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曛睜開眼的時候,看到一屋子大小高低雕着繁複花紋的櫃子、桌椅板凳,她正趟着的這張雕花拔步牀,懸着蔥綠雙繡卉草蟲紗帳的牀邊踏板上,一個身翠綠色的衣裳、梳着垂髫雙髻、黑髮雪肌的小姑娘正雙手抱膝打盹兒。看小姑娘那玲瓏精緻的模樣,依舊是十四五歲青蔥模樣,不是自己陪嫁丫鬟阿珂還會是誰?
阿曛再看自己,一樣也穿着水粉色的玲瓏錦家常服,衣裳上繡着幾支豔麗的牡丹,濃烈似錦,熱情似火,不正是自己十五六歲時最喜歡的妝扮調調?
阿曛藏在袖子裡手狠狠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劇烈的疼痛頓時傳來,有知覺,不是孤魂也不是野鬼,更不是在夢裡,確確實實的,自己這是重生回到了十六歲剛剛入宮的那段時光。
想她當年十四歲初嫁當時還是泰王的鳳泫爲正妃,直到兩年後,她十六歲時,先帝駕崩,泰王鳳泫登基稱帝,她與泰王府一衆妃嬪隨遷入宮,熙和帝鳳泫分封各宮,她堂堂一個正妃身份,到頭來封的卻是一個皇貴妃。
且不論她簡家爲了鳳泫能從先帝十幾個皇子中殺將出來登基稱帝這件事中投入了多少財力物力和人力,單說她一母同胞的弟弟在鳳泫登基前的那一場宮變中,以血肉之軀爲盾,生生擋在鳳泫身前,捱了十三支毒箭而死的這一份忠心,她這個堂堂泰王正妃,也完全可以穩穩坐上皇后這一寶座而不會有任何人提出異議的。
但最終的結果卻是,鳳泫封她爲皇貴妃。
皇貴妃這一職位,雖在後宮中一人之下,衆人之上,與後座僅僅一步之遙,卻就不是那個可以與鳳泫比肩的皇后,不是那個唯一,不是那個能夠死後與鳳泫埋入同一座陵墓的人!她的糾結就在這裡,所謂的生同裘、死同穴,她覺得以她跟鳳泫之間熱得蜜裡調油的感情,怎麼可以空出一個皇后位置來讓第三人介入?
就是爲了這個,她跟鳳泫鬧了不知道多少次彆扭,有時候兩人甚至是不顧帝王與后妃的顏面,吵得面紅耳赤,她記得有一次她甚至順手拿起了手邊的一方硯臺,砸在了鳳泫的額頭上,讓堂堂熙和帝頓時血染蒹葭宮。
每次吵鬧的結果當然是不歡而散。
阿曛還記得,自己這一次又是跟鳳泫大吵一場之後,自己以頭撞向了殿中的柱子,當場昏迷。
她更是記得,這一場大鬧之後,鳳泫再也沒有踏入過蒹葭宮。
之後的整整十年,她從一個皇貴妃,貶爲貴妃、妃、嬪、婕妤、美人、才人、寶林、御女、采女,最後到漿洗宮女,差不多一年貶一級,從最初的蒹葭宮搬遷到浣衣院的茅草房,她再也沒有見過鳳泫一面,直到她在浣衣院餓死的那一天,她靈魂出竅後,纔看到了一臉漠然的鳳泫。
十年未見,彷彿十年的歲月沒有對他有任何的改變,依舊是她初嫁時見到他的模樣,俊美無儔,風度翩翩,只是變得清冷無比,周身散發着冰冷的氣場能將靠近他三尺之內的人凍僵,越是這樣,他舉手投足竟宛若謫仙般飄逸得讓人越發的移不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