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蝶來自第八層地獄,身爲地獄鬼族之一,在冥間具有陰身肉體。可到了人間,受人間規則所限,即使是來自地獄的生靈也無法帶出自己的陰身。但碎蝶因體內具有舍利聖氣,來到人間潛修一段時間後,卻也生成肉身。
只是這肉身還不穩定,所以她需要安澤南體內的聖氣來補完自己的肉身,進而脫胎換骨,好徹底脫離地獄世界。
而現在,被青絲劍氣侵入體內,碎蝶並未穩定的肉身立見弊端。
她的血肉經脈如同幼兒般粉嫩,哪經得起異氣大肆入侵,碎蝶立覺體內疼痛難受,連忙運起自身靈力去分解入體青氣。可兩氣以她肉身爲戰場,碎蝶怕一不小心毀了自己好不容易生成的肉身,故不敢全力以赴。
此消彼長,青氣勢大,頓使碎蝶全身透出青光。
後頭的安澤南一見,立知碎蝶在出口被人偷襲。且從偷襲者的靈力看來,該是極意門主梅庭洵的乙木之氣。
眼下見碎蝶落於下風,安澤南想也不想,立時伸手搭在碎蝶背後,輸入自身靈氣以助她禦敵。
豈料,當安澤南的靈能輸入碎蝶體內時,奇妙的事情發生了。
那與安澤南靈能糾纏在一起的舍利聖氣自動分離了出去,卻和碎蝶自身聖氣匯聚在一起。兩者本屬同源,如今匯聚一處,立時重現當初大能。
發着金光的舍利聖氣如同江流般在碎蝶經脈中奔騰,同時把侵入她體內的乙木青氣不斷化解驅除,最後在碎蝶體內循環數個周天後,又沿着碎蝶雙臂狂涌出去。
通道口立時金光大作,梅庭洵“咦”的一聲,當下便爲巨力震起。
而碎蝶收不住聖氣衝勢,不由自主朝外撲跌。安澤南此刻與她連成一體,也同時被帶得朝通道口跌出,於是兩人頓時成了滾地葫蘆。
聖氣逼退梅庭洵後,又天然迴流。安澤南知機放開了碎蝶,而屬於他的那部分聖氣立時撤出碎蝶體內,碎蝶猛覺一陣空空蕩蕩的感覺傳來,好不難受,不由呻吟一聲。
直到她自己體內的聖氣又自然流轉,填補了那空蕩之感,她才方覺好受一些。而碎蝶更清楚,就在剛纔兩股聖氣合流,她的肉身受聖氣滋補卻又穩固了數分。
梅庭洵亦是驚疑不定。
之前因鬼國出世,怨靈四出,他不得不招呼魔門其它人從通道撤出。出得通道,他卻發現安澤南一行尾隨而至,其中又以碎蝶爲首在前方開路。
他恨這女子在王陵中偷襲,故想還以顏色。
梅庭洵的乙木劍變化萬千,司離見識後曾有言,乙木劍變化之繁複處,已可與白亦雪的煙雨劍相提並論。所不同者,是前者着於形,後者重於意,卻皆是這世界變化至繁的武學。
當梅庭洵一劍爲碎蝶夾住之後,他不驚反喜,催生乙木劍的變化,化劍成氣侵入這女子體內,想要憑乙木劍的變化神通傷其心脈。
本來一切順利,可當安澤南給碎蝶輸氣禦敵時,形勢立變。
碎蝶體內有奇異靈氣突然增幅,且帶着讓梅庭洵無法匹敵的大能一舉逼出乙木青氣,同時將梅庭洵自出口處震開。
而接觸到這股異氣時,梅庭洵腦海裡突出諸多佛陀菩薩幻相,又見銀河星辰棋佈。每一畫面皆含深意,可若仔細去探尋,卻覺虛空無路。那種渾不着力的感覺讓梅庭洵立時噴血,精神萎頓。
再說之前舍利聖氣在碎蝶體內合流,安澤南直覺無法控制聖氣流向,大驚失色下再顧不得去控制九鳳。之後兩人皆衝出通道,又在地面滾成一團,九鳳嘴一鬆,卻把墨白幾人都丟了出去。
