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誕節是鳳煌世族裡比較重要的一個節日。
有詩云:“汗溼輕羅霧繞環,彩裙華映草斑斑。何儂不爲還香願,肯上崎嶇武靈山。”
四月初八日佛誕節這日,婦女要到廟中敬香祈福。
而佛誕節前後,寺廟裡會有一系列的佛法會,主持僧人點燈、上香、擺供、三跪九拜,五體投地。全體僧衆唸經,鼓樂齊鳴,誦謁成章,讚譽釋迦牟尼對人類世界的偉大貢獻。誦經完,則用香湯沐浴太子像。浴完,再誦經,亦舞亦唱,反覆多次,稱爲浴佛法會。法會結束,聚餐。然後分領浴佛香湯,回僧房兌開水沐浴自身,以求儘快獲得正果。
皇家做佛法,卻又不盡相同。
四月初七這日,阿曛等人隨魏皇貴妃上到武靈山,住進緊鄰皇家廟院的一處行宮中,草草用過午膳,休息了片刻之後,阿曛等十六位貴女便換上了宮女們送過來的禮佛衣裳。
十六人一人一件,清一色的鵝黃色長裙,配上顏氏深一些的杏黃色背心,穿上去真是要多醜有多醜,但也有好幾個多醜的衣裳都掩不住她們身上靈氣的女孩子,阿曛自然是一個,那是穿什麼都是好看的,賀蘭雪也算一個,藍採萍算一個,胡月如也算一個。除了這寥寥幾人穿得好看以外,其餘的貴女們被這一身禮佛的衣裳襯得面如菜色,真是比平日裡不知道要醜了多少。
有好幾個是第一次上山,第一次穿這般醜的衣裳,拿在手裡很不情願換上。
藍採萍見狀,笑道勸慰那些不想穿的貴女們,也不知道她說了什麼話,讓那些貴女們一個個的都由原來的極不情願,變得情願了。
阿曛前世就知道藍採萍的手段,是那種擅長鈍刀子割肉、溫水煮青蛙的人,更擅長於利用和控制人心,不然前世甄才人也不是會被她拿來當槍使的。如今見藍採萍這般,便在心裡更加看不起她的爲人。
胡月如也看到藍採萍與那幾個貴女們在一起講話,便很不屑地對阿曛道:“不過一個從二品的翰林院掌院學士的女兒,在這裡顯擺個什麼勁呢?”
阿曛盯了一眼胡月如,道:“小聲些,被人聽見了要說咱們私底下嚼舌根了。”
“我纔不怕。”胡月如低頭整理腰帶,卻怎麼也弄不好。這次上山,本來就是來服侍魏皇貴妃禮佛的,她們自然不能帶了丫鬟來,在山上的一切都得自己動手。
阿曛見胡月如一直在理腰帶,卻一直理不好,就知胡月如這種大小姐的性子,在動手上還是很欠缺的,便走過去,替胡月如繫好腰帶,仔細整理了一下胡月如的衣裳,笑道:“前兩次上山,也沒帶一個丫鬟婆子上來,你是怎麼過的?”
胡月如臉微微紅了紅,笑道:“前兩次上山,有閨友同來啊。”
“那這次怎麼她們沒來?”
“這來不來,不是咱們定得了的,得看魏皇貴妃娘娘的心情,更何況,前兩次跟我一同來的好友,都定了親事,不適合來了。”
聽胡月如說到此處,阿曛心裡一凜,悄聲問道:“這麼說,這一次上山的十六位姑娘,都是未定親的?”
