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初柳說話的時候,腦海裡不禁想到以後的富貴和樂的日子,整個人都好似掉進了蜜裡,甜膩的不行。
元娘聽了,心裡有些發酸,原來女兒做的事情,樁樁件件都是爲了這個家。
她手裡明明有錢,卻不是像別的孩子那樣,想着買好吃的,好玩兒的,她甚至不像別的小姑娘那般喜歡漂亮衣裳和首飾。
元孃的面色漸漸柔和下來,手輕輕撫上覃初柳的髮辮,說出一句前後完全不搭的話來,“那珠花你咋不戴,多好看。”
覃初柳心裡一暖,她娘這是原諒她了。
趕緊偎進元孃的懷裡,“我要娘給我戴。”
元娘從一邊的匣子裡拿出一朵鵝黃色的珠花,小心翼翼地插到覃初柳的髮辮上,來來回回看了好幾眼,“我們柳柳果然是村裡最漂亮的。”
說完,元娘又嘆了口氣,伸手點了點覃初柳的鼻子,“以後這樣的事情可莫瞞着娘了,娘心裡難受。”
覃初柳忙忙點頭,這件事就算揭過去了。
在家安生了幾日,覃初柳又待不住了。
地買了,要做的事情就多了。那片地太荒,荒草都有半人多高,若是等到來年開春再收拾,只怕來不及。
這一日,早早吃過飯,覃初柳就與元娘商量,“娘,我想去地裡割荒草。”
元娘沒去過那塊甸子地,不知道到底有多荒涼,正好也想去看看,便應道,“正好,娘跟你一塊兒去,看看那地啥樣。”
正好家裡的牛草料不多了,戚老頭兒便套了牛車,“把草割了拉回來喂牛”。
家裡只留下梅婆子看家,他們三個便去了地裡。
饒是心裡有了些準備。元娘在看到甸子地的時候,心還是涼了半截,對覃初柳的話更加的懷疑了,這樣的地。真的還能打出糧食來?
草太厚了,割草就跟割麥子似的,速度非常慢。
割了半天,眼見都要中午了,覃初柳已經累的不行,還有戚老頭兒,他哪幹過這活兒,已經累的直不起腰了。
元娘便讓他們歇着,自己把割完的草裝上車。眼見就剩靠裡的一堆草了,覃初柳也扶着後腰站起身幫元娘裝車。
覃初柳俯身要抱草的時候。突然看到草梗處有一片暗紅,湊近一聞,有淡淡的血腥味。
這堆草是戚老頭兒割的,覃初柳忙問戚老頭兒,“戚姥爺。你割傷了沒有?”
戚老頭兒累的沒啥力氣,只慢慢地搖了搖頭。
不是戚老頭兒,興許不是人血,可能是她小題大做了。
這樣想着,覃初柳提着的心也放下了。可是,她不經意地往前一掃,卻看到星星點點的血跡。一直向前延伸,直至消失在半人多高的荒草裡。
覃初柳不敢自己去看,叫來戚老頭兒和元娘。
戚老頭兒走在最前,元娘夾在中間,覃初柳被元娘護在身後,沿着血跡走了大概有百十米。血腥味兒似乎更重了。
戚老頭兒扒開前頭的草,就見前面倒着一個人,那人似乎受了重傷,渾身是血,十分可怖。
除此之外。這人身邊還趴着一條狗,那狗身上也沾了血,見到有人過來既不起身也不叫喚。
那狗的個頭有些大,戚老頭兒起先還有點兒害怕,見那狗並沒有攻擊人的意思,這才壯着膽子走到傷者身邊。
戚老頭兒檢查了一番,對元娘和覃初柳道,“血流了不少,不過沒有大傷,傷口都不深,沒事兒。”
元娘長呼了一口氣,伸手撫胸,“這是造的什麼孽啊,一次兩次碰到這樣的事兒。”
是啊,第一次碰到傻蛋的時候,差不多也是這樣的情況,只是遇到的地點不一樣罷了。
覃初柳看着滿臉血跡的男人,心裡有種怪怪的感覺,這真的是巧合,還是有人預謀?
若是預謀,謀的又是什麼呢?
她的目光落到那隻乖的不象話的狗身上,正巧,那狗也懶洋洋地回望着她,真的是懶洋洋的,覃初柳分明從狗眼中看到了一絲睡意……
“元娘,這人咋辦?”這時候,戚老頭兒問道。
咋辦呢?扔下不管,還是帶回家去?
又和上次一樣兩難的抉擇,元娘想了一下,“帶家去。現在就帶回去!”
連天黑也不等了,元娘這是不怕外人看到了。
“救傻蛋回家,藏着掖着還是惹出了事端,這次咱就大大方方的救人,看誰還敢說三道四。柳柳,娘這次豁出去了,若是有人敢敗壞你的名聲……”
“我就給娘招個沒有依靠的上門女婿,任咱們搓扁揉圓了,絕不然讓人家欺負了去。”覃初柳搶過元孃的話,調侃道。
元娘能想明白就好,好名聲什麼的,說白了都是人家傳出去的,以她們現下在安家村的處境,只怕就是整日不出門人家也不會傳什麼好話,莫不如坦坦蕩蕩、大大方方的過日子,任旁人說去!
