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剩的理智閃過,韓冰突然發覺吳姐敲的是旁邊、本來屬於譚和尚的房間門,而且還是從裡面敲響的。她和趙先生明明住在樓上,怎麼會跑到譚和尚的房間?但之前聽說過,那部棺材電梯經過了譚和尚房間外的陽臺。難道,他們從那裡下樓了?爲什麼不直接到樓下?是專門找她來的嗎?
咚咚咚!咚咚咚!
那聲音還在繼續,頑強而絕望。而吳姐帶着哭腔的聲音已經聽不出唸叨着什麼,只有四個字特別清楚:她們來啦!
踉踉蹌蹌的,韓冰強迫自己走到門外,見隔壁的門正在拼命往裡拉拽,門把手扭動着。那怎麼會出得來?爲了消防安全,很多酒店的門都是朝外開的。難道,吳姐是驚慌之下,忘記了這一點,所以卡在裡面出不來?
“吳姐,往外推門!”韓冰抖着嗓子叫。然後,向後連退了幾步,身子倚在樓欄杆上,緊緊盯着面前。
門,唰地被拉開了。
可是門內,仍然沒有吳姐,沒有趙先生,沒有任何東西。那呼救聲卻停了,一片死寂。好像有什麼,衝出那房間,就站在韓冰面前,與她對峙,可她卻什麼也看不到!
巨大的恐懼,有如一張網,把韓冰牢牢罩在裡面。指甲,陷入手心,扎進肉裡,連刺痛也變得麻木。和心靈的災難相比,肉體根本就不算什麼。
她想跑,可是不知道跑去哪裡。整個黃泉旅店,都似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控制。爲什麼要等只剩下他們三個人的時候出事?暗中操縱者,是在等春七少、李導和譚和尚離開才動手嗎?
此時她多麼想暈過去,那樣就不會害怕,可偏偏她異常清醒。就在這種清醒的狀態上,她感覺迎面有山風吹來,彷彿一隻手不斷撫摸着她,令她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然後她發現她的不受自己控制,卻自有意識的走向譚和尚的房間。關節鎖死,宛如殭屍。
別走!別去!她的大腦用盡全力發佈命令,可身子卻完全不聽使喚。她感覺自己彷彿被附了體,遊魂一般,腦海中閃過好多畫面,因爲太快速了,根本看不清,只見火光熊熊,刺得她眼睛生疼。
砰的一聲,房間門在韓冰身後關上,斷了她的退路。她發覺自己在向陽臺走,不知道那力量會不會控制她從窗口跳下去,造成自殺的場面。
停下!停下!她急得滿頭是汗,可片刻又被冰冷的陰風吹乾,格外難受。而身體,卻還是不屬於她,在走到陽臺邊時,直挺挺的向後轉了一百八十度,面對着黑洞洞的一口棺材。
確切的說,是那部棺材式的電梯。
電梯裡有人,是吳姐和趙先生,兩個人都似暈了過去。吳姐的面色灰白,趙先生卻是青白着一張扭曲的肥臉,看起來陰氣森森,像是兩個合葬的死人。而趙先生的膝蓋上還抱着那個裝着玻璃藝術品的盒子。可是盒子空了,裡面的東西不見了,只有那塊質地良好的裡襯,華麗又冰冷的鋪展着。
這時,有一股力量落在韓冰的背上。她清楚的感覺到那是一隻手的形狀,冰寒刺骨,有一股巨大的死亡重力,猛地一推,把她推向電梯。空間狹小,她拼命剎腳,纔不至於撞到吳姐夫婦的身上。但,電梯的內壁爲什麼是柔軟的,甚至沒有撞疼她,彷彿黃泉旅店是大妖怪,而這電梯是它的胃部,此時僅剩的三人被活活吞噬了。還沒來得及回頭,電梯門就關上了,把一切光明及活着的氣息,都阻隔於外。
四周,頓時陷入一片黑暗,狹窄的黑暗。
和死人被釘在棺材裡,並一起下葬是什麼滋味,韓冰正在體會。只要稍動,就能觸碰到身邊好像早就沒有了生命的肉體。漆黑、陰冷、死亡的氣息從四面八方擠壓下來,韓冰不知道自己的神經是敏感還是強悍,她只覺得喘不過氣,冷汗如漿,似乎身體內的水分全順着毛孔瘋狂涌了出來。或者,那不是汗,而是冷掉的血液。
短暫的呆愣後,她突然跳起來,拼命捶打着電梯門。
她要出去!她要出去!
控制不住似的,她拉扯自己的衣服,極度的痛苦令她無意識地要撕毀周圍的一切!窒息,完全的窒息,又令她恨不能揭開蒙在自己口鼻上那層無形的薄膜。若非有殘存的、可以忽略不計的理智在,她想抓花自己的臉,扯光自己的頭髮,然後挖出自己的眼珠子和冷汗淋漓的心臟!看看它,是不是還能跳動。
被活活的埋葬,不是令她死亡,而是令她瘋狂!