胡月如未定親她知道,憑前世的記憶,胡月如後來是在鳳泫登基之後聘入皇宮,那時候她十六歲,是現在的兩年之後,所以胡月如是到十六歲上也沒定過親。
藍採萍也是一樣,前世是與胡月如同時入的宮,當然此時也應該是未定親的。
如果這一十六位貴女都是未定親的,這魏皇貴妃是要做什麼?阿曛不由得心中暗暗擔憂。
卻聽胡月如道:“想什麼呢?走吧,怕是要遲了。”
午後有一場法會,她們這些未嫁貴女就負責跟着魏皇貴妃身後誦經,聽說是未嫁的女孩子體內還存有天生的靈氣,這些純潔的靈氣對佛事大有裨益。
整個午後,阿曛和胡月如隨着衆人一道,跪在魏皇貴妃身後十步遠處的蒲團上,捧着一本接一本的經書,隨着佛堂中的大師,唱誦着,直到日落西山,法事纔算完結。
送走了魏皇貴妃一行人,佛堂裡的貴女們纔算是得了自由。
阿曛站起來時腿已經麻痹了,幾乎走不動路。
她側身去看胡月如,卻見胡月如也是一樣的連站都站不直了。阿曛伸手扶了一把胡月如,問道:“還好吧。”
“還可以。”胡月如見阿曛倒是沒事人一樣,笑道:“你真行,頭一次坐這般長時間,竟也受得住。我第一次上山誦經的時候,起身就沒站住,跌在地上了。”
胡月如話音剛落,便聽到佛堂裡幾聲重物撞的地上的聲音,有幾個貴女果然就跌倒在地上了。
引得胡月如悄悄的捂着脣笑。
阿曛悄聲道:“別笑了,若不是我扶着你,你怕是也跌地上了。”
卻聽一個嬌俏的帶着一點潞州口音的女子在身後問道:“你們二位可是在潞州的百香學院學習過的師妹?”
既說起潞州的百香書院,還能是誰?
阿曛轉身去看賀蘭雪,不得不說賀蘭雪其實長得真心不錯,個子修長,身形玲瓏得很,胸前的兩團更是鼓鼓的,五官也是少有的精緻,膚色更是欺霜賽雪一般白淨潤澤,一雙水杏眼裡含着一絲兒嬌俏,那一身醜得不能再醜的衣裳到了她身上,一點也不妨礙她的美,她的美是那種張揚霸氣的美。
“姑娘莫不也在百香學院學習過?”阿曛問。
同一個琴房裡學了一年,只因阿曛刻意低調,在百香書院並不打眼,賀蘭雪又並非平易近人之人,是以在百香書院的琴房習琴時,兩人不曾有過交道,如今也不知怎的,賀蘭雪竟放下架子,來跟她打招呼。
其實她是不想與賀蘭雪相認的,當年考琴的時候,鳳漓將賀蘭雪誇到了天上去,而將她踩到了塵裡,她將這事時時在心裡忌恨鳳漓,自然賀蘭雪也會因這事時時在心裡感激鳳漓,她能夠時時在心裡記得被鳳漓當了五十來人的面拿來比較的女子賀蘭雪,賀蘭雪就不會時時記得她這個被鳳漓痛罵的人?
賀蘭雪道:“我在百香書院學過一年,之後便回了京都。”
胡月如聽說是百香學院的學友,忙着跟賀蘭雪打招呼:“原來這位姐姐也是百香書院的女學子?不知是何時在學院學習過。”
賀蘭雪笑道:“三年前。”
“三年前啊,我那時候正好在學院,阿曛也在。”胡月如笑道:“我叫胡月如,這位是簡相之女簡曛,不知這位姐姐可否告知芳名?”
“賀蘭雪。”賀蘭雪笑着看阿曛,“原來這位姑娘便是簡相之女,聽聞姑娘剛回京不久?”
