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見到鳳泫的那一刻頓悟了。
十年的圈禁貶謫,她竟從未有一刻認真細想過一件事,那就是她一直從未懷疑過自己與鳳泫少年夫妻時那份蜜裡調油的感情裡,鳳泫是否真心的待過她,真心的愛過她。而她自己一頭栽進所謂的愛情裡一發不可收拾,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最後鬧得整個簡家爲了她陪葬不說,自己年輕輕的生命在二十六歲時也耗得乾乾淨淨。
鳳泫見到形容枯槁如死灰的她時,眼底竟然連一絲絲的愧疚與感情都未曾有過,這讓她覺得自己就是整個皇宮的一個大笑話。
如今,老天不開眼,竟讓她又從這十年苦難最開始的地方重新活過一次麼?遭了十年的罪,還讓她再重新遭遇一次麼?不由得眼底涌了許多淚來,染溼了頭下的枕巾也不自知。
“娘娘,您醒啦?”
阿珂感到牀上的人有動靜,忙起身,卻見阿曛的眼角不斷線的珠子一般,不斷有淚滑落,一張豔冠後宮的絕美容顏上,沒有了那高高在上的驕傲與倔強,卻在蒼白中透露了幾許滄桑。阿珂心底不由得一嘆,自己的這位主子,自小就是個驕橫跋扈的主,就算那天她一硯臺將皇帝腦門砸了個窟窿,也不見她心驚一下膽顫一下,更何況讓她流淚?在她阿珂的記憶中,皇貴妃娘娘就不知道眼淚爲何物的,如今這眼淚兒竟不值錢了,滾珠子一般的滑落,阿珂不由得心肝膽都顫顫的,這位娘娘,不會又作出什麼幺蛾子來吧?!
“阿珂——”
長長一陣沉默之後,阿珂聽到一句蒼涼的話從阿曛喉嚨裡擠出來。
“娘娘,您是不是頭太痛了?要不要讓榮德去請張太醫?”阿珂邊拿了帕子給阿曛拭淚,邊輕聲問。
阿珂認爲皇貴妃娘娘哭得這般厲害,一定是額頭上的傷口太痛的緣故。說到這傷,阿珂還是真的從心底裡佩服自己這位皇貴妃娘娘,她從沒見過性子這般烈的人,跟自己的皇帝夫君拌個嘴,脾氣上來,竟真的往死裡撞自己,花容月貌瞬間在額頭增了一個大傷口不說,若不是三天三夜不停給她喂藥,這位皇貴妃娘娘估計就去閻王那裡報到了。
阿珂這麼一問,牀上的阿曛才真真切切感覺自己重生了,頓時情緒上來,放聲大哭起來。
阿珂哪見過這般陣仗,一時手忙腳亂,一邊安慰阿曛,一邊大喊來人。
蒹葭宮裡的宮人都趕了過來,但顧忌阿曛平日裡的威風,誰也不敢欺身上前,只遠遠地侯在內殿門口,等着傳喚。
榮德早就領了張太醫過來,此時已到了門口,見一衆宮人都垂頭候着,就連在阿曛身邊從不離身的阿珂也在,便問道:“阿珂姑娘你怎麼也不在娘娘身邊伺候?”
阿珂一臉無奈,“被娘娘趕出來了。”
卻聽內屋又是一陣嚎啕大哭,聲聲撕心裂肺,悲悲慼慼切切,好不傷心好不費神。
榮德是泰王府跟過來的太監總管,原本在鳳泫身邊伺候着的,因爲阿曛覺得能從鳳泫身邊要個人來用是她寵冠六宮的榮耀,便從鳳泫那裡要來了榮德。
榮德向阿珂遞了個眼神,悄聲道:“娘娘這樣哭下去可不是辦法,我去回稟了皇上。你還是進去勸一勸吧,再這樣哭下去,估計連慈寧宮的太后娘娘都聽得見了,可別吵醒了太后娘娘。”
阿珂想了想,覺得榮德的話甚有道理,太后娘娘雖然不是是皇帝的親孃,但能幫着自己的養子從十幾位皇子中殺出一條血路來,最後扶了養子登基爲帝,自己也穩坐太后寶座,可見絕對不是她平日裡吃齋唸佛的慈悲模樣,絕對不是好惹的主。
阿珂不得已硬着頭皮進了內殿,卻聽阿曛的哭聲已慢慢沉了下來,顯然是哭累了,到如今已是強弩之末,只剩下抽抽噎噎。
“娘娘,擦一下吧。”阿珂擰了一方溫熱的帕子遞過去。
說真的,阿曛如今這副梨花帶雨的模樣,跟以前那恣意張揚的豔麗相比,完全是兩幅不一樣風格的絕美風景,不但美,甚至可以說是美得動人心魄了,讓人恨不得護在懷裡一生一世不讓她再哭泣了。
阿曛終於是止住了哭泣,接過拍子將臉上的眼淚鼻涕擦乾淨,又擡手抿了抿凌亂的頭髮,才道:“阿珂,本宮頭有些暈,你讓張太醫進來爲本宮把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