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雖然受了驚嚇,精神有些恍惚,但是不斷重複的話卻十分的清晰,在場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覃初柳雙手垂在身側,緊握成拳,指甲深深地嵌進肉裡,赤紅的眼睛裡迸射出凌厲的光芒,崔氏似有所感,身體不住的往後挪,嘴裡的話也變成了,“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顯見崔氏是受了不小的驚嚇,張氏和李氏只怯懦地站在後面,不敢上前攙扶。
小河終究不忍,就算崔氏在是不堪,他有多不贊同,但是到底她還是他娘,是懷胎十月生了他的人。
他上前拉住覃初柳,用哀求的目光看着她。
覃初柳明白小河的爲難,將心比心,若是元娘做了她不贊同的錯事,她該怎麼辦?就算是心裡有一千個一萬個不贊同,面上也定然不會讓她娘太過難堪。
覃初柳壓抑住心裡洶涌的怒氣,心想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她現下什麼都不是,什麼都沒有,若是還想在安家村立足,定然是不能得罪安貴這一家的。
她可以暫時隱忍,但是,有些事她還是要弄明白的。
對小河點了點頭,小河見她答應,便鬆開了她。
她轉過頭,再次對上崔氏渾濁的眼,紅腫的小手揪住崔氏的衣領,原本是想把崔氏拉近自己的,奈何她人小力輕,拉了一下崔氏竟然紋絲未動。
沒奈何,她只得自己往前湊了湊,“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其他人也都支棱起耳朵,等着崔氏的答案。
崔氏像是沒聽到覃初柳的話,依舊喃喃,“不要殺我……”
覃初柳不耐,剛要大聲質問,忽聽院子裡傳來一個蒼老而有底氣的聲音,“反了,反了,真是反了天了!”
話音未落,安貴已經跑了進來,他的身後還跟着安大海和安大江。
在經過小崔氏的時候,小崔氏倏然從地上坐了起來,用年輕人都望塵莫及的速度爬起來,跟在安貴身後添油加醋,“大哥,你可回來了!你是不知道,這個小孽障”,指着覃初柳,“竟然敢打大嫂,還把我推倒了……”
小崔氏是個記仇的,想到剛剛小河對她的無禮,又指着小河說道,“還有你家小河,不幫着我們也就算了,竟然合着外人欺負咱們!”
安貴根本不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事,只是進到院子裡就看到小崔氏倒在地上,屋子裡覃初柳揪着崔氏的衣領,一副要吃了崔氏的模樣,張氏和李氏也都是駭然的模樣。
再聽了小崔氏的話,心裡已經全然信了。他本就不喜歡覃初柳,現下見她在自己家裡作威作福,氣不打一處來,隨手拿起立在門邊的笤帚疙瘩就朝覃初柳招呼過來。
自安貴他們衝進來,覃初柳就打算躲避開來,只是她的手卻被清醒過來的崔氏僅僅地攥住了,一下子就變主動爲被動了!
眼見笤帚疙瘩就要打到她的身上,覃初柳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啪啪啪”,笤帚疙瘩密密實實的落下,發出悶悶的聲響。
覃初柳卻一點也不覺得疼痛,覺得自己的後背突然溫熱一片,睜開眼睛,只見崔氏鬆開她的手,掙扎着從地上爬起來,伸手去拉安貴。
大海和大江也去拉安貴,嘴裡還不住地勸解道,“爹,你莫打小河,小河還是個孩子,他懂什麼……”
原來,在安貴的笤帚疙瘩落下的一剎那,小河撲了過來,把覃初柳緊緊地護在了懷裡。
安貴原是想教訓覃初柳的,不想安小河突然衝了出來,又想到剛纔小崔氏說小河向着外人的話,原本已經打算收回的手最終還是重重的落了下來。
若是小河說上幾句軟話安貴也就收手了,只是他小小的身子佝僂在那裡,無論安貴打的有多重,竟然都是不動不躲,安貴竟是越打越氣,越氣下手就越重了。
直到笤帚疙瘩從中間斷開,安貴才住了手。
安小河手臂上的力道也鬆了下來,覃初柳才掙脫開小河,堪堪扶住小河。
“小河,你咋樣了?”崔氏剛剛也打了小河,但到底是用手,打他的時候,她也疼。安貴卻是用笤帚疙瘩,每打一下,崔氏都心疼不已。
小河額頭上已經滲出了汗水,忍着疼站穩了,他先是給了覃初柳一個安心的眼神,然後對崔氏和安貴道,“爹,娘,這件事確實是你們做的過了!大姐和柳柳也是咱們的家人,你們怎麼能算計她們,娘還那樣罵大姐……”
安貴還以爲小河會跟他賠不是呢,沒想到張口就是對他們的指責,氣得渾身發抖,竟是沒有聽清小河說崔氏罵元孃的話。
“啪”的一下,安貴重重的一巴掌拍在小河的臉上,小河的嘴角登時便流出了血。
“你這是幹啥啊?都是這個小潑婦惹得禍,你打小河做什麼?”崔氏推搡了安貴一下,就要捧小河的臉。
小河一個側身,竟然躲開了崔氏的手。
安貴指着安小河,憤憤地道,“你個不孝子,心裡只有你大姐便沒有你爹孃了!好,好,好,既如此,你就跟你大姐過去吧,咱們安家從此沒有你這個孽障!”
罵完小河,安貴又瞪向覃初柳,“你個外姓的孽種,以後若是敢再進我們家門,看我不打死你!”
小河的動作崔氏雖然傷心,卻不想安貴真的把小河攆出去,她拉住安貴,想要替小河求情。
“噗通”一聲,小河直直地跪在地上,“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然後直起身子,“爹,娘,是兒子不孝,今日做了忤逆的事,也沒臉待在家裡。我這便帶着柳柳離開,只求爹孃能放過大姐和柳柳,以後莫要爲難她們了。”
說完,他又伏地磕了三個頭,這才從地上爬起來,踉踉蹌蹌地走了出去。
小河是真的失望了。自己的娘合着外人算計自己的大姐和柳柳,爹竟然不問緣由就動手要打柳柳,若是今日自己不護着柳柳,柳柳該是什麼樣的下場?
這樣沒有人情味兒的家,不要也罷。
這一切發生的太突然,衆人都有些反應不過來。
就連覃初柳都沒想到小河會這般決絕,眼見小河就要走出安家大門,覃初柳快跑幾步追了上來。
她攙起小河的胳膊,兩個半大的孩子慢慢地走出了安家的大門。
走出了老遠,還能隱隱地聽到崔氏的哭嚎聲和安貴的咒罵聲。
覃初柳側頭看小河,“小河……”
小河擺了擺手,臉上擠出一抹比哭還要難看的笑來,“柳柳,以後就要咱們一家三口過苦日子了。”
覃初柳撇開頭,不去看小河,眼淚順着兩頰緩緩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