阿曛道:“我回京有六日了。賀蘭姐姐琴藝很好,那年兩位殿下到潞州督學,我記得五殿下當時唯一讚賞的人就是賀蘭姐姐。”阿曛乾脆將那丟醜的事挑明瞭說,也省得有心人拿了她的短處來要挾她。
不知賀蘭雪會不會將陳年往事扯出來,她倒是希望賀蘭雪此次能將她在百香書院被鳳漓痛罵的事給捅出來,這樣一來,魏皇貴妃估計是瞧不上她這半吊子水的人,她就不會被魏皇貴妃惦記上。
聽阿曛這般講,賀蘭雪臉微微有些紅,道:“當時年幼無知,只想着在殿下面前逞一時之勇而已,沒曾想得殿下的謬讚,倒是我不敢當了。”
阿曛道:“是賀蘭姐姐琴彈得好,不似我,被罵得狗血淋頭,殿下還讓我不得再碰琴呢。”
兩人說着這些往事,胡月如只當是兩人在追憶着年幼時光,卻哪裡知道兩人你來我往的已暗地裡打了一場官司。
賀蘭雪此時來找阿曛說話,無非是看阿曛過於耀眼了,想拿年幼時的舊事敲打一下阿曛。這一些阿曛豈會不懂。好在自己打定主意要裝笨,也就任賀蘭雪借了這個由頭來跟她和胡月如套近乎。
胡月如拉了賀蘭雪的手,笑道:“真好啊,竟在這裡遇上百香學院裡的師姐。”
又拉着賀蘭雪問東問西,卻原來賀蘭雪自三年前離開百香書院之後,便隨父去了北疆,直到去年滿了十四才從北疆回京,因她在北疆的官學裡已完成了學業,是以回了京都之後,便沒有再入女學,是以胡月如在女學裡並沒有見到過賀蘭雪。
又因賀蘭雪去年回京時已過了佛誕節,是以也是第一次來佛誕節上陪魏皇貴妃禮佛。
阿曛和胡月如自然也不會料到,賀蘭雪便是魏皇貴妃相中的未來五皇子妃,這一層,賀蘭雪自己心裡清楚,她自然不會跟阿曛和胡月如講出來。
正聊着天往貴女們住的小院中走去,到了院門口,卻見藍採萍正站在門口,似乎在等人。
阿曛有意避開藍採萍,但如今藍採萍堵在了院門口,她又不能當做不識,只得在走進院門前,跟藍採萍打了個招呼,“萍表姐。”
藍採萍笑盈盈走過來,對阿曛道:“曛表妹,你們怎麼纔回來?都要開晚飯了,聽宮裡的嬤嬤說,定點開飯,沒吃到的就得餓肚子,我見你沒在屋裡,想着可能還沒回院子,就到門口來看看你是不是回來了。”
藍採萍一副熨帖的樣子,在別人看來,那真是很會替人着想的人,可阿曛就是看藍採萍不順眼。
但藍採萍這般“體貼照顧”她,阿曛又不能給她冷臉子,只得敷衍道:“多謝萍表妹記掛。”
“自家表姐妹,何須這般客氣。”藍採萍望了一眼跟阿曛站在一起的賀蘭雪和胡月如,問道:“還不知兩位妹妹如何稱呼,曛表妹可否介紹我認識一下?”
阿曛心道,這藍採萍果然是個會來事的人,這般的就跟胡月如和賀蘭雪搭上了關係,這人脈也就多了一些了。
同一起上山禮佛的人,自然是低頭不見擡頭見的,以藍採萍的本事,遲早會搭上賀蘭雪和胡月如,阿曛也就順水推舟,有意在這一方面賣一個人情給藍採萍,於是給三位做了介紹。
“原來竟是賀蘭王府的千金和衛國公府的千金,能認識兩位妹妹,是我的福分。”藍採萍笑盈盈跟賀蘭雪和胡月如打招呼。
胡月如早就知道藍採萍,兩人同在女學,胡月如豈有不知道的,只不過不想與她交往罷了,但礙於藍採萍是阿曛的表姐,只是敷衍着點了點頭。
賀蘭雪卻是笑盈盈的回了禮,“採萍妹妹應該叫我姐姐纔是,我如今已快十五了,下月便是及笄禮。”
“真的?”藍採萍驚歎道:“看我,還以爲賀蘭姐姐比我年歲小呢,真是眼拙。不過賀蘭姐姐個子雖高,但模樣兒看着就比我們要小一些,是賀蘭姐姐保養得好。”
藍採萍一番話竟是將賀蘭雪說得極爲熨帖。阿曛也不得不佩服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