直到安澤南立起,才發現長白諸人被九鳳扔得東一個西一人,心內連道罪過。
這時龔倩和白蘭亦從通道里出來,兩人一臉土灰,卻顧不得抹。通道中怨靈聲音傳出,很快便有十幾道黑幽幽的影子出現在通道拐彎片,朝着出口爬來。
安澤南大感頭痛,在他們前面,梅庭洵雖精神不振,可還有嚴鴻及羅藝虎視眈眈。而身後,卻有王陵怨靈跟着出來,正所謂是前有狼,後有虎,形勢對他們極其不利。
而在另一側,唐柯卻和柳盈花仍撕鬥不休。唐柯變成狼人狀後雖皮糙肉厚,可終是不及柳盈花雙環靈活,加上柳盈花的功夫是以色藝入舞,動靜之間無不姿態誘人。唐柯血氣方剛,雖知柳盈花是敵人,卻被她展現出來的女子柔弱體狀所惑,故總潛意識中沒下重手。
此消彼長下,唐柯漸現劣勢。看情形他還需安澤南幾人支援,要靠他解圍估計是行不通,因此安澤南也放棄了叫唐柯幫手的打算。
羅藝功力雖是每日下跌,但他眼光還在。他看出如今形勢對已方稍微有利,正思考着要否趁機出手吃下安澤南幾人。若是成功,便是奇功一件。
但在此際,卻從山城下方傳來清嘯。
嘯聲由遠而近,速度快得讓羅藝色變。
羅藝朝山下看去,只見白亦雪正持劍飛掠而來,頓時知道這如意算盤再也敲不響。
見事不可爲,羅藝扯了梅庭洵一把,喊了一聲“走”。同時,他自己往柳盈花的方向逼去,拳腳並施下逼開了唐柯,然後拉着柳盈花往另一個方向下山。
嚴鴻見羅藝開溜,自然也不願久留,當下和梅庭洵一起跟在羅藝身後,魔門高手立時跑了個乾淨。
安澤南剛鬆了口氣,身後卻響起龔倩大叫,跟着槍聲響起。
他頓時大驚,還以爲龔倩遇襲。可回過頭來,卻見龔倩朝着宮殿放槍。
“怎麼了?”安澤南驚問道。
龔倩急急說道:“快追,有什麼東西抓走了墨老。”
原來安澤南方纔和魔門對峙之時,龔倩猛然看到有黑影竄出,瞬間抓住被拋落在牆邊的墨白,然後像猴子般跳上圍牆。龔倩看得失聲大叫,同時開槍點射。
無奈那道身影過於靈活,龔倩手槍方舉,它已經捉着墨白跳入殿內。
安澤南聽罷臉色大變,這時白亦雪剛上得平臺,又循着槍聲繞至殿後。安澤南一看是她,連忙指着通道中衆多怨靈吼道:“它們交給你!”
說完,安澤南亦躍上圍牆,跳入宮殿之內。
宮殿裡牆塌柱倒,不利通行,但安澤南讓九鳳妖頸翻卷,硬是“清理”出一條道路。他只見有黑影在前方出沒,立時追上。
這宮殿建築雖然簡陋,卻也屋舍層疊。加上建築半數崩塌,人行走在其中十分不便。安澤南即使有九鳳爲之清場,但與前方黑影速度相比,卻慢了數分。
如此過得片刻,安澤南卻把人跟丟了。而這宮殿裡也盤踞了不少怨靈,一見安澤南這生人闖入,立時攻之。不用安澤南控制,怨靈及身,九鳳或以音鳴,或直接吞噬,把不長眼的怨靈一一擊殺。
可怨靈前仆後繼,卻讓附近的靈場十分混亂,安澤南以搜神之法也感應不到抓走墨白之物的氣息。
他正感束手無策,靈機一動,改而感應墨白的靈動。
在他全神感應之下,墨白微弱的靈出現在他的靈識之中。安澤南立刻釐定方向,急馳而去。
一拳轟在牆壁上,這被風雨侵蝕千年的牆壁應聲而倒。安澤南穿入一間殘破房舍之中,儼然看到墨白被人壓在地上。
這人渾身黑氣升騰,似乎發現安澤南來到,於是擡起了頭,讓安澤南看到一張熟悉的臉。
“孫慶嘉?”
