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蓋房子也要怪覃初柳,這事兒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村裡人對黑子娘指指點點,她渾然不覺,只恨恨地看着覃初柳,那眼神有些駭人,就好像下一刻就會衝上來咬覃初柳一口似的。
“你當我不知道,你家的大事小情都是你在做主,永盛酒樓的掌櫃去了你們家也都是你在招待。起房子的事情也指定是你做的主,起房子就起唄,你偏要起磚瓦房,你一個丫頭片子都住上磚瓦房了,憑啥我家黑子就要住土坯房!”
覃初柳有些明白黑子孃的怪異理論了,她突然覺得很好笑,在傻蛋的攙扶下站起身來,看着黑子娘嗤笑道,“你說話當真可笑!就因爲我是女娃,所以就不能過的比你們家好了是不是?”
“女娃子就是便宜貨,你憑啥過得比我家黑子還好,那日溫掌櫃送黑子家來,若不是你從中間摻和,他指定就去了我們家,你就是沒安好心,看不得我們家黑子好。”黑子娘嘶聲吼道!
竟然還牽扯上溫掌櫃了,覃初柳覺得黑子娘簡直是不可理喻,擰眉不耐煩地道,“溫掌櫃與我本就相識,去我家做客有何不可?再說了……”
說到這裡,覃初柳的臉上浮現出不屑地笑來,“你一個寡|婦,當初還信誓旦旦地教訓我娘要守婦道,竟然要請一個外男進家門,你自個打自個的臉,還好意思拿出來說!”
覃初柳不想與黑子娘多做糾纏,想要速戰速決,所以話比較犀利,正好觸到黑子孃的底線。
果然,黑子娘聽了覃初柳的話,臉立馬就黑了,二話不說就朝覃初柳撲過來,就在傻蛋要拉覃初柳躲開的前一刻,覃初柳低聲說了句。“不要動!”
傻蛋果然沒有動,就見黑子娘瘋了似的撲過來,把覃初柳撲倒在地,齜牙咧嘴地要去撕扯覃初柳的頭髮。這時候傻蛋適時出手,鉗住黑子孃的胳膊把她拉起來。
黑子娘並不死心,嘴裡還罵罵咧咧,“你個小賤|人,敢說我的不是,你算什麼東西!你才和你娘一樣不要臉,你娘是娼|婦,你也是娼……啊……”
黑子娘突然慘叫一聲,傻蛋就像丟什麼髒東西似的把她丟在地上。
倒地之後,她便抱着胳膊在地上打滾。大家都看得出來,她的胳膊是被傻蛋扭斷了。
但是,這個時候沒有人去注意她,衆人的眼睛都落在覃初柳身上。
她安靜地躺在那裡,小臉白到透明。有好幾縷碎髮垂落下來,和着汗水黏在臉上。
就在昏厥的前一刻,覃初柳還在想她這麼做到底對不對,她這般倒下,只怕黑子娘,甚至包括蕭白,絕沒有留在安家村的可能了。
元娘跌跌撞撞跑過來。喚了她好幾聲也不見她迴應,這時候安廣榮也在安冬青的攙扶下走了過來。
元娘讓開身子,看着安廣榮給覃初柳把脈。
他的眉頭越皺越緊,臉上的神色也越來越不好。
過了有一刻鐘,安廣榮才放開覃初柳的手腕,憂心忡忡道。“柳柳情況比較危急,我救不了她,還是儘早送到鎮上的醫館吧……興許,還有救……”
最後一句,他說的十分不確定。
元娘已經嚇懵了。昨天還好好的孩子,剛剛纔義正言辭的說話的柳柳,怎麼就救不了了呢。
她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了,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淚噼裡啪啦地往下掉。
最後還是傻蛋上前,一把抱起覃初柳,對着也是一臉不可置信地沈致遠道,“我先走一步,你們跟上!”
說完,已經抱着覃初柳跑出了院子,幾個騰挪便不見了影子。
這時候元娘才反應過來,踉踉蹌蹌地從地上爬起來,就要往外追,沈致遠趕緊攔着她,“傻蛋已經走遠,這時候追恐怕追不上了,咱們回家坐牛車去。”
等到元娘他們都走了,躺在地上打滾的黑子娘突然抱着胳膊坐了起來,哈哈大笑,笑夠之後還幸災樂禍道,“看吧,看吧,這就是報應,這就是報應,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她這是遭報應了!”
二祖爺爺實在看不下去,又敲了下柺杖,厲聲叱道,“我安家村實在容不下你,我已經讓人去接黑子了,一會兒他家來,你們就走吧,以後再不要來我安家村!”
