真的是你!”
“是我。”阿曛笑着回答。跳下馬車,拉着胡月如的手道:“我昨日送去的信你可有收到?”
“收到了,原想着給你回信,又怕一時半會兒在信裡也說不明白,又想着今日裡總能見着你,就沒有給你回了,這不,果然在這裡見到你了。”胡月如繞着阿曛走了兩圈,嘖嘖道:“阿曛,你真是變得連我差點都認不出來了。”
“變醜了?”
“哪能?”胡月如道:“你可是比兩年前美多了,美得連我都不敢認了。”
阿曛今日裡穿得很是素雅,一襲薄荷綠色長裙鑲了墨綠色的滾邊兒,腰間束了加寬的腰帶,繫着兩根銀色的絲絛,那絲絛自腰間垂下,隨着她的裙襬輕輕搖動着,更襯得她弱柳扶風一般,讓人生怕一股風就將人給吹跑了。
胡月如只是暗暗感嘆,兩年未見,之前也想過阿曛長大後定是美豔無方的一個大美人兒,卻沒想過她會這般的傾國傾城。
心中不由得想起了那一年,四皇子五皇子到潞州督學,她因爲過於緊張,騎術考試時從馬上墜落下來,阿曛不顧自身安危舍了性命跳下馬去救她,後來,看臺上的四皇子五皇子眼疾手快,出手救了她們兩個。
那時候,阿曛還沒如今這般讓人驚豔,但四皇子卻偏偏在她們兩人中救了阿曛,說不定那個時候的四皇子就看上了阿曛。
她前些日子隨母親進宮給宮裡的淑妃姑姑請安,就聽婌妃姑姑說起,皇爺已打算給幾位尚未婚配的皇子賜婚了,這一次無論哪一位皇子都不能再推脫,可能也是皇爺感到自己身子越來越不行了,要趁着自己御駕西行之前,將所有皇子的婚事定下來。
而趙貴妃似乎有意替四皇子尋得一門好親事,被趙貴妃列入兒媳婦的人選裡,就有簡曛。
當然,魏皇貴妃也沒有閒着,也在替五皇子留心京都裡勳貴世族家的女兒,當然是想替五皇子尋一門靠得住的。
兩人王妃的人選,其實就是其背後勢力向背的問題,京中有待嫁女兒的,也在暗中考察四皇子和五皇子,看誰最終在皇位一事上能夠問鼎,所以這其中關係之複雜,也是理都理不順的。
胡月如知道自己也可能不可避免的要陷入這一場皇位之爭中,畢竟她的祖父衛國公是武將出身,而她的父兄都在邊關鎮守,她是避無可避的。只是,她希望最終她的祖父能夠選擇五皇子,那是她自那一年驚馬時得他相救之後,就刻在了心上的人啊。
她覺得哪怕是嫁過去做個側妃,做個妾室,她也認了。只要能在鳳漓身邊有一席之地,讓她遠遠看着他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