咣噹一聲,就在她要徹底崩潰的前夕,電梯門猛然破碎了。是光,自外面打破的,一團模糊的黑影子隨之驀然出現。
不管那是生還是死,是夢境還是幻想都沒關係了,在強烈到能把人絞碎的恐懼裡,什麼都無所謂。死亡甚至是幸福的,特別是比起被活埋的那種殘酷的絕望。
韓冰撲到那黑影的懷裡,用盡一切力量死死抱住。
頭頂上,傳來那總似含着笑意的聲音,“別怕!韓冰,是我。我在這兒,別怕。”破碎斷續的安撫聲,沒了笑意,多了焦急和心疼以及許多的疑慮。
是極度缺氧下的幻覺嗎?她不知道,她也不管了,只想把身子都融入那個懷抱裡。她囉嗦着,心臟顫抖得提供不了正常的呼吸,只短促而劇烈的抽搐。從小到大,哪怕經歷過諸多怪事以後,她從來沒有這樣害怕過。她沒有立即精神失常,簡直是奇蹟。
不知是死了,還是昏過去了,她陷入無知無覺。但是卻隱約感覺一雙有力的手臂,溫柔的擁抱着她,讓她漸漸遠離所有的恐懼,慢慢平息、安寧。
再睜開眼時,是被光線刺激的。回了會兒魂,她發覺自己是躺在旅店大堂靠窗處的長沙發上。落地的玻璃窗外,是明媚的夏日清晨。可她看到到陽光,卻感受不到溫度。這提醒她,她還被困在一個局裡,接觸不到真實的世界。
“醒了?”在孤獨感再度抓緊她的心臟之前,春七少溫柔地說。
韓冰很怕他的解救是自己想象出來的,不敢回答,直到身體被半擡着,攏在堅強的臂膀之中,略側過頭,看到那張差不多算是魂牽夢繫的臉。
“你回來了!”她眼淚迸流。
“幸好不太晚。”春七少眼裡一閃而過深深的後怕,手掌摩挲着那蒼白微涼的臉龐,心一直痙攣着,疼痛。
實話說,他並不是個感情熱烈的人。從懂事開始,不管什麼,他都得到的太容易,所以就沒有太強烈的渴望。對韓冰,五年前因爲父親的話,他是好奇的,之後是關注的,後來因爲她和現在的女孩們不一樣,很有些土土的真,他得承認,他動心了,對她很有些好感。
但以他平時的行爲來說,也不至於一下子就愛上,還是可以爲她舍掉生命的那種。
可是……事實是……就是如此了。
這就是父親所說的,而他一直不以爲然的,甚至是抗拒的宿命嗎?
想到剛纔的情景,他的心都揪緊了。若他再晚一刻,她肯定承受不住那樣的精神壓力。事實上,做爲一個女孩,她已經很了不起了。
但一想到他差點失去她,他就莫名的厭憎黃泉旅店的神秘主人,還有把她打發到這裡來的法師。不過父親讓他來這裡,不是沒有目的的吧?說是讓他和某人談一筆生意,卻沒有具體吩咐什麼,只要到了就知道。這本身,就是一個疑點。
而那個他要來相見的人,會是誰?會不會已經見過?肯定不是那個被警察抓走的變態姚清楊。那會不會是吳姐夫婦?甚至是……潭和尚?!或者那個人還沒有來?或者是個陷阱?或者連他的父親也騙過了?他當然相信,作爲父親的親生兒子,作爲春氏集團的一號繼承人,父親是不會害他的。但,父親在這件事中扮演着什麼角色?而他與韓冰,爲什麼遭遇到這些事,是巧合,還是預謀?
再低頭看向懷中人,心驀地就軟了,還有幾分慶幸。若他不在,她怎麼辦?
想到這兒,他扳起她的下巴,情不自禁的,如被蠱惑般,輕柔地吻上她。她溼濡的淚痕和嘴脣,在這種情況下,仍令他的心頭有火苗躥出,可他用心剋制,只纏綿繾綣,帶着溫柔撫慰的味道。她嚇壞了,他想保護她。
韓冰被動承受,又主動迴應。脣舌交纏下那難以言喻的溫暖和悸動,終於令她緩過了神。
“你……”當兩人稍稍分開,她呢噥着,很是迷惑。
“是啊,我愛上你了。”春七少彈彈她的下巴,笑說。看起來很隨意,但眼神非常認真。
這句話,那個字,他可從沒對別的女人說過。
韓冰立即漲紅了臉,這一刻終於相信愛情是萬能的。就在不久之前,她還嚇得恨不能馬上死了。而現在雖然還被困着,可能要面臨着更可怕的事,卻突然強烈的有了生的渴望。
“李導呢?”她猛地想起什麼,立即驚得直起身子。
“不知道。”春七的聲音黯淡下去,神色卻依然堅定不動搖。
“不知道是什麼意思?”韓冰很驚訝,很緊張。
李導和春七少是一起走的啊,難道,失散了?那李導現在在哪裡?
……RS