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曛想過木槿許多種情形,就是沒想到木槿竟成了如今這般模樣。
當她隨着鳳漓走進景春堂時,見到呆呆傻傻坐在窗下,手裡把玩着一隻白色絨布縫製的小兔玩偶,時不時癡癡傻笑,脣角還不時流着涎水,一月不見,瘦的厲害,整個人蒼白得如一張白紙。阿曛驚得說不出話來。
“她是怎麼了?”阿曛立在門口,不知進退。
鳳漓道:“她自幼心智不全,天生少了一魂一魄,這些年全靠我的琴音養着魂魄,才得以健全。中毒之後,因五府六髒受損過於嚴重,她體內的一部分魂魄進入了休眠狀態,她的心智便又回到了五歲之前。”
“你是說,她現在的心智,停留在五歲之前?”阿曛怔住。
“是。”回答是肯定的。
木槿五歲前是個癡兒,她是知道的。但沒想到這毒竟讓她回到了癡傻的模樣,這是她遠遠沒有料到的。
心裡不由得心痛起木槿來,好端端的一個少女,尚不足十四歲,因權力之爭,成爲了趙貴妃的一顆棋子,被下了斷腸散,若當時鳳漓不是權宜之計,哺她服藥,木槿怕是當場就七竅流血而亡。
況且,木槿心裡雖不服氣鳳漓對她好,但木槿也沒真的待她如何,就算她查得當時請兇手殺她的錢出自木王府,但沒有親自驗證是木槿所爲,她也不能隨便就冤枉了木槿。
其實說來說去,木槿也是一個可憐之人,跟她一樣,愛着鳳漓的人。
阿曛走到木槿身邊,從丫鬟手裡接過帕子,仔細替木槿擦掉嘴邊的涎水,卻見木槿盯着阿曛的一舉一動看了良久,卻在阿曛正要起身離開時,喊了一句:“姐姐。”
一側侍候木槿的紫萱聽到這一聲姐姐,忙向阿曛道:“娘娘,郡主自中秋節中毒之後,今日是第一次開音。之前,她誰也不認識,什麼話也不說。也不肯吃東西,在那裡一坐就是一整天。”
聽紫萱這麼一說,阿曛去看鳳漓。
鳳漓苦笑,“她連我也不認識。”
“她爲何喊我姐姐?”
鳳漓道:“也許她錯把你認作了她的親姐姐也未知。她有一個大她許多的胞姐,她幼年時便是由這胞姐悉心帶大的。”
應該不會這麼巧吧。雖極爲同情木槿,但不至於她真能夠當她親妹妹待。
卻見木槿居然起身,朝她撲來,一把抱住她,拿臉往她懷裡蹭,哭着說道:“姐姐別不要小槿了,姐姐別丟下小槿,小槿怕怕……”
阿曛想推開木槿,無奈她抱得自己太緊,不由得轉頭去向鳳漓求救,卻見鳳漓袖了手,徑自走到一旁喝茶去了。
阿曛見狀,嘴角抽了抽,“殿下原本算計好的吧。”
鳳漓無比淡定看着她,“可別冤枉人,我怎知你一來,她就將你認做了她死去多年的親姐?這一個月了,不見她開口,也不見她將這景春堂中任何一個女子認作姐姐。看來,也許你比較合她的眼緣。”
阿曛正要辯駁,卻聽鳳漓又笑道:“她認你做姐姐,你也不虧不是?平白無辜多了一個這麼大的妹妹,怎麼算都是賺的。”
看來鳳漓根本就不打算過來拉開木槿。阿曛一個頭兩個大,只得先安撫緊緊抱着她哭的木槿,拿手輕輕拍在木槿的後背上,柔聲道:“小槿乖,先放開姐姐啊。”
“小槿不放開,不放!放開姐姐就不見了。”
阿曛不由得嘴角又抽了抽,誰說木槿癡來着?看看,她不是懂得挺多的麼?還知道放開她,自己肯定會跑掉的。
“那小槿餓不餓?”阿曛只得另想轍。
“餓,小槿好餓。”木槿瞪着一雙大眼睛直直望着阿曛,“小槿要姐姐餵飯飯。”
阿曛聽到這一句,險些栽倒在地。
卻聽鳳漓道:“紫萱,開膳吧,孤與王妃都在這邊用膳。”
阿曛這才發現,鳳漓這隻狐狸,早不領她來,晚不領她來,偏偏選了用晚膳的時間來,怕是就是等着她來喂木槿用膳的吧。
紫萱和紫蘇兩個也跟商量好了一樣,不到一盞茶功夫,已在花廳裡準備好了一整桌子菜,都是清淡爲主的。
鳳漓先到桌邊坐了,朝她們這邊招了招手,“小槿過來吃東西。”
木槿這下子卻又不傻了,聽懂了鳳漓的話,拉了阿曛的手,“姐姐,有東西吃了,姐姐,吃東西了。”
阿曛甩不掉木槿死死抓着她的手,只得跟着木槿走到餐桌前。
木槿見那一桌子好菜,兩眼發光,掉了頭哀哀怨怨看向阿曛,“姐姐,我要吃。”
“你自己不會吃麼?”阿曛指了指身邊的椅子,“坐那裡自己吃。”
別想着我還真會餵你吃啊!就算智商不到五歲,還連飯都不會吃了?