得了元孃的話,戚老頭兒便試着去扶那男人,奈何那男人太高大,戚老頭兒試了幾次都不成,反倒自己累出了一身汗。
元娘也沒那麼多顧慮了,上前扶起男人的另一隻胳膊,幫着戚老頭兒一起把男人扶起來。
把男人安置在牛車上,覃初柳回頭去看,那隻狗正跟在她身後,看來還是一條忠犬,主人受傷它還能不離不棄。
回到家,元孃親自去請安廣榮,戚老頭兒和梅婆子則給男人簡單的清理傷口,覃初柳沒事做,便和那狗大眼對小眼兒。
覃初柳越看就越覺得不對勁兒,這狗不似一般的狗,見到人要搖尾巴。它的尾巴一直耷拉着,而且十分粗壯。它的耳朵也是,支棱着,好似隨時都處於戒備的狀態。那雙眼睛更是駭人,傾斜着,好似自來就帶着兇光。
就在覃初柳對着狗生疑的時候,元娘引着安廣榮回來了。南燭揹着個小藥箱跟在安廣榮身後。
安廣榮一進到院子就看到了狗,嚇得倒退了好幾步,指着狗哆哆嗦嗦半天才說道,“狼。怎地讓狼進來了?”
覃初柳恍然,怪不得她覺得不對勁兒呢,原來她眼前的根本就不是狗,這就說的通了。
元娘也驚了一跳,她長這麼大還沒見過狼呢,都說狼十分兇殘,到底是咋了兇殘法,她還真沒見識過。
“沒事沒事,狼成羣的時候厲害,現下就它一個。咱們這麼多人還用怕它?”覃初柳站起身來,怕自己的話沒有說服力,還伸手摸了摸狼的頭。
那狼很不屑地看了她一眼,側頭假寐,誰也不理了。
覃初柳嘻嘻一笑。“你們看,我摸它都沒事兒,它不會咬人的,你們放心進來吧。”
安廣榮還是有些害怕,身子直往後縮,倒是南燭膽子大些,對安廣榮道。“爺爺,我擋在你身前,不會有事的。”
說完,南燭小小的身子就擋在了安廣榮的身前,朝屋子裡走。
沒奈何,安廣榮也只得膽戰心驚地跟在他身後。
走過狼身邊的時候。那狼連眼皮也沒擡一下,倒好像不知道有人從旁走過似的。
給男人檢查完,安廣榮只留下一些外敷的藥,“都是些皮外傷,沒甚大事。”
“那他咋還不醒?”梅婆子焦急地問道。
“他這是餓的。身子太虛了。沒事,很快就醒了,你們先給他備些好克化的吃食。”安廣榮交待道。
梅婆子連連點頭,轉身就去忙活了。
元娘送安廣榮出門,覃初柳和南燭跟在後面,從始至終,南燭也沒對她說一句話,覃初柳心下納罕,沒話找話道,“南燭,紫蘇呢?咋沒跟着來?”
南燭剛要回話,安廣榮突然轉身,“南燭,該家去了。”
南燭只悶頭走到安廣榮身邊,不再去瞧覃初柳。
“叔公,要多少診金?”元娘手按在荷包上,問道。
“不要你多,就五百個錢吧。”
五百個錢還不算多!覃初柳想怒吼,這安廣榮是半年不出診,出診管半年啊。
元娘從荷包裡掏出半吊錢來,遞給安廣榮。
收了錢,安廣榮便要走,只是往外走了幾步,到底還是回頭說道,“元娘,家裡留個外男總歸不好,等他傷好了,就讓他走吧。”
元娘點頭。
覃初柳對安廣榮的印象好了不少,不光是因爲上次懲罰小崔氏他們那回,更因爲他剛剛對元孃的勸誡。
也只有真正的關心,纔不會漠視、縱容。
再進到屋子,梅婆子已經在淘米煮粥了,元娘過去幫忙,覃初柳則鑽進了東屋。
男人臉上的血已經清理乾淨,露出方正的臉。他二十多歲的年紀,
長得很普通,就是掉到人堆裡找不着的那種。
就在覃初柳細細觀察那人的時候,那人突然睜開了眼睛,警惕地看着覃初柳。
覃初柳嚇了一跳,待看清男人的眸色,心馬上提起來了。
“你是北遼人?”覃初柳問道。
男人撐着身子要坐起來,不小心牽動了身上的傷口,嘶了一聲又跌了回去。
躺在那裡緩了好一會兒,他才答道,“是,我是北遼人。”
知道回話,不是個傻蛋,覃初柳點了點頭,繼續問道,“你還記得你是誰嗎?”
“記得,我叫谷良……”
覃初柳擺了擺手,打斷谷良的話,只要不裝傻,不裝失憶就好,“我不想知道你是誰,咱們也是不小心救了你,就不指望你報答了,等你傷好了,趕緊走了就是。”
谷良低頭沉默了片刻,再擡頭時眼睛裡竟然淚光閃閃,“姑娘,您行行好,收留我些日子吧,等遼河郡的戰事停了,我定然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