安澤南之前便從龔倩處聽得孫慶嘉學得殖鬼之術,可卻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他。眼下,孫慶嘉全身騰起漆黑鬼氣,就是這些氣息干擾了安澤南的感知,讓安澤南只把他當成普通怨靈而忽略了過去。
而現在,孫慶嘉竟一手插進墨白身體中,像在掏挖什麼。
如此情影,看得安澤南勃然大怒,喝問道:“你在幹什麼?”
孫慶嘉嘿嘿笑道:“沒幹什麼,只不過我需要這老頭的靈魂療傷罷了。”
原來,孫慶嘉之前偷襲蕭厲時,曾被這補天派派主點了一指。那一指是蕭厲挾怒而出,其靈力之巨直轟孫慶嘉的妖丹真元。孫慶嘉雖逃得一命,但初成的妖丹卻差些被蕭厲靈能轟碎。
重傷的孫慶嘉只能躲在暗處繼續吞噬怨靈來療傷,當時他正躲在這平臺宮殿中,而安澤南幾人出現時把他嚇了一跳。本來孫慶嘉當時就要遠離宮殿以免爲安澤南發現,可他卻看到了暈迷的長白諸人。
長白八子和墨白無不是清修數十載之人,他們的靈魂何其珍貴,讓孫慶嘉一見頓起貪念。
於是他冒着被發現的危險,把離他最近的墨白抓入殿中。爾後安澤南雖銜尾追來,卻爲孫慶嘉利用自身鬼氣爲掩護,終拖得些許時間以秘法拽取墨白靈魂。
他話音方落,插在墨白體內的手臂猛然揮起。
安澤南看得分明,一道灰白的影子被孫慶嘉從墨白體內帶出。
這是墨白的靈魂!
前塵往事撲面而來。
安澤南想起與墨白初識之時,他隻身架住暴走的混沌,爾後又對自己指點一二,讓自己在武學上做出突破。
之後,雲丘無名鋒上。墨白攜長白八子同至,阻止魔門對自己下殺手。而自己魔化之際,亦是墨白控制住自己的情況,不讓自己魔化的現象進一步惡化,自己纔有時間拖到黃伯現身,並助自己渡過心魔。
而就在前不久,於海倫酒店之中。墨白不惜犧牲自己,也要拖住司離以讓自己和扎克木安然離開的偉大情懷,仍讓自己感動不已。
可現在,這個和黃伯般處處維護自己的前輩高人,卻被孫慶嘉硬生生從身體中扯出了靈魂。
天,爲什麼要這樣?爲什麼要把一個個值得尊重的人,以如此殘忍的方式帶走?
“咦?”
正抽出墨白靈魂的孫慶嘉,突然發現安澤南和自己般不斷從身體表面騰起黑色靈氣。只是孫慶嘉不知道,那漆黑靈氣並非安澤南本身的靈能,那是來自妖魔的力量!
“住手……”安澤南突然暴喝:“混蛋,我叫你住手啊!”