卻見木槿根本就沒聽她的指令,而是饒有興趣地瞧着鳳漓,問他:“你是誰?”
“我?”鳳漓拿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你是誰?”木槿又追問。
鳳漓很耐心的指着阿曛,對木槿道:“我是她的夫君,也就是你的姐夫,知道了麼?你可以喊我姐夫。”
木槿甜甜喊了一聲,“姐夫。”
阿曛差點昏倒。
這兩人不會是在她面前演戲的吧?要真是這樣,她可得當面揭穿了。
“來,小槿坐好,姐姐餵你吃飯。”
阿曛笑着將木槿扶着坐在椅子上,自己也在她身邊坐了,拿起碗筷,夾了一筷子魚肉,遞到木槿脣邊,“小槿乖,張嘴。”
木槿很配合張開嘴,阿曛將那一整塊魚肉塞進了木槿嘴裡。
木槿含了那一整塊帶着許多魚刺的魚肉就開始嚼。
鳳漓卻猛的起身,衝到木槿面前,捏住木槿下巴,破她停止咀嚼,張開了嘴。
鳳漓將手伸進木槿嘴裡,將阿曛喂進去的魚肉悉數摳了出來。
阿曛瞧着鳳漓利索做着這一切,動作之利索,顯然也不像是頭一次,以前怕是常常這般從木槿嘴裡摳出她胡亂吃進去的東西來。
也許自己是錯了,面前的木槿真的是心智不全的。
見到鳳漓側臉上那份冷意,阿曛心有些沉。剛剛在玉瀾堂時,他攬了她在懷裡,說要她不要再懷疑他的心。
可自己就是做不到。
看他緊張木槿,她就心裡堵得慌。
木槿被鳳漓突然捏住下巴,從嘴裡摳了一陣,嚇得不行,此時,鳳漓已經去淨手了,木槿這才哭着跑到阿曛面前,哭得眼淚鼻涕一齊落,“姐姐,姐夫壞,姐夫欺負小槿。”
阿曛心裡空空的,抱住木槿,伸手在她後背安撫,“不哭了。是姐姐不好,不該餵你帶刺的魚。”要真是卡死了她,估計鳳漓剝了她的皮的心都有的。
自己這是何必,跟這個心智不全的人爭寵?
鳳漓此時已淨了手回來,見阿曛有些木然,走到阿曛身邊,朝紫萱和紫蘇遞了個眼神過去,便見紫萱和紫蘇過來將木槿從阿曛身邊拉開,連哄帶騙的將木槿帶離了花廳。
廳內只餘鳳漓和阿曛兩人。
阿曛毫不遲疑撲入鳳漓懷裡,眼睛裡蓄着的淚就忍不住落了下來,“對不起,我不該疑你。可我就是管不住自己不吃醋,不嫉妒她。”
鳳漓捧了懷中的人臉,瞧了瞧,笑道:“我算是看清了,你不是醋罈子,你就是個大醋缸,可千萬悠着點,別把自己淹死在醋缸裡。”
被這般取笑,阿曛也破涕一笑,拿那小粉拳朝鳳漓胸口垂了上去,“誰讓你先不跟我講清楚木槿的狀況,誰讓你那般緊張木槿?”
“你捶那麼重作甚?”鳳漓低頭輕咬在阿曛的脣上,“捶我捶得那麼重,你自己不心疼?”
“誰心疼你?”阿曛白了一眼那人,“只知道欺負我。”
鳳漓的舌已趁機滑入,攪動一池春水,阿曛正被他吻得七葷八素的,卻見鳳漓突然放開了她,笑眯眯看着她,“你不讓我欺負,那我這般的去欺負一下木槿吧。”
阿曛臉騰的就紅了,“你敢!”
“還真是不敢。”鳳漓輕輕在阿曛那氣哄哄的小臉上啄了一下,“怕你真的將自己埋在醋缸裡淹死了。真要到那時候,爲夫可要去哪裡尋這般可人的小娘子?”
這廝……
“別吃醋了,吃飯吧。都快餓死了。”鳳漓拉了阿曛的手在桌邊再次坐下,“你不餓,爲夫可是肚皮貼在背上了,下午在你牀上,爲夫可沒少消耗體力。”
聽到這裡,阿曛恨不得一腳踹過去。
這人真是什麼毛病啊?!
一頓飯吃得黏黏糊糊,纏纏綿綿的。阿曛算是服了這個人,沒皮沒臉的,不知道還要到什麼程度。
看看,她吃得好好的,他會湊過來,拿舌舔一下她的脣角,還會怨她吃飯就吃飯,不要將米粒子往嘴角上粘,讓他看不過眼。她是那樣的人麼?
再看看,她好好的喝湯,他非得自己喝了一口,拉了她就餵了上來,也不怕她嫌他髒!
實在是受不了他的粘人勁兒,她將碗筷一放,“我去看看木槿吃了沒有,要是沒吃,給她喂點東西去啊。”
她不是吃飽了,是嚇飽了,她怕一頓飯沒吃完,兩人吃着吃着,吃到了木槿的牀上,可還得了?
阿曛收拾了一碗飯菜去尋木槿,卻聽身後傳來那人爽朗的笑聲。阿曛頓時覺得自己又被耍了,這人前世是狐狸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