黑子孃的笑容頓時就凝固在臉上,看着二祖爺爺的表情也十分的不好,她忍着痛掙扎着從地上爬起來,踉踉蹌蹌往前走了兩步,安冬青覺着她的眼神不對,趕緊過來攔,卻還是晚了一步,她用那隻沒被傻蛋的扭斷的胳膊狠狠地朝二祖爺爺甩去。
眼看那隻手就要捱上二祖爺爺的臉了,就在這緊急時刻,院子裡突然傳來一個焦急的聲音,“娘,不要啊……”
最終,黑子孃的手還是停了下來,蕭白撥開人羣跑到她身邊,“娘,你這是幹啥?快給二祖爺爺道歉。”
黑子娘就好像沒聽到他的話,轉頭呆怔怔地看着他,臉因爲疼痛和憤激有些扭曲,眼神也有些空濛。
“黑子,是黑子回來了。”黑子娘伸手撫上他的臉頰,“你可算回來了,安家村的人合夥欺負娘,娘活不下去了啊,黑子,咱們在鎮上買大宅子住吧,以後再也不回這安家村了!”
蕭白把她的手拉下來,卻沒有理會她的話,而是轉身跪在地上,給上首的幾個族老恭恭敬敬地磕了頭,特別是二祖爺爺,他幾乎是用了全力在磕頭,就連站在最外圈兒的人都能聽到“嘭嘭嘭”的聲響。
再擡起頭時,他的額頭已經血肉模糊,他好似不知道疼,對衆人道,“這次是我們不對,我們也沒有臉面再待下去。待我與元嬸子、柳柳道了歉就帶着我娘離開。”
二祖爺爺早派了人去鎮上接蕭白,且回來的路上已經把事情的大概瞭解的差不多了,所以他知道自己的親孃去拔柳柳家的苗,他也猜到了最後的結果是什麼。
但是,之後他們在院子裡發生的事情他卻全然不知,這時候在院子裡沒見到覃初柳他們,還以爲他們是先回家了呢。
聽他提到覃初柳,所有人的臉上都現出怪異的神色,他看得分明,有惋惜,有悲痛,有同情……
他料想有不好的事情發生,正要去問,他娘已經給了他答案,“哈哈……覃初柳那小賤|人遭了報應了,老天爺都見不慣她欺負娘了,所以要把她收走了……”
後面他娘說了什麼他完全沒聽進去,甩開他孃的手就要往覃初柳家裡去,只動了兩步就被安冬青喚住了,“你莫着急,傻蛋已經送柳柳去鎮上了,元娘他們現下也應該往鎮上走了,你就是去了也幫不上忙。”
蕭白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然後突然轉身,紅着眼睛問安冬青,“冬青叔,到底是咋回事兒?前些天我還見着柳柳了,她還好好的啊。”
安冬青還沒說話,圍觀的人已經你一言我一語的說了起來:
“還不都是你娘,要動手打人,把人家撲倒了,好似是頭磕到了地。”
“是啊,是啊,頭磕地上了,當時就沒了動靜,那小臉兒白的啊,都嚇死個人。”
“……”
院子裡知道內情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安冬青,另外一個是安廣榮。
安冬青正要解釋,衣袖卻被安廣榮拽住了,他向安冬青搖了搖頭,安冬青明白他的意思,想了想,到底是沒再開口。
柳柳是被他娘傷到的,這個認知讓蕭白又氣憤又頭痛,但是更多的還是心疼和難過。
他心疼那個總是在他迷茫的時候給他指引方向的柳柳,他心疼那個在他被欺負時勇敢站出來爲他出氣的柳柳。
柳柳的腦袋受過一次傷,那一次受傷,是爲了他和別人打架,結果,她沒了九歲前的記憶。
這一次,是他的孃親手把柳柳推倒,柳柳才傷了腦袋,結果,她生死不明……
蕭白越想心越痛,一大顆一大顆的眼淚從眼眶裡滾落,和着額頭上流下的鮮血,一滴一滴地滴進泥土裡。
他也不過才十歲的年紀,個子是長高了些,身子卻也單薄。他這般模樣,任誰看了心裡都會不好受。
族老們不忍再看,一個一個走了,就連圍觀的人,也都搖着頭嘆着氣漸漸散了。
最後,寬敞的院子裡竟然只剩下蕭白和他娘以及安冬青。
“你莫哭了,柳柳吉人天相,指定會沒事的。”安冬青覺得自己的鼻子也酸酸的,若不是他極力控制,指定早哭出來了,“你孃的胳膊好似斷了,還有你頭上也受了傷,你們還是回家收拾收拾,早點兒去鎮上看傷吧。”
這話對一個孩子說着實殘忍,但是安冬青也沒辦法,現下黑子娘這樣的情況,指定是不能擔事兒了。
蕭白站在原地哭了很久,眼見太陽已經向西方斜去,他娘已經疼的在地上抽搐起來,他這才抹了把眼淚,上前扶起他娘,慢慢地挪回了家。
而此時,在太平鎮的醫館裡,上次給覃初柳看傷的老大夫從房間裡走出來,無奈地對等在外面的人搖了搖頭,“我盡力了,剩下的,只能看老天爺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