魔氣沖天,安澤南雙眼瞳孔漸漸縮小,而從他身上爆發的妖魔靈氣卻以幾何倍數遞增。
山城的上空突然爲之一暗,跟着,一道黑色光焰激射。憤怒的靈波捲起狂風,以山城宮殿爲中心朝着四周狂溢而出。
整個山城微微震動起來,接着,有嘹亮的鳴叫聲直上九宵。
孫慶嘉雙睜睜得通圓,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一道巨大的影子自安澤南背後沖天而起。那如同小山般的身影在半空猛然凝定,於是孫慶嘉看清了它的全貌。
那是九鳳的真身,揚着七彩巨翼的妖魔再次以本體出現在這個世界。九道長頸之下,那女子臉孔上緩緩睜開的眼睛朝孫慶嘉看去。
孫慶嘉全身掠過電流,本來以爲已經不會再有恐懼的情緒,可現在,孫慶嘉清清楚楚地再次感覺到,那種即將被撕成碎片的恐懼!
九鳳在半空一個翻騰,如同雲丘無名峰上那次一般,朝着安澤南掠去。
若九鳳和安澤南魔化,那麼這一次,安澤南大有可能無法從暴走的狀態中清醒過來。
便在這千均一發之際,安澤南那已經縮至只有米粒般大小的瞳孔中,突然看到靈魂狀態的墨白嘴巴動了一動。
儘管聽不到聲音,可安澤南清楚看到墨白喊出二字:“心魔!”
頓時,如同一桶冷水潑在身上般,安澤南從暴走的狀態清醒過來。
可九鳳來勢不改,眼看就要虛化融入安澤南體內。安澤南立刻生出拒絕的意識,瞬間,體內聖氣突然涌出。
循着九鳳和安澤南之間聯繫的黑色鎖鏈,聖氣沿鏈而上,直沒入九鳳體內。
安澤南再震,他再看不到墨白和孫慶嘉。出現在他眼中的,是座座插雲的高峰,有紫色、金色和湛藍的光球懸浮於天際,爲這奇異的世界帶來迷離的光芒。
一聲清悅的鳴叫在雲山中響起,安澤南凝神看去,兩片七彩的巨翼映入眼簾。沒有鎖鏈的束縛,以真身狀態出現的九鳳穿梭於雲海山間,姿態優雅。它身上的鱗片在三色陽光下散發着異常美麗的光澤,那悠然飛過天際的身影,讓安澤南感到它的無拘無束。
這時,安澤南知道他看到的,是九鳳原來的世界。
而九鳳最想要的,是得到自由!
眼中異像消失,九鳳已經來到頭頂。
安澤南忽又想起於冥庭中時,初見舍利他曾有感。當時在他的思感中,有巨大的聲音說出“衆生平等,佛渡有緣”的八字佛謁。瞬間,他立有所悟。
安澤南閉上眼睛,任由九鳳虛像衝入自己體內。
“九鳳,我知道你想要什麼……你想回到原來的世界,你想脫離安氏血脈的束縛,就像我看到的般,再次自由地翱翔於天際。可是現在還不行,我還需要你的力量。需要你幫助我擊敗強大的敵人,但是我保證,終有一天,我會如你所願。可現在……”安澤南猛然睜開眼睛,在他的瞳孔深處,有古寫體的“鳳”字隱現:“可現在,請用你的力量幫助我吧!”
七彩華光自安澤南腳下浮現。
在安澤南的身側,直徑十米的巨大術陣浮現。不屬於人間世界的符號在陣中一一出現,它們旋轉組合,形成特定的規則,散發着源於洪荒的古老氣息。
從術陣中,九鳳妖頸探出。妖魔長鳴,但這次不像開印那麼簡單,隨着九頸出現後,九鳳真身漸漸從術陣中升起,它身上雖仍然纏繞着黑色鎖鏈。可在此際,它確實以真正的姿態降臨到人間。
“不要企圖以人類膚淺的意識去支配我們戰鬥的方式,遠比你壽元更加悠久的我們,更懂得如何運用自己的力量。”
安澤南想起雷貘曾經對他說的話,現在他知道了,雷貘話中所指,便是如今這種情況。
同時他亦知道,自己已經成爲自唐朝以來,唯一一個再現妖魔解印的安氏子孫。
九鳳,解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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